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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玉面桃花

当高大威猛的牛魔王头戴水磨银亮熟铁盔,身穿金绒锦绣黄金甲,脚上蹬着一双卷尖粉底鹿皮靴,腰间束着攒丝三股狮蛮带,骑着辟水金晶兽,半云半雾,来到西北海外、赤水以北的章尾山时,玉面公主忽然间芳心颤动,心道:“我苦苦追寻的梦中郎君,终于出现了。瞧,他头上的两只角,璨璨生辉,显得如此风采独特、与众不同!哇,他真是酷毕了!”虽然是群妖聚集,各有神通,可是玉面公主一双如水般晶莹明亮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牛魔王,当听到群妖一致推选牛魔王为妖族新联盟的共主时,玉面公主激动得几乎流下眼泪,双手放在胸前,暗暗自语:“天啊,原来我梦中的郎君如此英雄了得,为众妖所推崇。如能常伴在他左右,我还要追求什么呢?”妖族新联盟成立的庆典大会结束了,想到就要与牛魔王分手之时,玉面公主已是柔肠欲断,泪湿衣襟。看着牛魔王与各路妖王道别,翻身骑上辟水金晶兽,即将离去,玉面公主顾不得羞怯,轻声唤了声:“共主……”玉面公主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牛魔王当然没有听到玉面公主的轻唤,在与各路妖王拱手道辞别后,骑着辟水金晶兽,又是半云半雾,如飞而去。玉面公主站在晦暗昏黑的章尾山下,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已经离开己身随着牛魔王而去了,呆呆地站在章尾山脚下,怅然若失。在积雷山摩云洞中勤修了千年,随着道行的增深,玉面公主终于修成人身,成为一位容颜绝美的女子。可是望着烂漫的山花,奔流的溪水,浮动的云雾,满天的繁星,玉面公主却总喜欢想:“我为什么要苦修千年呢?苦修了千年,我在等待着什么呢?”当看着山间的小鸟出双入对,比翼齐飞,相亲相爱的时候,红晕漫上了玉面公主的脸颊,似乎是在忽然之间,醒悟了尘世间原来会有憧憬,会有情欲,会有爱恋。可是面对着花飞雪落,溪流宛转,玉面公主还是难以想像千年的勤修,等待的会是谁。青丝如云,纤手香凝,莲步生辉,容颜绝世,千年的勤修,绝世的美艳,都是在追寻什么?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勤修千年,为什么要梦寐相求绝世美艳?千年的勤修,梦寐的相求,梦寐相求在心仪的高大威武的英雄面前,展现出千年勤修的美丽,将最美丽的即逝瞬间,托付与崇拜的儿男。可是,烟花易逝,流水无情,相逢的时刻总是如白驹过隙般短暂。怎样能与你执手漫步山间,同赏春花秋月,共看潮涌霞落?当你无视的走过,又怎知遍落的花瓣,是凋零的满腔情爱?

水流千派似飞琼,花放满坡如绣锦,高的山,峻的岭,陡的崖,深的涧,香的花,美的果,红的藤,紫的竹,青的松,翠的柳,昔日的美景,看在眼中,都成了无穷的怨艾。高山峻岭,遮挡了远望的视线,陡崖深涧,阻碍了探访的路途,香花美果,无法感受欲觅的声息,红藤紫竹、青松翠柳,混淆了身上湘裙翠袖的颜色。玉面公主站在山巅,折下一枝桃花,看着娇嫩的花瓣,想着自己的心事,如痴如醉,似乎就看见天边涌过一团云雾,云雾上是骑在辟水金晶兽上的高大威猛的牛魔王。玉面公主似乎是在吟唱:“共主,真的是你吗?”听到山巅上女子的呼唤,牛魔王勒住辟水金晶兽,止住云头,低头仔细观瞧,就看见山巅上站着一位袅娜的女子,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如花花无语,如玉玉无香。牛魔王只以为酒后眼花,跳下辟水金晶兽,使劲摇了摇脑袋,看得仔细,果然是一位俏生生的女子站在山巅之上。牛魔王心中欢喜,暗道:“想不到俺老牛居然有这么超漂亮的崇拜者!呀,该死,乱石山碧波潭老龙精搞什么酒宴的名堂,说什么是为俺老牛接风洗尘,祝贺俺老牛荣任妖族新联盟的共主。灌了满肚子的酒水,红颜赤腮,只怕有损俺老牛妖族共主的光辉形象。可是,如果错过了这么正点的小女子,只怕后悔莫及呀。嗯,没办法,只好就这样下去见见这位小女子了。嘿嘿,看看能否勾引上手。”当牛魔王接过玉面公主手里的桃花,为玉面公主插到发髻上的时候,玉面公主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幸福。