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悬挂在夜空，它的一侧被一条平淡的弧线切割，已经不如前几日的时候圆了。秋顼和沈丹霓两人来到震泽，来到了之前秋顼耗了一个下午的那座湖上廊桥。夜色深沉，湖面倒映着月亮的影子，被浮动的波纹切割得支离破碎。
“自从他离开后，我便没有再来过这里。”沈丹霓手扶在栏杆上，看着湖水说道。
秋顼没有说话，他站在沈丹霓的一侧，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景色与他白日里所见的截然不同，显得幽深而神秘。远处的捕鱼人家亮着灯火，微弱得像是随时都会被黑暗吞没。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了你，我竟有了勇气再次来这里。”沈丹霓对秋顼说，但是没有看秋顼。
秋顼听到这话，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看向沈丹霓的侧脸，月光映在她的脸上，透着一股忧伤。
“你听。”
沈丹霓让秋顼听，秋顼便听。只是不听且罢，这一听，秋顼的酒意立马就醒了。
四周不断传来些细碎的说话声，男女老少皆有，人数竟是不少。虽然模糊不清，但却能分辨有些似是戏院里的唱戏声，有些似是朝堂上的朝拜声，还有些只是杂乱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可是秋顼沈丹霓二人正处在震泽的湖心岛上，秋顼四顾没有见到一个人影，而那些人声却分明是从附近传来。
秋顼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向沈丹霓靠近了几步。
“声音是从湖底传来的。”
秋顼闻言，强压心中的不安，仔细听起来。声音的确如沈丹霓所说，带着一层朦胧感，是从湖水之中传来。
“这……水……水鬼？”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鬼怪。”沈丹霓对秋顼笑了一下，说道。
“可是，这也太……诡异了吧。”
“这种异象时常会在这里发生，周围的居民早就已经习惯了。不过，他曾说，这震泽湖底必有蹊跷，或许有人类尚未发现的遗迹沉于湖底也说不定。”
不等秋顼给予回应，沈丹霓竟是攀上了廊桥的栏杆，化作一道白色的弧线，跃入了湖水之中。
秋顼大惊，见沈丹霓做出如此这般的举动，来不及阻止她，来不及思考其中的缘由，也来不及欣赏她优美的身影，只能失措地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沈丹霓还是没有浮出水面。秋顼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心中的恐惧，一个鱼跃，也是跳进了湖中。他奋力地在水下寻找沈丹霓的身影，却只能看到漆黑一片。无论秋顼如何呼喊着沈丹霓的名字，都没有任何回应。一时间，秋顼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和沈丹霓一起来到这里。或许那个沈丹霓，是自己喝醉后的一场梦，甚至只是这湖中的一只鬼魂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在距离秋顼不远处的水面之上，终于冒出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的头发已经湿透，垂坠在她的肩上。沾染在她头发上的水珠所反射的月光，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什么鬼魂，却美的如同传说中的人鱼。
“我们总是试图潜入湖底去一探究竟，但每次都只能半途而回。湖太深了。”水中的她看着月亮说道。然后她转身，看着秋顼，“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因为背对着月光，秋顼看不清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可是秋顼觉得，那张动人的脸上，想必是充满了哀伤，甚至流淌着泪水。这片震泽，充满了沈丹霓和她喜欢的那个他的回忆。但此时的秋顼却想向她游去，将她拥入怀中，给以她安慰。
虽然这只是第二次与她见面，但秋顼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不像与甄曼琪在一起时会不知所措，会感到拘谨。在沈丹霓面前，他可以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的脆弱，以及自己内心的迷茫。他觉得，就算自己表现的像个孩子，她也不会因此而厌恶自己。
他回想起甄曼霓之前的问话，一个男人应该需要怎样的一个女人。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答案：一个男人，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包容自己的女人。
这个答案虽然与她给自己的答案不同，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他现在只想保护眼前这个女子，不想看到她悲伤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需要的便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但在秋顼决定要动身向沈丹霓身边游去的前一刻，沈丹霓却先一步转身向着岸边游去。秋顼见状，只感到一阵怅惘，也只好随着她也向岸边游去。
