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秃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一枝花,舔了一下嘴唇,灰溜溜地带着人离开了。肖龙断定,郑百申所说的“表哥”一定就是金山,不然赵秃子不会对郑百申如此敬畏。原来金山也来了山河镇!
“你知道他是谁吗?”郑百申看着傅老板得意地问道。
“不认识!”傅老板满脸惊慌地连连摇头。
“要不是郑爷我在,你今天就杆屁了!”郑百申说着一指赵秃子的身影,高声道:“他是金山的炮头赵秃子!”
“啊!”傅老板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这伙人是金山的人,他连连点头道谢,“谢三爷!谢三爷……”
“以后多供三爷点酒喝,三爷保你没事,哈哈哈哈!”郑百申说着向店外走去,他要急着回家见金山。
傅老板一直送到了街上。
肖龙向一枝花使了个眼色,起身跟了出去,但刚出酒馆的门,突然又转身回来了。
“怎么?”一枝花满眼警觉地低声问道。
“伦五奸跟过去了!”肖龙一边喝酒一边低声说,他的声音极底,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其他人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
一枝花早已习惯了与肖龙之间的这种谈话方式,听了肖龙的话,顿时一惊,旋即柔声道:“衣服穿着合适吗?”
“不合适。他没看到我的身量。”
“那怎么办?”
“等等再说吧。”肖龙说着伸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了一枝花的碗里,“你多吃点,我出去买两瓶陈酒,回去送给老爷子,捎带着看看裁缝的衣服做得怎么样。”
一枝花关切地点了点头。肖龙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一枝花随意地和酒馆的伙计搭讪起来,向伙计打听那个郑百申及那伙人的来历。伙计满肚子的怨气,低声骂道:“这些人没他妈一个好东西!这个郑三炮是我们镇的保安队长,到这吃饭从来不给钱。他爹郑泽会是我们镇上有名郑老爷。这个山河镇就是他们家开的,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柜台里的傅老板突然高声骂道:“你嘀咕个啥,小心哪天割了你的舌头!”
伙计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笑道:“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转身向后堂跑去。
就在此时门外急匆匆走进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老车夫,满脸的灰土和着汗水,头发已经打了绺,肩上搭着的毛巾足可以拧出水来,灰布衣衫早已贴在前后心上,整个人像只刚从水坑里爬出来的落汤鸡。走在后面的是个年轻人,一副高密度的墨镜挡住了他的双眼,鼻子下面的两撇小胡子到有几分雅致,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很惬意地扇着风。车夫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叫道:“伙计!来壶水!”
一枝花已经认出,这个年轻人正是陈抗日,那个车夫就是他师傅温疯子。“兄弟这么巧,没想会在这遇到你!”一枝花笑着迎了上去。
陈抗日将眼镜一摘,笑道:“真是太巧了,姐姐也在。”
温疯子恶狠狠地骂道,“老头子学绣花,巧个屁!”
陈抗日似乎没听到车夫的话,他看着一枝花笑道:“姐姐还好吧?姐夫没来吗?”
一枝花的面色顿时掠过一阵绯红,“他出去了,一会就会回来。大热的天,快坐下喝口水吧。”一枝花说着拉陈抗日桌旁坐下。陈抗日曾两次救过她的命,她早已把陈天元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般看待。
一枝花看了看陈抗日身后温疯子,笑道:“兄弟快让你师傅也坐下来喝口水啊。”
陈抗日回头瞅了瞅身后的温疯子,笑道:“姐姐赏你个面子,坐下吧。”
一枝花觉得这两个人很有意思,徒弟竟然这样和师傅说话。
温疯子狠狠地瞪了陈抗日一眼,一扭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高声喊道:“伙计来壶凉水,要大壶的!”
陈抗日突然大声喊道,“等等!来两壶,壶要大,水要凉!”
“要什么水啊,先点菜吧。”一枝花阻止道。
陈抗日摆了摆手,说:“不忙,先来点水解解渴。”
很快,桌上摆上了两大壶凉水。
温疯子没等陈抗日发话,迫不及待地拿起茶碗大喝了起来,眨眼之间,一大壶凉水已经见了底。陈抗日没有喝,只是坐在一旁摇着手里的扇子不住地笑。几分钟之后,第二壶也已经见了底。
陈抗日见师傅已经喝完,低声道:“没喝好再来一壶?”
温疯子打着水嗝,气愤地说:“喝水拿筷子,用不着!”
陈抗日笑着叫来伙计开始点菜。
过不多时,陈抗日点的几个菜摆在了桌子上。陈抗日与一枝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可温疯子只是坐在那里看,连筷子都没动。
一枝花看了一眼温疯子,笑道:“师傅您也吃啊!”
陈抗日微微一笑,说:“师傅吃饱了!”
“吃饱了?”一枝花一脸的不解。
“是啊!”陈抗日用筷子一指桌上的那两只大号水壶。
看着温疯子近乎滑稽的表情,一枝花忍俊不禁。
三个人坐了许久,也不见肖龙回来。一枝花看了看天色,起身带着陈天元与温疯子出了傅家老店向松峰山走去。一枝花一边走一边将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陈抗日也很惊讶,他也早听说金山投了日本人,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温疯子拉着一辆洋车跟在两个人的身后,突然他将手里的洋车向地上一掷,笑道:“乖徒弟咱们再来一盘,这一次公平竟争!”
陈抗日看了看西沉的太阳,笑道:“师傅您老人家时间看得挺紧,我看还是别下了,我根本就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而且我也拉不了车!”
“你少来这套!上一局我是上了你的当,这回你别想再占我便宜!”温疯子满脸的气愤。
陈抗日不怀好意地笑道:“来的路上咱们约定一局赌输赢,谁要是输了就用车拉着对方来山河镇。你可是名震棋坛的鬼手,又是棋圣周小松的高徒,棋力高得不得了,徒弟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了。为了公平起见,你当然得让我两子,但谁让你刚过中盘就投降呢?如果你老人家还想下,你还得让我两子。”
“你少来这套,你现在的棋力已不在你师傅我之下,你少在我面前装熊!”
一枝花已经听明白,她不禁为这师徒俩的特殊关系感到好笑。
“那你让我一子吧,这样也能看出您老人家的大将风度。”陈抗日看着温疯子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少来这套!一子都不让!”温疯子态度极为坚决。
“没看出来,师傅还挺小气。我不能和你一样,你不让我,我让你。这一盘我让你先,布子吧!”陈天元试探地看着温疯子。
“谢谢了!”温疯子一脸的诡笑。
陈抗日觉得自己对付别人的着法在师傅这里失了灵。
“对待你这种人,客气就是坑害自己!”温疯子一脸的得意,高声道:“我走东五南9路。”
“我应东五南十二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没完。
一枝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下棋方式。
傍晚的山林分外的秀丽,大山退去了炎热的外衣,换上了绯红的晚装。随着夕阳散尽最后的一点余辉,一切都变得那样的寂静。一枝花怀揣着喜悦走在前面,她听不到胡三清与陈天元在说些什么,她的心里装满了肖龙。
突然,山路对面急匆匆走来一伙人,为首的竟然是金山的炮头赵秃子。赵秃子两眼直盯着一枝花,似乎口水已滴在了地上。“我操!真是老天有眼,竟然把这娘们送上门来了!快脱了光腚让大爷看看毛是啥色的?哈哈哈哈!”赵秃子大笑着,两眼死死地盯着一枝花高高鼓起的胸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