幸福,原来如此简单,只是一缕会心的微笑、一丝真情的爱抚。而当玉面公主伴在身旁,笑语解颐,款款温情,玉面桃花,相映成辉,牛魔王也难免日久生情,只觉得有此美艳绝色陪伴,畅心舒怀,心愿已足,甚至于娇妻爱子、雄图大业,都无所顾惜了。忽然有一天,牛魔王的妻子铁扇公主就找到了积雷山摩云洞。铁扇公主抹着鼻涕眼泪,痛斥着牛魔王的薄情寡义、移情别恋,不该忘了当初燕尔新婚时的山盟海誓。牛魔王低垂着脑袋,满脸悔愧,不发一言。玉面公主看着情郎羞惭的窘态,心里爱惜,忍不住冲出洞府,责怪铁扇公主不该到自己的洞府前大吵大叫。铁扇公主盯着玉面公主,冷笑道:“我说我家的老牛怎么不愿意回家了,原来是被千年的狐精迷惑了。啧啧,我看这狐精也没什么漂亮啊,怎么就有本事把我家的老牛勾引住了呢?”玉面公主玉面飞红,嗔道:“谁勾引他了?我们俩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铁扇公主冷笑道:“说什么‘郎情妾意,两情相悦’,你才和我家老牛睡过几夜,就厚着脸皮称‘我们俩’了?”玉面公主由羞而恼,由恼而怒,骂道:“就说‘我们俩’,怎么了?你不看你年老色衰,额头有皱纹,眼角有眼屎,简直就是‘猪’啊。怎还配得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妖族新联盟的共主?”玉面公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故做害怕状,笑微微地接着说道:“我看你柠檬头、老鼠眼、鹰勾鼻、八字眉、招风耳、大翻嘴、兔子牙、灯芯脖子、高低膊、长短手、鸡胸、狗肚、饭桶腰,长得丑原来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你不该跑出来吓人,我要是你,我早就自尽了!我给你个主意,快到南山撞死,快跳海里淹死,也省得出门在外丢人现眼了。”铁扇公主气得浑身颤抖,扑上去抓散了玉面公主的云鬓,嘴里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骚狐狸,我打死你。”玉面公主不甘示弱,反手扯烂了铁扇公主的衣襟,骂道:“贱婢,着实无知。我好言相劝,你却无礼太甚!”铁扇公主与玉面公主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事,因为牛魔王是妖族新联盟共主的原因而传播得很快,迅速成为妖界的一大笑谈奇闻。在各路妖王窃笑之余,白发老妖却是忧心忡忡,妖族新联盟虽然成立了,可是妖族新联盟的共主牛魔王却没有整饬妖族,聚集力量,更毫没有掀翻大山,解救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迹象。白发老妖只能在寂静的月夜望空浩叹,想到自己法术低微,无力号召各路妖王,而各路妖王虽然推选牛魔王为妖族新联盟的共主,一则牛魔王沉溺美色,竟然不顾妖族新联盟的宏图大业,二则铁扇公主和玉面公主这一闹,更削弱了牛魔王的号召力,三则各路妖王各怀心事,有的赞成组建联盟,与天界争夺妖族生存的权利,有的却固步自封,只想维持现状,妖族新联盟大有名存实亡之势。

牛魔王因为铁扇公主与玉面公主争吵打闹的事而郁闷,坐在洞府内,翻看着修炼功法的丹书,忽然妖童进洞禀报:“狮驼王求见大王。”牛魔王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说道:“有请。”狮驼王和一位披着紫红色架裟的和尚走进洞府。牛魔王起身相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兄弟,怎么找到了这里?有什么事吗?”狮驼王甩了甩披在肩膀上的金色长发,咧开血盆大口,说道:“长兄,如果没有要事,小弟也不会打扰长兄躲在这温柔乡里静享艳福了。”牛魔王的脸微微发红,只是他本就肤色甚黑,倒也看不出来。狮驼王道:“长兄,各路群妖都已派了代表来到积雷山摩云洞外,小弟进来请长兄出去,和大家说句话。”牛魔王很感到有些奇怪,问道:“各路群妖都派了代表来到积雷山摩云洞,想做什么?”狮驼王面无表情,沉声道:“长兄出去,自然就知道了。”