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替崔云海捏着一把汗,他们已见识了左腾英夫的厉害。有人已经在思考,崔云海如果输了怎么办。
院子里一片寂静,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如果崔云海输掉此局,丢掉的不只是他的颜面,还有所有中国棋手的颜面,更是中国围棋的颜面。
猜先后,崔云海执黑先行。院子里的其它比赛暂时都已停止,上百双眼睛都盯在了院中的这张盘棋上,众人的心也随着每一子的落脚而跳动。两个人下得都很慎重,但不到中盘,崔云海便现出了败势。
此时的崔云海满头大汗,一时间举棋不定。左腾英夫则抓住时机,加紧了攻势。崔云海虽苦心周旋,但却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哈哈哈哈!你地二流棋手地干活!不堪一击!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中国棋道大大地拙劣!”左腾英夫大放绝词,一时狂傲得不得了。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人群里突然走出一个要饭花子敲着饭碗高声唱道:
吃剩饭喝馊汤
做梦当了太上皇
皇后给我三碗饭
路上遇到了只大尾巴狼
这狼嘴臭还放屁
花子我都嫌它脏
……
众人一阵哄笑,因为众人将“大尾巴狼”听成了“大日本狼”。花子上身穿了一件灰布破夹袄,可能是为了凉快,前后左右全是洞,下身穿了一条少了半条腿的裤子,露着半条脏兮兮的大腿。头发更是蓬乱无比,随意地搭在前额。脸似乎已经十多年没有洗,上面满是油渍。他的两只眼睛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好像还没睡醒。哈尔滨人都认识这个人,他就是温疯子。
此时,温疯子已经来到了崔云海的身后,用脏手一指左腾英夫笑道:“嘿嘿嘿嘿!你不只嘴臭,棋更臭!”
左腾英夫双眉高挑,怒视着面前的这个花子,因为还从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
崔云海眉头紧皱,双眼直视棋盘一语不发,他觉得自己从这里爬出去无所谓,关键是这盘棋实在输不起,他没想到这个左腾英夫如此厉害,他不禁后悔自己的莽撞。崔去海此时根本没心思听花子在这里胡扯。
谁也没想到,温疯子突然伸手将棋盘掀翻在地,拍手笑道:“咱给这个日本人点面子,这盘棋算和棋!”
院子里的一阵喧闹,左腾英夫勃然大怒,挺身站起,“你地什么人地干活?”
温疯子嘿嘿一笑:“你瞪什么眼?非要我揪出你的小辫你才服气?”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因为花子将“小辫”说成了“小便”。
温疯子说着从地上捡起棋盘扔在了桌子上,转身来到一个车夫面前,笑道:“你会下围棋吗?”
车夫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不太懂。”
“你说谁能赢?”
“当然是他了!”车夫用手一指崔云海。
“你说日本人会败,你接着和他下,我到门口等着,看着这个日本人是怎么爬出去的!”温疯子说着推开人群疯疯颠颠向外跑去。
众人看着向院外跑去的花子一阵哄笑,但目光马上便集中到车夫的身上。
车夫一时显得手足无措,指着棋盘道:“这……咋整?要不算和棋得了。”
左腾英夫哈哈大笑,道:“中国人地可笑!”
崔云海低声道:“小兄弟还是让我来吧。”
车夫突然来了精神,学着左腾英夫的样子,大笑道:“我赌你三十手棋后必输!你要是害怕了,现在就算和棋。”车夫虽然像是在恐吓,但他的话却听不出一点恐吓的意思。
左腾英夫根本没将中国棋手放在眼里,他断定这名车夫是来搅局的,目的是挽回中国人的面子。“你地赢不了我地怎么办?”左腾英夫冷冷一笑。
车夫一指院门,笑道:“我拉你从这里出去,你就是棋王!”
围观的人一阵大笑。
左腾英夫审视着车夫,“你输地磕头!”
车夫寻思了一下,笑道:“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谁不磕头,谁是孙子!”
