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老城闹市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老一少结伴而行。
老者看不出具体的年纪,说八十不过份,说六十也毫无违和感,长得慈眉善目笑容和善如果不是脸上那道斜着贯通了眉心嘴角深及骨头的伤疤,那简直是个完美极了的和蔼老者,老头微躬着身,正在给身旁的小男孩讲着说了几十遍的老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遥远星海顶点的南斩十字星上,存在着一个与世隔绝非常神秘的国度,上面生活着很多很多名叫东乡的族人,他们春种秋收……”
这个故事小男孩听了上百遍,再加上孩童心性十分的调皮,不一会儿就被路边摊位上的各式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木雕吸引,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满足,于是蹦跶跶跑过去拿起一只在手中,爱不释手地举起来在阳光下端详。
老者宠溺地叹了口气,拖着瘸了的左脚踝,一瘸一拐笑眯眯地掏出钱交给摊主。
“谢谢师傅!”
“秀尘乖,想吃小糖人么?”
“想!不过不想听东乡的故事了,我要听十三黑星勇闯天宫站!”
小男孩走了两步,却见师傅没有跟上来。
“师傅,你为什么抓着他的手?”
刚才的卖出货物的矮胖中年男子正被老者两只干枯的手指叼住手腕,脸色苍白瞳孔快速收缩。
“师傅这是在感谢他啊,没欺负我这个老瘸子。”
摊主颤抖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粉白的玉坠,竟是小男孩刚才挂在腰间的物件。
老者这才松开手,冲着摊主露出一个渗着寒气的难看惨笑,矮胖男子一翻白眼,竟扑通一声直接昏倒过去。
小男孩闻言笑到:
“这个世界上谁能欺负师傅,师傅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老者一抖手,便已肉眼不可察觉的速度将玉坠挂回了男孩的腰间,道:
“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么……”
瘸腿老者慈爱地摸了摸男孩的肩头,意味深长的道:“秀尘殿下早晚会成为比我强大的多得多的强者,等到那个时候,您便要到那千年之光的背面的去,见识真正广阔的世界,遭遇无数真正的强者,携十神光,制御百站,直到达成东乡一族千百年来的终极梦想。”
“都包在我身上了!”小男孩稚嫩的豪气道,说着随手用袖口一揩发痒的鼻子。
老者哈哈大笑,仔细地抚平了男孩被弄皱的衣袖,道:
“不过在那之前,记得要做一个体面的人,邋遢的男人是不会讨到女孩子喜欢的。”
男孩的目光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对了,师傅这趟偷偷带你出来玩的事……”
小男孩眯着眼睛,学着老者的样子坏坏地嘿嘿道:
“我懂,我懂,没发生过。”
……
头顶数万米之上的高空,没人注意到的异变正悄然降临这个世界。
晴朗的天空中,不易察觉地渐渐涌起点点蓝芒,一道道亮青色的细小闪电穿梭其间,煞是诡异。
美丽的青蓝色云朵巧妙地汇聚成一幅三只钥匙交叉的图案,那是“座头鲸”中控上的纹饰,代表着易安公司光背级别的最高战力。
“座头鲸”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它的出现,都意味着……
……
小男孩正幸福地舔着小糖人,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惊异地看着自己不断呼出的白色哈气。
“师傅,我好冷。”
没人回答。
耳鸣
小男孩这才察觉到,闹市区的街道上,此刻是如此的安静,拥挤的人群全都静止了下来,一动不动不发出一丝的声音。
整个世界,忽然只剩下了路边小吃摊油锅里吱吱的响声。
疑惑地抬起头,小男孩立刻被吓得啊了一声!
闹市区的所有人,此刻竟然全都停下了脚步,正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自己看!
惊慌中,小男孩吓得直接丢掉了手中舔了一半的糖人,一边大声呼喊,一边狂奔起来:
“师傅师傅,你在哪?!”