牛魔王走出摩云洞,只见洞外山谷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满了群妖。白发老妖伸出血红的长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手指将滑落到鼻翼的老花镜向上推了推,问道:“牛魔王,我们推选你为妖族新联盟的共主,原是要你和我等齐心协力,掀翻大山,解脱了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拘禁,使妖族得以在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领导下,扬眉吐气,复兴妖族,与天界的神仙争夺妖族生存的权利,使妖族摆脱天界神仙的掌控奴役。可是你被推选为妖族新联盟的共主后,都做了些什么呢?”牛魔王脸色尴尬,苦笑道:“与天界的神仙争夺妖族生存的权利又有什么好处?齐天大圣孙悟空没有做到,俺老牛又怎么能做到?妖族的抗争,只会引发新的神妖大战,那又要死多少妖?血水已然流成了河,枯骨已然盈塞了山谷,难道这些还不够吗?”白发老妖瞪着眼睛,挥舞着瘦骨棱棱的胳膊,大声问道:“难道你忘了当初的话吗?想当初,你不是还说过‘天界兴兵讨伐又能怎的?俺老牛却是不怕,只不过是再来场神妖大战罢了’的话吗?怎么今日又这么说了呢?”牛魔王搔首道:“嗯,此一时,彼一时嘛。俺老牛近日多读丹书,终于想明白了神、妖应该和谐共处的天地大法则,所以……俺老牛放弃了以前激进的想法……”白发老妖怒道:“天神将咱们妖视作异类,欺压盘剥,任意奴役,稍有违逆,就毫不留情地杀戮,没有自由公平的秩序,有的只是屈辱,什么时候有过神、妖和谐共处的天地大法则?我们是妖,但我们不是生来就应该受神明的驱役,不公平,没尊严,我们宁可战死,也决不再屈服!”牛魔王仰首叹息,道:“难道公平和尊严,超越了生命?”群妖大声吼着:“我们是妖,但我们不是生来就应该受神明的驱役,不公平,没尊严,吾宁死!”在群妖震天的大吼声中,白发老妖看着牛魔王,冷冷地道:“如果你想悖逆参加妖族新联盟的初衷,我们就只好另行推选妖族新联盟的共主。”牛魔王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想废旧立新呀。俺老牛倒要看看,你们想推选的妖族新联盟的共主,是何等的英雄人物?”白发老妖道:“牛魔王,只要你离开积雷山摩云洞,我们就仍奉你为妖族新联盟的共主。”牛魔王鄙夷地道:“为了权势而抛弃真爱,似乎倒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俺老牛却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白发老妖道:“那你就怨不得我们了。”白发老妖提高了声音,嘶声喊道:“我宣布,今日经妖族新联盟各族群妖推选,由狮驼王任妖族新联盟的共主!”牛魔王尴尬地站在积雷山摩云洞前,看着群妖簇拥着狮驼王呼啸而去,用手摸挲着两只油光闪亮的犄角,摇头苦笑。玉面公主走到牛魔王身旁,拉住牛魔王的手,软语安慰:“群妖不知道你的苦心,你也不要过于在意。”牛魔王摇头叹息,道:“俺老牛有美人相伴,此生心愿已足。这妖族新联盟共主之位,原不是意在必得,但想若让志大才疏之辈担任,妄启祸端,终究不是好事,俺老牛所以勉为其难,暂摄此位。今日卸此重担,倒也落得爽快。近日多读丹书,俺老牛心智大开,想的就多了。知俺老牛者谓俺心忧,不知俺老牛者谓俺何求?唉,俺老牛所担心的是狮驼王性情残暴,凶狠无情,却又比不得我那义弟齐天大圣孙悟空胸襟开阔,本事高强,群妖推选狮驼王为妖族新联盟的共主,只怕会掀起弥天的大祸。”玉面公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你已经尽力而为了,何必还孜孜以求?是福非祸,是祸非福,终究躲不过的。”牛魔王笑了,低声道:“终究有一天,俺老牛会让所有的妖刮目相看。”牛魔王伸臂揽住玉面公主的柳腰,玉面公主俏脸生辉,在满山桃花衬映下,艳若明霞。虽然美女在怀,牛魔王还是想到:“群妖原来是不愿奉狮驼王为妖族新联盟共主的,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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