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西差点放弃这个偌大的厂房，他被这种恶作剧式的帮助，弄得哭笑不得，这类似于你去要饭，说，给我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结果施舍的那人，一下给了你一麻袋小麦，让你抗回去吧，然后施舍的人在旁边看着你偷着乐。
你说，我就要一顿吃的，其他的我不要了？那你不典型的要饭的命？说出去全世界都笑你。你说我弄不回去，我饿得不行了？可是，明摆着，这袋子小麦要是抗回去，你用它播种，以后你永远也不用要饭吃了。
眼下的这个厂房，要是自己占住了，粘住了，以后有资金把他变成自己的，等到了90年代开始，就会成为财富的宝库。
当然，现在这个厂房到底是谁的？产权归谁所有？晏娴妮是怎么弄到手的？这个事还得找她谈，得让她领着自己，去跟产权所有者，签一个合同。
事实上，按照1983年的物价来算，要是真的能够把这个厂房，从内部粉刷得彻底，没有2500钱以上，绝对不可能。但是何西手里真没钱了，也是因为给他粉刷墙壁的两口子，刚进城里来，手里空空的，家里拖着一群孩子，都张着嘴哇哇的要吃饭，这才接下来这个活，双方讲定，就粉刷一遍。
粉刷一遍的概念就是，屋里能稍稍有点亮色，不至于人进去，一下黑咕隆咚的，把学生和家长都吓着。
何西知道，妖孽晏娴妮，一定是在暗暗地偷着乐呢，在等着看自己笑话呢，何西恨得咬牙切齿：“你等着，这一袋小麦，我就是爬，也要拖回家去。”
何西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主要是这段时间眼看着天气转凉了，要是再不开张，这半学期就过去了，然后就是放寒假了，收钱的黄金时间就没了。
可是，再着急也得抻着来啊，这晏娴妮到底靠谱不靠谱？最主要的是，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还没进行国企改革，私人手里，怎么弄出这样的大型厂房？越想越可疑，越想越害怕，何西的额头见汗了，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都重生一回了，办事怎么还这么没谱？难怪前世的时候，一直没混明白。
这可倒好，八字还没一撇，冒冒失失支出去600了，放在前世，这是要当一万来用的。
何西急急忙忙赶到了晏家，晏家老太在家，自从上次何西救了她的命，老太对他的态度越发亲切了，忙着招呼何西坐下，要给何西拿好吃的，何西哪里还有心思吃？
他连坐也没坐，就问：“阿姨，我妮姐呢？”
老太说：“没在家啊，在公司里吧？你去她公司找去吧。”
何西转头就奔公司去，拿着她的名片，公司倒是好找，明晃晃地在黄金地段呢，能给他一下弄来一个厂房的人，在黄金地段弄个房子，还算是什么难事吗？
房子不大，但是设施很挺全乎，也就是说，人不咋的，毛病不少。居然还有个门卫。
何西跟门卫通报了一声，就说是晏经理的弟弟，门卫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蒙事呢？晏经理的弟弟什么样，我没见着？”
何西也懒得跟他废话，就道：“你就说，一个姓何的来找她。”
门卫跟上面通报了一声，上面说让上去，何西就上了二楼，里面别有洞天，外面看着破，里面超级豪华，当然放在前世肯定不行，毕竟装饰材料不一样。
何西看了半天，公司里什么设施都有，健身的器材，还有什么音响，甚至还有个小电梯，就是没有珠宝，何西不由得对晏娴妮的身份起疑了，珠宝行没有珠宝，算是什么珠宝行？
晏娴妮穿着一身运动装，看样子是刚锻炼完，脸上还汗津津的，那身运动服也不便宜，不过有一样不好，穿着这身运动服兜得很厉害，把她的一些曲线都显示出来，何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晏娴妮不咸不淡，朝何西点点头，指着沙发道：“坐吧。”