而随着小男孩的移动,所有人僵硬地扭着头,保持视线始终随着他移动,又是吓得小男孩一阵惊恐的尖叫。
男孩的心中满是惊恐,只剩下本能地奔跑。
满街站满了人,可却唯有寂静。
寂静,注视,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师傅!你在哪里啊!”
这时,街上所有人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动了。
这群是几分钟前还素不相识的男女老少,标枪一般整齐地排成了两排,像受过多年训练的战士。
他们目视前方,如同正在接受领导人检阅的方阵一般,街道的远方,三道飞掠而来的身影带起滚滚烟尘,像三只灰白色不详的箭头。
适才还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上瞬间空旷下来,只剩小男孩孤独一人无助四望,一股好闻的肉香忽然飘了出来,原来是一名“标枪”正巧站在了油锅旁,于是下垂的右手直接伸进了油锅之中。
“标枪”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眼角在抽搐,泪水划过不停颤抖的脸颊,滑过剧烈起伏的喉结,无声地坠落地面,但他,不动。
“师傅!!”
小男孩用尽全力的喊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指尖变得冰凉,不敢靠近街边诡异的人群,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是如此的陌生而可怕,他焦急地搜索着师傅的身影,极掠而来的烟尘越来越近,一股无边无际的恐惧与无力感瞬间将他包裹,喘不过气来,天地之大,却像连一口呼吸的空气的权利都没有。
烟尘中的身影是谁?
战地组,还是刺杀组?
曾经师傅口中的那些遥远的历史陡然尽在咫尺,可十三黑星如今仅剩下师傅一人,讲故事的成为了剧中人,是否还能续写故事中的传奇?
轰,轰隆!
两声间隔极近的震动骤然撼动男孩脚下的地面,街边呆滞的人群顿时被震得东倒西歪。
师傅!小男孩精神一振,本能地寻着声音的方向奔跑过去。
“师傅?”
男孩稚气的声音期待中带着颤抖,穿过街边蒸笼冒出的雾气,跨过房屋倒塌后的残垣,儿时留下无数回忆的巷子被剧烈的冲击毁掉了一半,它的尽头,适才还与自己谈笑着,彷佛山岳巨树般的身影,此刻却死寂一般地靠在墙角上,一动不动。
空气中的尘土渐渐消退,男孩不敢去看脚下滑腻的触感到底是什么,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老者的身上。
老者盘腿的右膝上,宛若古树根须般的大手正抓着一颗孤零零的漆黑头颅,没有五官和耳朵,若不是漆黑深浅的轮廓和它腔子里正咕噜咕噜冒出的鲜血,男孩甚至不能确认那是什么东西,而那头颅其余的部分,估计就是一路上来,踩着的滑滑东西……
男孩脚步快了起来:“师傅,您,您没事吧?”
“秀尘,殿下……”
“师傅,是我。”男孩急忙回道
老者的胸腔忽然有了起伏,却无法睁开双眼,一条漆黑的胶状物在他的双眼上一起一伏,黑胶的一头已经融进了老者的太阳穴,边际上血肉模糊散发出阵阵的恶臭,正随着老者的心跳怦怦鼓动。
男孩伸手就要去摘,却被老者偏头让过,缓缓摇了摇头:
“已经太深了。”
男孩的眼眶一酸,这才发现,老者的左臂上,七八根不规则的银白色铁刺透体而过,左肋上两个血窟窿正咕噜噜冒着鲜血,隐约可见白骨。
难以想象,刚才那短短的时间,老者到底经历了何等的壮烈的战斗。
一只手,骤然搭在了男孩的身上。
“师傅?”
老者尚能活动的右臂忽然搭在了男孩的左臂,胸口的起伏开始变得不规律起来,面朝向男孩,神情中一片的死寂,十三黑星世代侍奉东乡一族历尽悠悠岁月,可以说见证了东乡的神奇与恐怖,从辉煌到末路,而今东乡最后的希望,却要亲手断送在自己的手里,这怎能不令老者感慨。
男孩的眼圈红红,紧咬牙关,追问道:“师傅,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老者咧咧嘴,凄然大笑,仰面朝着天空高声吼道:
“他们是一群胆小如鼠懦夫,被个不懂事的孩子吓得夜不能寐的懦夫,哈哈哈!”
