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请了,”孟婕说,“那天钱行长说过要请客吗?怎么说了不算数啊!”
赖四说:“那些人都是爷字辈,啥时候也不会请别人的客!还是我做东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孟婕嗲着说。
“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是朋友嘛!我安排好让钱行长给你打电话。”赖四是急性子人,说着话拨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钱行长电话打来了:“孟小姐,晚上请你到‘华丽宫’吃饭吧?”
孟婕嘴一撇说:“上次你说请我吃饭,我就一直饿着肚子在等着,已经瘦几斤了,还没等到你的电话。”
“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呢?”钱满贵说,“男人是不能随便给女人打电话的。”
“男人主动给女人打电话是绅士风度的表现。”三年前她在三川县跟人交往还不善于应对,如今已是什么话都可以接了。
钱满贵说:“这样说,以后就给你多打电话喽,你可别烦。”
“哪会呢!”孟婕有意把舌头翘着说。
钱满贵说:“晚上六点半华丽宫,不见不散。就赖四咱三个。”
“我哥哥……”孟婕试探着说,“我哥哥正好也在我这里,让他也去合适吗?”
“你觉得合适吗?”钱满贵反问。
孟婕从钱满贵的口音里感到他有点不悦,就说:“我哥他去见个面敬个酒,不会久坐。”
“那有什么不好的,你哥哥嘛,又不是外人。”钱满贵又改变了态度。
五点半钟,孟沛就开着车拉着孟婕往华丽宫大酒店去,赖四和钱行长早在门口等候。
一见面,孟婕将钱行长和赖四给哥哥做了介绍。孟沛也趁机自我介绍着:“我叫孟沛,东山开发区孟沛新型墙体材料开发公司的经理,以后请钱行长多多关照。”
孟婕趁机说:“以后多跟钱行长联系。”
钱满贵连连摆手:“我俩不能连在一起,连在一起叫钱赔,赔钱,哈哈。”
本是句玩笑,弄得场上有一点尴尬。赖四接上去说:“那钱行长你要和孟婕多联系,你俩的名字连在一起叫借钱,钱借,就好了嘛!”
孟婕听了双手一拍:“赖哥说得好,赖哥说得好!”
钱满贵和赖四都觉得孟沛坐在这里碍事,说话不方便,影响气氛。两人就联合变着招儿灌孟沛,一会儿就把孟沛灌晕送到车上去了。
见此情景,孟婕心里舒坦了一些,她知道钱满贵心里有了一种满足感,但故作不满状,将袖子一捋:“来,我给你俩来十枚,非把你俩撂倒一个不可!”
钱满贵问:“来什么枚?”
孟婕说:“来什么枚都行,大压小,比指头,老虎杠子鸡,锤砸剪子布包锤……你们选吧。”
“咦,怪厉害哩!”赖四想替钱行长挡驾,“咱俩先来。”
“谁来都可以,来啥枚,你说!”孟婕一点也不怯。
赖四想刁难孟婕,又使出他的看家本领,他说以十枚酒为基数,念一种枚歌,喝到第几杯,他念的枚歌把字拆开讲,落尾是个几,如果错了孟婕不喝由他喝。
孟婕嘻嘻一笑:“你那枚歌我听说过了,什么‘三’是玉肩并,魂飘荡,一点一滴尽收藏,带点色情味儿。告诉你赖哥,这种枚歌我也会,而且比你那文明,干脆我说,行吧?”
赖四眨眨眼,他不相信孟婕会说什么,就说:“好,你说吧!”
孟婕甩出一句:“下楼来,金簪卜落。”
赖四知道这是个“一”,与他说那个“上床来不用卜便知郎心肠”一模一样,什么也没说咕嘟喝了。
接着孟婕又说第二句:“问苍天,人在何方。”
赖四咂摸咂摸,嗯,是“二”,又咕嘟喝了。他一抹嘴说:“我说那个‘三’,你说有点色情,看你的‘三’是咋说吧?”赖四眼瞪得溜圆。
“恨王孙,一直去了。”孟婕说出来了。
钱满贵插了一句:“恨你哥一直去了吧,把妹妹留下来也不怕受欺负。”
“没错。”赖四不赖,喝了。孟婕又说:“詈冤家,言去难留。”赖四一听是‘四”,也就喝了。
孟婕接着往下说:“悔当初,吾错失口。”
钱满贵越听越有兴趣:“咦,还行吧,我替赖四喝,你如果再能说出来,赖哥喝一杯我就陪喝一杯。”
“好的!”孟婕上劲了,声音也高了,“有上交,无下交。”
赖四与钱满贵对视了一下,对孟婕嘻嘻笑道:“喝,俺弟兄俩可以喝,但声明一点,只有上交,没有下交可不行呀。”
“别耍流氓!”孟婕瞥他一眼,然后对钱满贵说,“行长还肯陪喝吗?”
“陪到底!”钱满贵显出仗义之气。
“你陪到底,我就让你喝到底。”孟婕说,“这次我就将七和八一块说了,‘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你俩看错不错?”