车夫的话一出,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左腾英夫不再说话,伸手捡起地上的棋盘,很快复原了棋局。
车夫顺手拿起了一颗白子,说:“谁不磕头谁是孙子!”说完将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几个日本棋手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因为车夫错拿了左腾英夫的子。
车夫见众人大笑,又看了看棋子,忙将白子换成了黑子。
左腾英夫冷冷一笑,因为从这手棋上可以看出,这名车夫绝对是个半吊子二百五。他很随意地征了一子。他早已心中有数,目前棋盘上只剩下八十目,而且自己的白棋目前正是势不可挡,大有吐掉黑棋之势。三十手棋赢自己简直是天方夜谭!左腾英夫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车夫是东一子,西一子,摆得不亦乐乎。所有围观的中国棋手都见了汗,他们此时早已泄了气,他们已认定这个车夫是来丢人的。二十手棋过去了,黑棋依然没有摆脱困境。但左腾英夫也没占着什么便宜。院子里鸦雀无声,眼看着子壶里剩下的十几颗棋子,左腾英夫突然得意地哈哈大笑,“你还不认输吗?”
此时远在三马架子的赵尚志正在大发雷霆。因为昨夜肖龙又组织了两次突围,但都没有成功,而陈抗日与周天毅依然没有下落。政委张寿笺也很生气,他觉得赵尚志就不应该把这两个人放出来,更不应该让陈抗日担任什么团长。周鹏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他觉得陈抗日与周天毅的突然失踪和自己有直接关系。
“他们还能去哪?”赵尚志高声问。
“老爷岭外围咱们已经调查过了,其它可能去的地方也都找过了,现在就差哈尔滨还没传来情报了,但估计他们不能去哈尔滨,那太危险了!”周鹏眉头紧皱,他觉得自己在义勇团工作,是对自己的一个绝对的挑战。
“有什么不能去,这个陈抗日胆大包天,要是有机会他敢到关东军司令部走一趟!前两天不是有情报说哈尔滨正在搞什么‘中日棋王大赛’吗?我看他准是去参赛了!”赵尚志重重地一拍桌子。
“这……”周鹏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两个人?”张寿笺面色阴沉,他是个性格极沉稳的人,很少像赵尚志这样大发雷霆。
“怎么处理?现在人都没了,怎么处理?”赵尚志一脸的怒气。
“我是说,他们回来后?”张寿笺表情严肃地看着赵尚志。
“回来?能回来再说吧。”赵尚志双眉紧锁。
“老赵!我以组织的名义郑重地向你声名,你从事的是党的革命事业,不能随意地任由个人的喜好,你不能再这样护着这两个人。”张寿笺旗帜鲜明地表了态。
“护着?我恨不得一枪毙了他狗日的陈抗日!”赵尚志倒背着双手不停地踱着步。
“老爷岭的事打算怎么办?”张寿笺紧张地问道。
“陈抗日不是说静待时机吗?”
“你还相信陈抗日的话?”张寿笺一脸的不解。
赵尚志停住了脚步,低声道:“肖龙打着哈东支队的旗号驻扎在老爷岭,本就是他与陈抗日商量的结果。陈抗日说‘静待时机’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
“如果陈抗日真的不回来怎么办?”张寿笺追着问。
“那只有静待时机了!”赵尚志眼望着窗外,长叹了一声,“围困老爷岭的日军与警备队共计两千多人,而且都集中在老爷岭的两个方向。为了加强战斗力,何田又将日军与警备队混编在了一起。目前除了陈抗日带走的部分人员之外,咱们剩下的不到一千人。即使把全部的力量都拿出来,也绝不是何田的对手。”
张寿笺看了一眼周鹏,低声道:“肖龙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土匪,他与国民党的中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能保证老爷岭不是第二个东山镇?所以这件事必须谨慎!”
赵尚志点了点头,“所以,目前的关键是找到陈抗日!我要亲自去一趟哈尔滨!”
此话一出,张寿笺与周鹏都被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