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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长生的祝福与希望——祝寿礼(2)

俗话又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七十三、八十四也是一种面对死亡威胁的坎儿,尽管过了这个坎,人们也会放下不小的心理负担,但民间极少有人在这样的坎儿前大事张扬举办寿事,而是用躲、用骗(故意虚报一岁,以避开这个坎儿)的办法来过关渡厄。大概人们的心理认为,七十三孔子死,八十四孟子亡,圣人都没在阎王老子那儿得到重生的机会,自己哪可能有比圣人还好的命?有此迷信心理,七十三、八十四已经成为了一种禁忌。而“六十”则不同,它也许有过死亡真实光顾的历史背景,但终于摆脱了死亡的结局是更让人记忆深刻并愿意纪念的。关于六十返仓和花甲葬的众多民间传说产生的时代虽不可考,但它们的广泛流传起码安慰了它们产生及以后各个时代的人们共同具有的死里逃生、必有后福的朴素祈盼与良苦用心。

2.尊老敬老礼不断

寿礼举办的最重要的意义,莫过于表示子女的孝心,尤其是在受儒家孝道思想浸润极深的传统中国社会。中国历来被认为是礼仪之邦,中国人自己的认识也是这样。礼,当然表现在各个方面,而人生仪礼中的祝寿礼,便是一个不错的标本。

镜头三十四:寿筵寿礼

老太太今年八十高寿了。头两个月,重孙媳又给她生了个小玄孙,五世同堂的幸福感在全家弥漫。吃罢满月酒不久,又要摆寿筵了。

堂屋收拾得焕然一新,灯笼挂起来了,彩帐拉起来了,寿星图挂起来了,寿瓶摆出来了,寿烛寿香点起来了。

老太太的生日恰当其时,六月六,一大盘八个新鲜的、大大的水蜜桃摆起三层高的塔形,另一盘八块寿糕也同样摆放,在桌上显得分外醒目。

宋代群仙拱寿图。骑鹤的寿星在众多神仙的仰视中降临或飞升。这样的画作出自个体画家,却深刻反映了大众心理——对长寿的祝愿和祈盼。老太太穿上了大红的寿服,端坐在寿堂中的寿椅上。人虽瘦,却精神头十足。

先是儿子、媳妇,再是女儿、女婿,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重孙子、重孙媳,重孙女、重孙女婿,依次上前给她磕头、行礼。每个人磕完头起来,老太太都要从怀里摸出个红包,递过去。这一幕拜寿喜剧在长重孙媳妇抱着两个月的小玄孙磕头时达到了高潮,老太太摸出了一个大红包,塞到孩子怀里。后面几个重孙重孙媳、重孙女重孙女婿再来拜寿,红包就显得小了,瘪了。几个小辈人围着老太太,假装不乐意:“老奶,你忒偏心了。大哥大嫂得的红包咋那么大?”

中画有百子的寿字。“那不还有小家伙儿一份哩!”

“做满月,您都给过一回了。”

“我就是偏心了,咋着?赶明等你们生了娃儿,一样有大红包。”

几个小辈一时羞红了脸,还不忘互相打趣着:“加把劲儿,看谁先得到老奶的红包。”

家里人拜过,邻里宾朋也纷纷上来倒喜:

“老寿星!好福气呀。也教教我们,咋修来的?这喜事全都让你们家占了,我们就剩眼气的份儿了。”

“哈哈哈,同喜,同喜。”

“待会儿我得多喝几杯,沾沾您的福气、寿气,中不中啊?”

