卷第二
攻权①第五
兵以静胜，国以专胜②。力分者弱，心疑者背。夫力弱，故进退不豪，纵敌不擒。将变士卒，动静一身。心既疑背，则计决而不动，动决而不禁。异口虚言，将元修容③，卒无常试④，发攻必衄⑤。是谓疾陵之兵⑥，无足与斗⑦。
将帅者心也，群下者支节也。其心动以诚⑧，则支节必力；其心动以疑，则支节必背。夫将不心制，卒不节动，虽胜，幸胜也，非政权也。
夫民无两畏也。畏我，畏敌侮我。见侮者败，立威者胜。凡将能其道者，吏畏其将也，吏畏其将者，民畏其吏也，民畏其变者，敌畏其民也。是故知胜败之道者，必先知畏侮之权。夫不爱说⑨其心者，不我用也；不严畏其心者，不我举也。爱在下顺，威在上立。爱故不二，威故不犯。故善将者爱与威而已。
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不然，虽刑赏不足信也。信在期前，事在未兆。故众已聚不虚散，兵已出不徒归，求敌若求亡子，击敌若救溺人。分险者无胜心，挑战者无全气，斗战者无胜兵。
凡挟义而战者，贵从我起。争私结怨，应不得已。怨结虽起，待之贵后。故争必当待之，息必当备之。
兵有胜于朝廷，有胜于原野，有胜于市井⑩。斗则得，服则失，
幸以不败，此不意彼惊惧而曲胜之也。曲胜言非全也，非全胜者无权名。故明主战攻之日，合鼓合角节以兵刃，不求胜而胜也。
兵有去备撤威而胜者，以其有法故也。有器用之早定也，其应敌也周，其总率也极。故五人而伍，十人而什，百人而卒，千人而率，万人而将，已周已极。其朝死则朝代，暮死则暮代。权敌审将而后举兵。
故凡集兵，千里者旬日，百里者一日，必集敌境。卒聚将至，深入其地，错绝其道，栖其大城大邑，使之登城逼危。男女数重，各逼地形而攻要塞。据一城邑而数道绝，从而攻之。敌将帅不能信，吏卒不能和，刑有所不从者，则我败之矣。敌救未至，而一城已降。
津梁未发，要塞未修，城险未设，渠答未张，则虽有城无守矣。远堡未入，戊客未归，则虽有人无人矣。六畜未聚，五谷未收，财用未敛，则虽有资无资矣。夫城邑空虚而资尽者，我因其空虚而攻之，法回：“独出独入，敌不接刃而致之。”此之谓也。
【注释】
①权：这里指权谋，策略。攻权：这是指进攻的策略，与下篇《守权》相对。
②兵以静胜，国以专胜：此句简本作：“固，以酹胜。”疑宋本有误以作“兵以静固，以专胜”较长，本书《战威篇》亦有“静能守其所固”语。（采华陆综说）
③修容：这里指将领威严的风度。
④试：原意是比试，比赛，在这里指训练和演习。
⑤衄（nǜ女去声）：这里指挫败，战败，击败。
⑥疾：通“嫉”。陵：这里指欺侮、欺负。疾陵：这晨指轻慢官长不守纪律。
⑦与(yù玉)：这里指参与。
⑧诚：这里指诚信，专一。
⑨说（yuè月）：同悦。
⑩市井：指城市。
此句“得服则”三字原脱，从鄂局本补。
“之”字原脱，从鄂局本补。
“角”字原脱，从鄂局本补。
率：同帅。
“周”字原意是“用”，从鄂局本改。
发：这里指同伐，折毁。
渠答：是指一种御敌抵抗敌人的工具，即铁蒺藜。
独出独入：这里指乘虚奇袭，敌人不知不觉，如同进入无人之境。
致：获得，夺得。
【译文】
用兵靠的是镇定待敌来取胜，靠将领集中权力来取胜。兵力分散攻势必将软弱，心中犹疑行动就不能配合。兵力弱则进攻退守都会失去威风；就会让敌人逃跑而不能把它打垮。将领和士兵动作配合要像人体一样运动协调。假如将领犹豫部署失当，那么计划定了也不能行动，行动起来也约束不住，意见分歧空话没有意义，将领没有威严，士兵一旦缺乏训练，发动进攻一定会失败。这就是所说的将弱兵骄的军队，是经不起战斗考验的。
将领像意志，部下像四肢和关节。人的意志专诚，则肢节动作一定有力；意志如果犹豫，肢节动作就会配合不好。如果将领不能像意志那样有效指挥，士兵就不能像肢节那样行动有力，尽管打了胜仗，仍是侥幸取胜，而不符合进攻的权谋。