赖四还可以,不退劲。钱满贵却怵了,脸枯皱着,鼻子和眼都快集中到一块了。
孟婕看出来了,激将道:“钱行长不能陪了吧?”
钱满贵这时是“月子婆娘吃大葱——人不强壮嘴强壮”,不甘示弱地说:“还陪,陪到底。”话是这么说,赖四已经把那两杯酒咕嘟咕嘟连着喝了,他却俩指头捏住酒杯不进。
孟婕看火候到了,嘻嘻一笑:“钱行长,实话说,俺哥今天是来找你说贷款哩,话还没有说你可把他灌晕了。你只要答应,下边俺不让你喝了。”
钱满贵已带了点酒劲:“好!你只要能再说出来,我一杯酒当一百万。”
赖四:“那我呢?”
“你照喝。”钱满贵说。
“从今莫把仇人靠。”孟婕说罢,问道,“是个‘九’吗?”
钱满贵一拍桌子:“没错,一百万。”
赖四也把桌子一拍:“没错,喝。”
“千里相思一撇消。”孟婕说出最后一句。
钱满贵又是桌子一拍:“二百万。”赖四摇摇头,无奈地喝下第十杯酒。
第一局结束了。钱满贵问孟婕:“说完了,你还能另外再起头说吗?”
孟婕说:“有啊,一句还是一百万吗?”
钱满贵显出财大气粗的样子:“一句还是一百万!”
孟婕又问赖四:“你还能喝吗?”
赖四也逞能道:“有啥不能喝的,再灌一瓶也没事。”
孟婕说:“一句一喝有点麻烦,干脆我一口气从一说到十,可以吗?”
钱满贵和赖四都表示同意。
于是孟婕一口气从一到十都念完:
好元宵,兀坐灯光下;
叫声天,人在谁家;
恨玉郎,无一点真心话;
事临头,欲罢不能罢;
从今后,吾当绝口不言他;
论交情,也不差;
染成皂,说不得清白话;
要分开,除非刀割下;
到如今,抛得我才空力又差;
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
钱满贵听后拍案叫绝:“好,一千万!”
孟婕又激将道:“钱行长,可是一言为定啊!”
钱满贵指指赖四:“只要他把那十杯酒喝了!”
孟婕又看看赖四说:“赖哥,就看你了。”
赖四实在喝不下去了,哭笑不得地说:“让我先给你嫂子打个电话交代一声,我要喝死了,她可别改嫁。”
钱行长逗道:“是哪个嫂子?大嫂二嫂还是三嫂?”
赖四说:“二嫂丢了三嫂还没找到,就你桂儿大嫂。”
说完三人都哈哈大笑。
后来赖四还是把那十杯酒喝了,然后,他仨又到夜总会歌舞厅跳舞去了。他们没有去KTV包房,就在大舞池里跳。
很自然孟婕要先与钱满贵跳舞,孟婕的舞跳得好,钱满贵的舞姿也很优美,两人配合十分合拍。他们先是三步四步,后是三步半一步摇,最后几乎是贴面舞,他俩跳了一曲又一曲,谁也舍不得放开谁。
赖四独个儿坐着喝茶,他先是有点不悦,后来开始有了醋意。他只是想拿孟婕当块敲门砖敲开银行的门,并不是想把她送给钱行长。此时他想要设法不能让这块肥肉被姓钱的独个吞了,他还要用孟婕当砖去敲其他局长科长的门。一段舞曲完了,恰好孟婕的手机响了,她到外面接电话去了。这时钱满贵坐到赖四旁边的椅子上,夸奖道:“这小孟的舞跳得真不错。”赖四淡淡一笑说:“练出来的,经常和市里的领导们跳,有人说她和涂市长还有点什么……不过可能是谣传。”
“真的吗?”钱满贵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天知道。”赖四诡谲地笑着。
钱满贵脸上没有了笑容,心里如吃了苍蝇似的,他知道赖四说的八大不懂事之人,其中之一就是“领导小蜜别乱摸”。
孟婕进来了,说是老公来电话了,催她回家。正好钱满贵也没心思跳了,赖四也不愿让他俩跳了,于是三人同声说:“走吧!”
出了华丽宫的大门,赖四挥着手要孟婕去坐钱满贵的车,还说你们有什么事车上再聊聊。孟婕也想坐钱行长的车再说说哥哥贷款的事,因为跳舞中间音响声音太大说不成,她就往钱满贵的车旁去,钱满贵如见了马蜂似的连连甩手:“不不不,我的驾车技术不咋的,你还是坐赖哥的车。”
孟婕无奈上了赖四的车。她并膀坐在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噘着嘴说:“这钱行长这么不讲礼貌,坐他个车又怎么了?有的想叫坐我还不坐哩。”
赖四嘿嘿奸笑一声:“你小孟懂屁,这号人屁股后美女成大串,只看他又想往哪拐弯哩,你跟着去碍事哩!”
一句话说得孟婕心里如塞了块冰砖。
赖四偷看一眼孟婕不悦的表情,心里暗暗高兴,心想“分开了,不用刀”,于是他猛踩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停车!”孟婕突然喊了一声。
“咋了?”赖四不解地问。
“咱也拐个弯。”孟婕说。
“往哪?”