“中,管够。”

寿屏、寿幅、寿联,亲友们送来的各样寿礼,一一地被拿上来让老太太过目。五蝠捧寿、麻姑献寿、龟鹤齐龄、松鹤延年等各种各样祝福的图案,真草隶篆长圆方扁各种表示敬贺的寿字,“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室有芝兰春自韵,人如松柏岁长新”等各种祝祈寿运的对联,还有一份份堆成塔状的寿桃、寿糕、寿面,在这一刻,真是只一个“寿”字了得。

杨柳青年画:福禄寿三星筵席摆开,宾朋落座。老太太的儿孙们托着装着寿桃寿糕的盘子,一一向宾客们礼让着。每个人都伸手拿一个(块),不为吃,还为沾老寿星的福呢。

老太太坐在主桌的主座上,上来的每样菜都是精心制作的,保证不油不腻不酸不辣不甜不咸,而且软嫩利口。老太太应景,每样都尝一点。儿女们虽然纷纷把自己觉得老太太会喜欢吃的菜一一夹到她跟前,劝她“喜欢吃哪样就多吃点儿”,老太太跟前的菜也不见下去多少。儿女们都明白,肚量有限是一,老太太主要是等着吃寿面呢。

果然,老太太吩咐道:“都别让我了,你们多吃。”

看着满堂儿孙,满堂欢喜,老太太的心里无比幸福。

很快,孙媳妇端上来一碗寿面。

老太太抬眼看看孙媳妇,笑道:“多了,多了。”

“不多,奶奶,这面八寸长,您现在八十,再吃了这面,能活彭祖八百岁哩!”

清代寿枕。仅仅在一件家庭日用品上增添了一个字,就赋予了它别样的灵气。“好好,我吃,我吃。”

旁边几个重孙子重孙女围过来:“老奶,这面为啥要做成八寸长?”

老太太笑着:“别耽误我吃面。”扭头对儿子说:“老大,你就给他们讲讲吧。”

“都坐好,坐好,我跟你说说。说起这吃寿面,历史可长了,据说是从汉武帝那时候兴起的。有一次君臣闲聊,说到了寿命。有个大臣说:人的脸长,寿缘就长。另一个说:光脸长还不中,人中长寿缘才更长。有个大臣就指着另一个说:你们看,他的人中有一寸长,准保能活一百岁。这时候一个叫东方朔的大臣说了:要说脸长就长寿,人瘦脸就显长,那么瘦子一定长寿;说这人中长能活一百岁,相传彭祖活了八百岁,这人中起码得八寸,人脸又得多长?一席话逗得君臣笑得肚子都疼了。这话传到民间,传来传去,脸传成了面,脸面脸面,本来就一回事嘛,瘦传成了寿,同音容易混嘛,结果传成了面长人寿,于是这兴起了吃面祝长寿的习俗。为了祝贺老人像彭祖那样活八百岁,就把面条做成八寸长,图个吉利。”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老人都喜欢听人家说:千金难买老来瘦,这个胖瘦的瘦是应着长寿的寿哩!”

“对,就是这么回事。”

镜头中的摆寿堂不是一般百姓人家能办得到的,传统社会中,多是富贵人家讲究这种排场,像《红楼梦》中写到贾母八十大寿,不仅大摆筵席,庆贺了好几天,还请了戏班唱戏,场面更是气派。不过再阔气排场,也无非是规模大些讲究多些吃得好些,和民间庆寿祈祝老人长寿的目的别无二致。

寿联寿帐。能把字写得这般“花”哨,算是地道的中国特色。如此喜意盎然,恐怕除了婚礼,只有在祝寿时节才有这般热闹。祝寿图。寿星与鹿的组合也堪称经典。民间寿礼最讲究的首先就是寿面,必不可缺,原因如镜头中所写,尽管是以讹传讹,但民间俗信就是这样,不管事实如何,只取其认为有利有吉的方面加以利用,予以信仰。关于人寿方面的信仰,借“面长人寿”的谐音只是极为简单的一项,前面提到过七十三、八十四,说到底是民众依据经验通过联想形成的年寿信仰(禁忌)。再有中国古代发达的相术,包括相面、相掌纹等等,认为人手掌上有三条主线,分别指代生命、事业、盘龙寿字爱情,生命线的长短和人的寿命长短是一致的,而且如果生命线又直又深,则预示着一生无病无灾,若有分叉、断开,则预示在相应的年份会有疾病、灾厄发生。看面相也同样为民众熟知,什么样的长相被认为是有福,在人们心里都大致有个谱儿,比如说耳垂大,比如说眼眉长。