两人在附近的渔家各自借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之后便沿着回学府的路走去。这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话，到了学府，也只是轻轻地点头道别，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
——
甄曼琪这一天有些不高兴，让她更不高兴的是，她本不认为自己会因为这样的事而不高兴。她晚上和三五好友约在近水楼，打算品尝刚刚捕捞上来的湖鲜。而当她来到近水楼二楼大堂时，她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露台边的那个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
秋顼竟然和沈丹霓两个人在喝酒？
甄曼琪心想，这二人几日前在望月峰顶应该才是第一次见面，而现在看去，两人竟是如此亲昵。她没来由地不高兴起来，连那上好的震泽虾吃在嘴里，都觉得食之无味。她的好友发现她的不对劲，好心问道。而甄曼琪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虽然在从京都来远东学府之前，不知为何父亲曾叮嘱自己，若有什么事便关照一下那个叫秋顼的人。但入学这大半年，却见秋顼这人只是个散漫而不知所谓的怪人，更是不能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毕竟父亲那么说了，所以自己才会在选拔试炼之前去劝说那个不成器的怪人。但自己与秋顼也谈不上是有多深的交情，更不要说是产生感情。想到这里，甄曼琪更是对现在产生莫名情绪的自己而懊恼。
“那不是沈丹霓么？咦……还有那个卷毛怪人？”甄曼琪的好友也发现了那二人。
甄曼琪抬头，竟然看到沈丹霓和秋顼手牵着手离开了近水楼。她不自觉的猛拍了一下桌子，好友们都是吓了一跳了。她只好低下头，生怕好友们看出她的情绪。她甚至想立刻跟上去，看看那二人究竟是要去做什么苟且之事。但她又想到自己作为京都甄家的大小姐，若是做出这种事，还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也只好勉强作罢。
但甄曼琪是真的生气了，她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教训一下秋顼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
周晃瞬间就发现了回到宿舍的秋顼有什么不对劲。不论他和秋顼说什么，秋顼都只是漫不经心地只用一个“嗯”字回答，一幅空洞呆滞的表情。周晃想起来秋顼曾经和自己说过，他战胜柯阵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原来被掏空的时候就是这副傻样。
“这小子莫非是喜欢上谁了。”周晃心想。虽然十九岁也算不上是小孩子了，但能让这个年龄的少年失魂落魄的，想来也只有爱情了。
此时的秋顼的确是被名为的爱情的幻象所迷惑。他的脑海中，充满了之前湖水中沈丹霓动人的样子。他反复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他觉得，沈丹霓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要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才提早一布向岸边游去。
那她这样做便是拒绝自己了？没错，当然应该拒绝自己了。她喜欢的是那个和她有很多回忆的他。
一直以来孤身一人的自己，竟然会这么容易地就……秋顼对自己也是无奈。
这一夜，秋顼无眠。
第二日一早，秋顼又是一把将还在睡梦中的周晃拖下床，有问题想要问他。周晃迷迷糊糊一睁眼，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哈哈哈哈，黑眼圈。”周晃指着秋顼的双眼笑道。
“别闹，有正经事问你。”
“正经事？也好，哥可是解决感情问题的一把好手。”
秋顼的心事被戳穿，略显慌张，但随即便强装镇定，正色道：“你知道沈丹霓喜欢的人是谁么？”
被秋顼这么一问，周晃也停止了对秋顼的嘲笑，道：“你喜欢上沈丹霓了？”
“也不是喜欢。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她的事。”
“那就是喜欢。”
“不是！”
“死鸭子嘴硬。沈丹霓喜欢的人，我记得应该是叫许未闻吧。嗯，应该是。”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两人也算是学府里有名的一对神仙眷侣吧。对了，我们入学的时候那许未闻也还在，去年年底通过了破境试就毕业了，再然后就不知道了。”
“他很厉害么？”
“嗯，他是去年的十杰之一，排名第二吧，也算是个天才。顺便说一句，去年排名第一的，也是楚净奇。不过那时候，沈丹霓还不是十杰之一。”
“嗯，谢了，你可以继续去睡了。”
“啊？你耍我吗？你知道随随便便把我叫醒是多么重大的罪过吗？”
秋顼也不听他唠叨，走出了宿舍。他觉得，知道这些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