“去‘迪欧’喝咖啡。”
“刚才你还说老公在催着你回家吗?”
“不管他!”
赖四心里暗喜,将车开到路旁的迪欧咖啡厅门前。
两人找了一个很幽静的角落坐下各自要了一杯咖啡。
“你老公管得严吧?”还是赖四先开了腔。
“一天到晚不停地打电话。”孟婕不满地说。
“老打电话干啥?”赖四问。
“跟踪呗!”孟婕烦烦地说。
“电话能跟踪个什么?”赖四笑笑,“人家那跟踪都是像个哈巴狗一样撵到屁股后,那才叫跟踪。”
“三条腿,撵不上。”孟婕说。
赖四一愣:“你那么聪明的人,咋找了这样一个老公?”
孟婕没立即回答,眼角流下一行泪水,后来才说出事情的原委。
两年前的一天晚上,她在大剧院参加一场演出。晚会结束后,她打了一辆摩的回家,开摩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只管递上一元钱,坐上车就一溜烟走了。路上听那骑摩的的人说了一句话:“小孟,你唱得挺不错呀!”她没有应声,只记着父母的话,路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所以下了摩的她头也没回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八点钟了,急急忙忙洗漱完就往外走。她站在路旁东张西望,没公交车,也没出租车,只有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站在那里,说:“喂,小孟,你还是坐我的摩托吧。”小孟摆摆手:“不,不!”“没关系,昨晚就是我送你回来的,你坐上吧,没关系,要不然你上班就迟到了。”说着就发动了摩托。小孟想,搭他的摩的给他掏钱,也就没什么,坐上了他的摩托。路上两人攀谈起来才知道这小伙姓户,是个中专学校刚毕业的,没找到工作,临时开摩的。小伙子个儿也挺高,说话略微带点女人气,小孟也就没有什么戒心,两个人就攀谈了一路。到了电视台门口,小孟要下车,小户不停车,一直把她送到大院里,目送她进了办公室,还笑眯眯地招招手,用英语说了声:“Bye-bye!晚上见!”给小孟的同事们留下的印象他就是小孟的男朋友。
没料到,晚上那小户又骑着摩托站在电视台的大门口,要接她。小孟不坐,推辞说晚上不回家,另有活动。那小户说,你往哪我送哪。小孟执意不坐,搭辆的士走了,那小户就骑摩的追着那的士,小孟下了车,骂道:“你真烦死哩!”那小户嘻嘻一笑:“我爱你呗!”说着还递上一封求爱信。小孟抓住把那信撕了。没想到,他小户通过邮局又邮来了一封求爱信,信写得当然很动人。有一天,小户又来到电视台门口接孟婕,而且对孟婕说再不答应他,他就要骑着摩托往汽车上撞死。这时正值下晚班时间,大门口全是人,孟婕见他态度这么坚决,一定是爱得很深,又怕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就又坐上了他的摩托,也是来到了这个迪欧咖啡厅喝了咖啡。孟婕本想使个缓兵之计,谁知此举更让小户黏住不放,一天到晚像个绿头苍蝇似的撵着她。无奈就答应与他确定恋爱关系,不久,他就又缠着要结婚……不结婚他就天天到孟婕办公室找孟婕。
说到此,赖四嘿嘿笑着插了一句:“美女们大多都是这样被无赖缠走了。无赖们缠美女还有个‘七字经’,一要闲,二要缠,三要人品,四要钱,五要招数,六要胆,外加三分不要脸。”
孟婕继续讲着,结婚前夜,她给小户讲过,她以前曾有过朋友,有过爱事,不是处女……小户说他不嫌弃,他听人讲过,现在处女没有处长多,要找处女就到幼儿园。可是结了婚,小户却又变脸了,处处提防她与别人有染……
赖四这时又插一句:“这些无赖男人都是这样,结婚前不在乎戴不戴绿帽子,结婚后又怕要戴绿帽子。”
孟婕仍往下讲着,结了婚,小户也不上班,整天就是跟踪她,跟哥儿们打牌、喝酒。有一天,他喝多了酒来找小孟,东倒西歪的,撞上了汽车,摩托被撞得粉碎,他也被轧断了一条腿。
孟婕擦了一把泪:“赖哥,你看,我命好苦啊!”
赖四沉吟了片刻说:“既然你喊我赖哥,我就喊你小妹。小妹呀!实话告诉你,我年轻时候是说书人出身,看古书多了,前朝古代,三教九流,我都懂一点,相学我也懂一点。”
“你会看相?”孟婕有了兴趣。
“我会看相,而且经我看过的人都说十有八准。”赖四若有所思地看看她,便进入了角色,说道,“相学道,一阴一阳,其道不可乱,一刚一柔,其理不可违。妇人之生也,禀阴禀阳,分刚分柔。男乃纯阳之形也,故其体刚,用其健。女纯阴之形也,故其体柔,用其弱。若女性柔和,仪貌秀媚者,富贵之兆也,像你这样的美女,命中注定富贵,一个小白脸决定不了你的命运,而是你决定他的命运。”
孟婕破涕为笑:“我算美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