何西也没拘束，就做坐了下来，晏娴妮又用下巴朝旁边的果盘指了指：“那有水果。”
何西看了看，不过是些时令水果，他还是爱吃家乡的黄太平，对这些外面进来的水果并不感冒。
沉默了半刻，何西问道：“晏姐，你们珠宝行怎么不见珠宝？”
晏娴妮翻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踩踩盘子，晚上来当江洋大盗啊？”
何西很诚恳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不好下手，那个门卫认人。”
晏娴妮噗嗤一声乐了，这是何西第一次见到她乐，真是满室生辉。
“说吧，来找我什么意思？”晏娴妮明知故问。
何西道：“那个厂房产权是谁的？”
晏娴妮手里摆弄个铅笔：“问这个干什么？”
何西说：“既然我要用，就得跟人家谈啊，租金是多少，使用年限是多长时间，是不是得签个合同啊？”
“咦？你知道得还不少，不用问，你用就是了，签什么合同？”
“那不好吧，晏姐？这个厂房肯定不是你的，等以后万一有点什么事，别让你在中间为难，再说了，不签合同，我这边装修了，那边催我倒房子，这怎么办？还有啊？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账目清好弟兄嘛。”
晏娴妮没说话，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何西，不是她瞧不起何西，毕竟何西岁数太小了，就算他是个大学生，但是，一直在学校念书来着，根本没接触社会，刚才讲的一番道理，可是听起来是一码事，明白是一码事啊。
要知道，在1983年的时候，市场体制还没转轨，做生意的还没几个，对于这些合同了，酬金了之类的，涉猎的并不算多。
眼前的何西懂得的还真不少，结合上次何西在她家里吃饭，那一番谈吐，晏娴妮感觉到，她真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个小屁孩了。
“你怎么知道，那厂房不是我的？”
这一点何西只是凭感觉，没有明确的证据和迹象，所以何西只能说：“那，晏姐，你能拿出这个厂房的产权证明吗？你能说出这个厂房的来历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拿产权证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厂房的来历？”晏娴妮心不在焉，她此刻一直在琢磨何西，一双凤眼始终盯着何西。
“晏姐你要是这么说，我可真没招了，咱们这不是要谈生意嘛，我签合同，总得跟产权人签吧？你作为产权人总得拿产权证明让我看吧？要不然我怎么能确定，我签的就是产权本人呢？”
晏娴妮眼睛里放出一缕光彩，她现在有点欣赏何西了，只是，她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何西身后有成年人在支招。
“今中午，我有个局子，你跟我去吧。”
“是你请人家，还是人家请你？”
“这很重要吗？”
“要是你请人家，那倒好，我去给你当个跑腿的，要是人家请你，我去了人家还不得说我不懂层次啊？”
晏娴妮越来越感觉，何西这个小子不一般，她的人还是那么没有节操地懒洋洋地伏在桌上，但是，眼神却一直盯着何西。
她发现，何西定力很强，一般的男人被她这么一盯，会很不自在，或者自作多情地想跟她来个眉目传情，或者手足无措，脸红心跳，眼睛都没地方看。
但是，何西却坦然自在，迎着她的目光，毫不慌张。
她冲何西的身后指了指，道：“看，你的老熟人来了。”
何西回头一看，竟然是当初考察他的那个英国人，那英国人看见何西，张开臂膀：“Hello，he!Howareyou!”