士兵不会对敌我两方面都畏惧的，畏惧自己的将领就会蔑视敌人，畏惧敌人就会轻视自己的将领。被轻侮的一定会失败，树立威风的必定会胜利。凡是将领指挥有方，军吏就会畏惧自己的将领；军吏畏惧将领，士兵就会畏惧军吏；士兵畏惧军吏，敌人就会畏惧这样的士兵。因此懂得胜败道理的人，一定首先知道畏惧和轻蔑二者的利害关系。士兵不爱戴将领，必然会不听命令；不敬畏将领，必然会懒得办事。和爱悦表现在下级顺从，威严在于将领从上面树立。士兵爱悦将领，就不会有二心；将领有了威严，士兵就不能违抗命令。因此善于带领军队的人就在于处理好士兵拥戴和将领具有威严二者的关系而已。
打仗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能轻易提出打仗。进攻没有必克的把握，就不能轻易提出进攻。否则，虽用严刑重赏也不能以使部下信服。信用要在战前树立，准备事项要提前做好。因此，士兵已经集中起来了，就不会无缘无故地遣散；军队已经出动，就不会一无所获地返回。搜索敌人好像寻找丢失的孩子一样心切，进攻敌人好像抢救溺水的人一样果敢。部队分兵守险就不会有战斗的决心，将领轻率挑战就不会保全高昂的士气，卤养作战没有谋略的军队就下能取胜。
凡是依仗正义来作战的军队，贵在主动出击。因争夺私利而结下怨仇作战，应在不得已时才作出反应的行动。结下了怨仇，还要注意后发制人。因此作战必须要选择时机，战争平息之后必须要作好防备。
用兵打仗，有的靠朝廷来决策取胜，有的靠野战来取胜，有的靠攻城来取胜。经过战斗取得胜利，敌人降服而我方却损失严重，即使侥幸没有失败，这是因为没有料到敌人惊慌恐惧而勉强取胜的。勉强取胜不能算全胜，非完全的胜利就没有权谋的名声。因此英明的统帅在决定进攻之日，整齐号令，严明战斗纪律，不图侥幸取胜而必然胜利。
用兵有表面上消除戒备而取得胜利的，这是由于有策略办法来保证的缘故。有早就准备好的武器装备，应付敌人的办法考虑得周详疏密，统帅也极高明。因此，五人设一伍长，十人设一什长，百人设一卒长，千人设一帅，万人设一将，组织的严密达到极点。军吏中早晨死亡者早晨就会有人替代他，晚上死亡者晚上就会有人替代他。掌握好敌情选好将领再出兵。
凡是集结军队，千里路程十天能赶到，百里路程一天能赶到，一定得集结到敌方边境。士兵集中、将领到位后，就要深入敌人的纵深地带，切断敌人的交通要道，挺进到敌方大城大邑之下来驻扎，指挥部队登城来突击。士兵们重重包围，分别逼近险要地形而进攻敌人的要塞。控制一个城市必须断绝敌人的多条通路，然后再猛攻。敌人将帅会丧失威信，官兵不和睦，虽然施用刑罚也不会使人服从，那么我们就能击败敌人。敌人援兵没到，而一域已经投降了。
渡口桥梁没被拆毁，险要地点的堡垒没有修建，城防没有构筑，障碍物没有设置，那么即使有城也不能把守。远处的堡垒没有驻守使用，守边的部队还没有回城防守，那么即使有人也会和没有人一样。六畜没有集中起来，五谷没有收获，财物没有聚积，那么即使有资财也等于无资财。敌人城邑空虚而资财用尽的，我军要趁其空虚来进攻它。兵法说：“如入无人之境，敌人还来不及交锋就把它解决掉。”说的就是这一种情况。
夺权第六
凡守者，进不郭圉退不亭障以御战①，非善者也。豪杰雄俊，坚甲利兵，劲弩强矢，尽在郭中。乃收窖廪毁折而入保②。令客气十百倍，而主之气不半焉，敌攻者伤之甚也。然而世将弗能知。
夫守者，不失险者也。守法：城一丈，十人守之，工食不与焉③。出者不守，守者不出。一而当十，十而当百，百而当千，千而当万。故为城郭者，非妄费于民聚土壤也，诚为守也。千丈之城，则万人之守。池深而广，城坚而厚，士民备，薪食给，弩坚矢强，矛戟称之，此守之法也。
攻者不下十余万之众，其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若彼城坚④而救诚，则尽夫愚妇，无不蔽城尽资血⑤者。期年⑥之城，守余于攻者，救余于守者。若彼城坚而救不诚，则愚夫愚妇，无不守碑⑦而泣下，此人之常情也。遂发其害廪救抚，则亦不能止矣。必鼓其豪杰雄俊，坚甲利兵，劲弩强矢并于前，么麽毁瘠⑧者并于后。
十万之军，顿⑨子城下。救必开之，守必出之。出据⑩要塞，但救其后，无绝其粮道，中外相应。此救而不之诚，则倒敌而待之者也。后其壮，前其老，彼敌元前，守不得而止矣。此守权之谓也。
【注释】
①圉（yǔ雨）；原意是“围”，这里指边境，边沿。据鄂局本改。障；指在险要地方构筑的小城堡。