老者的耳朵动了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满是疤痕的脸上从伤感,逐渐变成了坚决,对着李秀尘道:
“秀尘殿下,东乡一族的血,绝不能活着被带到百站之中。”
说着,他的右手,慢慢攀上了男孩的脆弱的脖颈,手背的上的青筋渐渐蹦起,这样脆弱的颈子,只要稍稍加力……
“师傅你干什么,我喘不过气……”
老者的下巴颤抖起来却一言不发,钢条一般的右手上青筋暴气,依旧深深地嵌进了孩童的柔软的脖颈……
脖颈处传来的脉动感越来越弱,生命的气息,逐渐流逝……
老者眼前的黑胶下,缓缓渗出了黑红色的眼泪,但手中的力量却越来越大,孩子憋红的脸蛋上逐渐渗出了紫色,手心中挣扎的力量实感也在某个刹那陡然消散,孩童的头颅啪地一下,软软垂向了一旁。
瞬间,老者的双肩微抖,浑身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一般,颓然瘫软悲怆而泣。
……
忽然!
一只雪白的小手死死抓住了老者的衣领,孩童的睁开了满是通红血丝的双眼,拽着老者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量挣扎着爬了起来。
老者大吃一惊,本应被掐死的小王子怎么会爬起来,待到伸手再要去抓,却捞了个空。
小男孩踉跄得躲避过老者的右手,浑身抖若筛糠勉强站立,急而促短促地呼吸着,脸上的红紫血丝还未消退,只见他歪着头,死死盯着老者,抽搐着说道:
“为,什么,要杀,我……”
老者的心头狂跳,怎么也想不明白亲手被自己掐死的小王子怎么会活了过来,闻言红黑色的泪水流满面庞,泣不成声:
“殿下啊,东乡一族的血不能流进百站,老臣也是不得已……老臣……”
小男孩面如死灰,只凭目光中一股可怕的执念支撑,他冷冷的盯着老者:
“但我不要死……”
两行混着血丝的清泪滑过面颊,他抽搐着的身体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一般,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不要死!”
这时,老者浑身一震,一股黑色的浓汁冲嘴里陡然喷溅而出,头颅软倒一旁,可身体却兀自挣扎着要爬起来,像是挣脱头脑的束缚一般。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小男孩踉跄着从后腰掏出一柄明晃晃的镶金短匕,陡然划开了老者了喉咙,刺啦一声,大嘭黑色的粘液咕噜噜冒出。
匕首极锋利,被切开了大半的颈子失去了支撑头颅的力量,令头颅直接倒向了老者的后背。
但这并没有阻止老者的身体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便朝着小男孩便扑了过来,身后连着皮的头颅被惯性甩得乱撞后背发出砰砰瘆人的怪响。
小男孩瞅准时机,一脚踹向老者的胸腹,蹬飞残躯。
收好匕首,小男孩眯着眼睛缓缓抬起了头,看向空中。
只见万里无云的高空之上,一些雪白云朵被纠结起来形成的三道交叉钥匙图案分外扎眼。
小男孩目光森冷,一转身,便消失在小巷之中。
奔跑!
街道两旁的“标枪”们活动了起来,无数黑压压的身影抄起手边的铁棍,链条,擀面杖,面无表情地朝着小男孩挥舞下来。
奔跑!
黑影们的样貌逐渐清晰了起来,卖海鲜的崇山阿姨,做得一手得意炒饭的柳师傅,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秀尘哥哥长秀尘哥哥短的徐铁匠家的小儿子。
三道烟尘越来越近,前路的空间却越来越小。
小男孩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痛,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一股热流顺着后背的衣衫流了下去。
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小男孩便瞄到了一柄明晃晃的菜刀朝着自己的胸口砍来。
这一瞬间,时间彷佛慢了下来。
目光注视下,他甚至能看清菜刀上面挂着的半绺韭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