何西也站起来，跟他拥抱了一下，两个人用英语交谈了起来，何西这回问了他的姓名，一个很俗套的英语名字汤姆。
晏娴妮道：“东道主给给我三个名额，那，今天中午，你、我、他，就咱们三个了。”
中午，晏娴妮开着他的奥迪，拉着两个人，往东方大酒店去了，车上晏娴妮，问：“会开车吗？”
何西道：“不会，我家是三代祖传贫农，连拖拉机都没有，哪里还能开上奥迪？”
晏娴妮对他这个祖传的贫农，有点想乐，眉毛一挑：“祖传三代的农民，居然知道奥迪，不简单。”
何西知道自己说走嘴了，看来真是言多必失啊。
大酒店到了，何西等着晏娴妮锁上车门，跟在晏娴妮后面，到了大门跟前，他快步向前，把大门打开，让晏娴妮先进，晏娴妮颔首走进去。
到了包间里，其他的人都到了，晏娴妮开始介绍宾主，然后晏娴妮就觉得主座旁边那一位，狼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何西只觉得头皮都发炸，再一看那人，眼神阴狠，脸上不是疤就是坑，更主要的是，何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晏娴妮介绍过来，他也不站起来，也不伸手跟何西握手，只是那么盯着何西。
何西这回可有点不自在了，只觉得对面那一位，好像一个危险的未知的所在。
晏娴妮不干了：“雷啊，干什么玩意？我带来的人，你也不给面子？站起来，握手！”
那个叫雷的被晏娴妮训了一顿，居然乐呵呵的，站起来：“妮姐，干嘛啊？脾气还是那么爆，一点也不改。”说着伸出手来，跟何西握了握手。
何西心生感慨，别看自己和晏娴妮在一起时，晏娴妮对自己带搭不屑得理，但是，在外人面前，真给自己带来的人做主。
晏娴妮回身对何西说了句让何西目瞪口呆的话：“你别在意，他就这个**样，不过他人不坏，是咱龙城第一好汉，Q爷的第一好兄弟。哦，对了，你要租的那个厂房，就是他的。”
何西差点晕过去，第一，这个晏娴妮在她的心目中，简直神圣到了跟月中仙子差不多的人，在何西心目中，她恐怕连厕所都不去，她可能连肚脐眼都不会有，太完美的人了，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粗鲁的话来。第二，她给自己介绍的这个人，太震撼了，如果不是自己重生，估计这辈子只能在传说里领略他的风采了。他是进入龙省黑道史册的人，前几天自己还在冬林公司借着他的名头吓住了几个混混。第三，自己居然和这个人做生意，这到底是做，还是不做？这可是跟老虎嘴里拔牙啊。第四，这些人现在还没到鼎盛时期，等到九十年代初，他们就覆亡了，自己跟这些人粘上关系，到时候大清查，自己该怎么办？还有，晏娴妮这么漂亮的妮子，竟然跟这样的人粘上关系，而且居然还敢训斥他。到底什么来路？她也是黑道吗？更为主要的是，以后她能洗刷掉自己吗？
难怪自己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难怪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饶是何西重生过来，心神比常人都老练，却也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说什么了。、
“何西，你怎么了？这是我朋友啊！”晏娴妮看何西连句话都不说，连个雷哥都不叫，有点不高兴了。
何西此时心神电转，连忙补台：“哦，不是，姐，你可别误会，雷哥，我是太震撼，太激动了，想不到，我这么崇拜的大英雄竟然就在眼前，我竟然看着真人了。”
饶是何西多么倔强，但是这个时候，可不是耍犟，耍牛比的时候，要是重生一回，还像那些酸腐文人似的，那何西的岁数，就算活到狗身上去了。
该捧臭脚就赶紧捧，保命要紧。
“哈哈哈哈，太夸张了，坐，坐，坐，都是朋友，别客气。”雷哥很豪爽，却也知道何西是在恭维他。
何西接着说道：”说实话，我得感谢雷哥，前两天帮了我一个大忙。“
雷哥很淡漠地摆摆手：”生意的事，现在不要说。“
晏娴妮忙着给他使眼色，但是何西继续说：”前两天，在冬林公司我的小妹被几个小朋友缠上了，我没有办法，就告诉他们，我是雷哥的小弟，这才脱身了。“
何西并没有揣摩好这种枭雄人物的心里，他们不愿意让人说他们的那些事，结果何西说了。
雷哥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是吗？我的名头那么好使吗？是不是以后小孩睡觉睡不着，都可以用我来吓唬吓唬了？“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晏娴妮剜了何西一眼，旁边的人也替何西捏了把汗，本来嘛，你到处打人家的旗号，谁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要是偷鸡摸狗的事，那不是给人家抹黑吗？
场面很尴尬，也很危险，看何西怎么圆这个场子？关键是，圆场了之后，又有震撼人物出场，何西简直是进了龙潭虎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