②窖（jiǎo教）：指收藏物品的地室。廪（lǐn凛）：这里指仓库。
③工食：这里指勤杂和炊事人员。
④城”字原脱从鄂局本补。
⑤此处原文衍成“城”字。
⑥期（jī基）年：指周年。
⑦陴（pí皮）：指城墙上的矮城，亦称女墙。
⑧幺（yāo妖）磨：指细小。原意“分历”，从鄂局本改。毁瘠：瘦弱。
⑨顿：止，驻扎，围困。
⑩出据二字，原作“据出”，从鄂局本改。
倒敌：这里指迷惑、迷失敌人。
止：静止的意思，指消极防御。
【译文】
凡是防守的军队，进不在周围建筑城郭，退不设立哨亭和堡垒以作防御，是很不妥善的。应把壮士好汉、精锐军队，各种武器装备，全都在城郭之中部署。再把粮食财物收集窖藏起来，拆毁那些敌人可以利用的东西，入城坚守。让进攻的敌人花费十倍百倍的气力，而守城者不用费一半的气力，叫敌人进攻伤亡惨重。然而，现在的将领对这个道理却不懂。
守卫城郭的关键是，不要放弃险要的地方。防守的方法是：城一丈，要十个人来防守，勤杂炊事人员不包括在内。出击的部队不负责防守，防守的部队不负责攻击。要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以百当千，以千当万。之所以要建城郭，并不是胡乱耗费民力而堆起泥土作样子的，而是要确实发挥防守的功用。筑起一千丈的城必须需要一万人来防守。护城河深而宽、城墙坚实而厚，军队和民众人多势众，柴草粮食供应充足，武器装备精良适用，这些都是守城的原则。
进攻的达到十多万兵力，防守的只需要可靠的援军，就有必定守得住的城池。没有可靠的援军，就没有守得住的城池。假如那座城坚固而援军可靠，那么全城普通男女民众，就会为守城而竭尽资财、出力流血的。能够坚守一年的城池，是由于防守的力量大于攻城的力量，援军的力量大于守军的力量。假如那座城坚固而援军不可靠，那么全城男女民众，就会守在女墙旁边而哭泣的，这是人之常情。即便打开仓库进行救济安抚，也不能制止。一定要让壮士好汉，精锐军队，手握锐利武器，挽起强弓硬箭，在前头战斗，体弱老幼者在后面配合，这样才能坚守取胜。
十万敌军驻扎围困于城下，援军必须要冲开重围，守军必须要主动出击。守军出击占领险要地形，援军只在敌军后面救应，但不断绝敌军粮道，守军与援军内外互相呼应。这种救援会让敌军摸不透我方真实意图，就能颠倒敌人部署而等待可乘的时机。结果敌人会把精壮放到后面（对付援军），把老弱摆在前面（围城），敌人前面如果没有主力（抵御守军出击），守军就不得只作消极防守（而应积极反攻）了。这就是所说的守城权谋。
十二陵①第七
威在于不变。惠在于因时。机②在于应事。战在于治气。攻在于意表③。守在于外饰④。无过在于度数⑤。无困在于豫备。⑥慎在于畏小。智在于治大。除害在于敢断⑦。得众在于下人⑧。
悔在于任疑。率在于屠戮。偏在于多私。不祥在于恶闻己过。不度在于竭民财。不明在于受间。不实在于轻发。固陋⑨在于离贤。祸在于好利。害在于亲小人。亡在于无所守。危在于无号令。
【注释】
①陵：本义是指丘陵或比较高的地方，这里是形容做事关键。意思是说治军处事应该做到前十二项，而尽量避免后十二项。
②机：智谋。
③意表：意外。
④外饰：这里指隐藏、荫蔽力量。
⑤度数：处理事情的尺度。
⑥困：原作为因，从鄂本而改，豫：通“预”。
⑦断：处决，即诛杀。
⑧下人：虚心诗人。
⑨因陋：见识浅陋。
【译文】
威严在于坚持法度，不轻易改变决定。给人恩惠在于把握时机。机谋在于适应事物的变化。指挥战斗在于鼓舞士气。攻敌制胜在于出敌意外。防守在于隐藏自己的力量。不犯过失在于把握处事的分寸。不陷入困境在于事前作好预备。谨慎在于对小事要所警惕。明智在于能把握大体。除奸害在于果断地处决坏人。得到民众拥护在于虚心待人。
后悔在于刚愎自用，忧柔寡断。罪恶在于残暴屠杀。办事不公正在于私心太重。无好兆在于厌恶听到自己的过错。挥霍无度在于耗尽民财。不明真相在于受人离间。一无所谓在于轻举妄动。贝识浅陋在于远离了贤能的人。受祸在于贪图财利。招来危害在于亲近小人。丧失土地在于没有重防守。陷入危境在于没有严明的号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