百寿图刻有福寿的铜制葫芦

寿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福的一种,古籍中和民间信仰中都有“五福”之说,民间的五福次序是福、禄、寿、喜、财,而在我国最早的史书《尚书》中,寿在福之前,排名第一,后三种康宁、攸德、考终命,也与寿不无关系,可见寿在古代曾受到最高的重视。众多的史传记载就不说了,连千古一帝秦始皇、汉武大帝、盛唐太宗这些青史留芳的帝王都不能免俗,因盼望长生做过不少蠢事,其他名大名小、有名无名的求寿之人就更数不胜数了。举个更为民间百姓熟知的例子,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飞升月宫的嫦娥就是吃了西王母的不死之药才能上天,她身边的白兔也被认为是在帮助捣治不死之药的神仙。《西游记》中,唐僧之所以屡屡受难,正因为众多妖魔鬼怪都相信吃了他的肉,能长生不老。为了长生不老,他们锲而不舍地纠缠唐僧,最为人熟悉的白骨精,三次变化,最终一命呜呼,还不就为了满足长生的愿望?而在上界神仙看来,唐僧没有一点诱惑——他们早就或者可以通过参加蟠桃盛宴获取长生。

剪纸:祝寿图福字、寿星、鹿(禄)

说到了桃,也是民间寿礼中的一个主角。吃桃能延年益寿恐怕不仅仅是吴承恩在《西游记》中的杜撰,民间应有一定的信仰基础。“养个儿子是个贼,偷得仙桃献母亲”的贺寿趣联反映的是文人的谐谑风雅。民间的故事比之虽要粗朴,却也十分有趣。中原一带流传着孙膑为母亲奉桃拜寿的传说。说孙膑十八岁离家到千里之外的云濛山拜鬼谷子学习兵法,一去十二年,这年端午忽然想起是母亲八十大寿,就向老师告假,鬼谷子给了他一个桃子。孙家这天大摆酒宴,孙母还惦念儿子,孙膑赶回来了,把桃献给母亲。一个桃没吃完,老母亲容颜大变,雪白的鬓发转眼变成黑赤赤的如墨青丝,昏花的老眼变得十分明亮,掉了的牙又重新长出,苍老的脸上皱纹一扫而光,变得娇嫩嫩的,弯曲的腰又直起来,走路也不用拐杖了。不仅容光焕发,简直是返老还童。当地的老百姓听说了这件事,也想叫自己的父母健康长寿,多享几年福,就在父母生日时送上鲜桃祝寿,可是鲜桃有季节性,没有鲜桃,人们就用面粉做成寿桃,蒸熟了给父母吃,这个风俗就渐渐传开,直到现在。今天你去买寿糕,盒子上还总会有寿桃的图案。

故事不堪分析,孙膑十八外出,十二年也不过三十,而老母年已八十,五十生子已算一奇,而孙膑当天想到母亲生日,即刻就能返回,比之大诗人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顺流而下还要夸张、神速。不过,百姓可不顾及这故事的真实性、逻辑性,他们要的只是给送桃祝寿一个合情的解释,不合理又怕什么?本来在祝寿这一人生仪礼中,人情就是最大的。能把人们敬老尊老祝老贺老的情表达清楚,这已经足够。

北京东岳庙内的寿星雕像。颇为现代的艺术表现手法,展示的依然是经久不变的形象,高额、大耳、弯眉、长须,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配件”,它们的组合在我们心目中只有惟一的结果——寿星。

至于影响中国历史文化几千年的儒家思想,对子女尽孝敬老更是大力提倡,说什么父子之大伦,天之经,地之义,子之于父,生则敬养,没则哀送,敬其孝之诚者,无所不用其极,而非虚加之也,以为不如是则无以尽乎吾心。内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亲情,外有倡孝贬逆的社会环境,中国人在寿礼上的种种作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了。即使真有忤逆不孝之辈,在祝寿这件事上也会尽量做得面上风风光光,这恐怕应该算是人生仪礼的负面影响了吧,已经悖离了为人设礼的真诚初衷,人随礼行本也没有什么不妥,但到了人迁就礼,人糊弄礼,一切就都变味了。不过,这还不算严重,下面看到的丧葬礼中,这种表演的成分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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