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长了，除了休沐日，每天都可以看到苏华静静地站在皇兄身旁服侍，瘦小的身形一动不动的。
他和三哥总是私下议论，说苏华一张粉脸，一点也不像个男的，但后来，又想到他是个太监，自然有些女气，便作罢，只是心里还是想逗苏华玩玩。
二哥有一次听到，一脸严肃，口中念着太傅教的那些道理教训他们。
哼，二哥总是这样，什么好玩的事到他那儿都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事。
“小南，大哥找你呢。”燕冀北探头进来。
吓得燕冀西和燕冀南藏起了手里的东西。
燕冀北皱皱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二人。
“刚刚在干什么呢？”
燕冀南扑过去，“没干什么，二哥，大哥找我有什么事？”，边说着，边将他的二哥往门外带，临走时使个眼神给坐立不安的燕冀西。
燕冀西点点头，一副“你放心，事情都交给我办”的样子。
正是好时候！
不知皇兄找他们做什么，但是没关系，这正好给了他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此时正是午歇的时候，苏华定歇下来了。
皇兄有些霸道，每次中午小歇时总让苏华歇在他那里，不让旁人进去。
燕冀西悄悄走进内室，入眼的是皇兄熟悉的房间陈设，自从皇兄渐渐大了之后，母后就让他和大哥分开住了，他心里清楚，大哥是嫡长子，待遇自是不一样，但是他还是想和大哥住在一起。
脚步轻轻，从纱幔后探过头，果然便看见苏华卧在小榻上，他走近，凑近看时，瞧见苏华披散着头发，闭着眼睛。
燕冀西看呆了。
说不上的可爱漂亮，白净的小脸上像抹了胭脂般透着可爱的红晕，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平日里那双淡然的眼睛，小胸脯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牵引得燕冀西屏住了呼吸。
燕冀西眨眨眼睛。
回神回神！他是来干正事的！
奸笑着从袖中掏出玉盒和毛笔，嘿嘿，这盒里面装的可是难洗去的墨，要是用这墨在苏华脸上画上一圈，岂不好玩。
这么想着，迫不及待地打开玉盒，用那毛笔蘸了墨就往苏华脸上凑，却猛地顿住。
他脸上好干净啊。
燕冀西皱着眉头开始犹豫了。
愣是举着毛笔干蹲着，盯着苏华那张脸，怎么也下不去手。
刚一晃神，便看见苏华慢慢睁开了眼，燕冀西咽了口口水，苏华见他这副架势，缓缓瞪大眼睛，燕冀西也瞪大眼睛，手中笔“啪”地掉到了地上。
“四皇子做什么？”刚睡醒的苏华声音有些沙哑。
“不……不做什么……”燕冀西觉得自己有些结巴了。
“……”苏华戒备着盯着燕冀西。
“我……就是……就是……来……”
“嗯？”苏华眨眨眼。
燕冀西红了脸。
“你……你这个女人！”
苏华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你！”苏华坐起身，用被掩住，“不许你告诉别人！”
“啊？”燕冀西愣住，他不过骂他像个娘们，告诉别人怎么了……不对不对！难不成！
“……好，我不说，我有什么好处？”
苏华急红了脸，跳起来。
“这种事要什么好处？！你要是说出去，我就让大皇子教训你！”
燕冀西仰头看着苏华不说话。
“他”果然是女子吗？一直都见她冷静淡然的样子，原来她也有娇憨生气的时候。
“好……”燕冀西呆呆地看着，“我不说。”
苏华这倒不知道说什么了，眼睛瞥见地上的毛笔，再想想刚才情形，便猜到刚刚这位小皇子想做什么了。
“你竟然想在我脸上抹墨？”苏华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我要去告诉大皇子。”
燕冀西这才回神。
嗯？告诉大皇子？
“不行不行！不许你告诉他！”皇兄要是知道了，还不骂死他，“你……要是告诉他，我就……我就告诉他你是女的！”
可惜苏华并没有如他想象般的惊慌失措，而是悠悠地笑着。
“你去说好了，他知道我是女子。”
皇兄知道……
“你……你为什么进宫？”
难道说，这是母后之前说的皇子妃？
燕冀西看见苏华脸上害羞地有些不好意思，愈发觉得她是作为皇子妃人选进宫的。
“不能说。”苏华有些着恼，“你不许问！”
“好，我不问。”定是这个原因了。
自那起，燕冀西和苏华之间因为存着小秘密而私底下更亲密了些。
苏华，苏雪华，十五岁及笄。
“喏，给你。”
有几年了呢？当初的小太监竟长成这般美丽的丽人了。
苏雪华身着深衣，握着玉簪。
“我已礼成，你还送我这个做什么？”
燕冀西看着苏雪华头上发簪，墨色簪子隐在乌发间，耀耀生辉。
“我喜欢……”燕冀西看着她手中玉簪，“你戴这个簪子。”
苏雪华“噗嗤”一笑，燕冀西仿若看到了怒放的牡丹。
“那你替我戴上吧。”说着便将手中玉簪递了过去。
燕冀西接过簪子，看着苏雪华。
“嗯。”
燕冀西绕到苏雪华身后，拔下墨簪。苏雪华的头发很软，有花香。
“你觉得……我皇兄如何？”燕冀西觉得有些心虚。
“嗯？”苏雪华挑挑眉，“大皇子？怎么了？”
“没什么。”燕冀西慢慢插上玉簪，“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哦。”
“……”
燕冀西等不到苏雪华的准确回答，却又不愿再问一遍，便僵在苏雪华身后。
“呵呵。”
燕冀西看见苏雪华微微低头举袖掩口低笑，露出一截白颈，在深衣映衬下愈发白皙。
苏雪华回身，抬手摸索头上玉簪，抬头笑着说：“好看吗?”
“好看。”燕冀西微窘，“确是好看的。”
“呵呵。”苏雪华低笑，“爹爹就是要我戴大皇子送的簪，我偏不要。”
燕冀西看着眼前跳脱又逐渐显露妩媚的女子，有些失神。
“你是说……”燕冀西举起手中墨簪。
“说什么？”苏雪华脚步轻快，向远处走去。
燕冀西站在原处，思绪乱杂，看着那丽人渐渐远去。
“雪华！”燕冀西张了张嘴，“你，嫁给我好吗？”
苏雪华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他。
燕冀西的视线里，只余一张更胜春花的芙蓉面在疏花繁叶间，像发间的玉簪般，微微莹光。
“你能不娶我吗？”
燕冀西回过神来，看向终于睁眼的陆瑾珀。
“陆小姐刚刚说什么？”
“我说……”
“陆小姐还是三思而言的好。”燕冀西微笑着打断陆瑾珀。
陆瑾珀猛地坐起身，瞪着他。
“我不要嫁给你！”
燕冀西冷笑。
“你笑什么？！难道西王爷觉得京城女子都愿嫁给你？”
燕冀西冷笑不止：“陆小姐谬赞了，本王还未曾如此想过。”
陆瑾珀捏着拳头，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陆小姐歇息了这么长时间，伤一定是养好了吧。”燕冀西微笑，“见小姐现在这么精神，本王很是开心，这样中秋之后，我们的婚礼就可以照常举行了。”
陆瑾珀闭了闭眼，睁眼清淡地说道：“不知道西王爷知不知道当初皇后为什么要嫁给皇上？”
燕冀西面无表情。
“西王爷可知？”陆瑾珀追问道。
“自然是……皇上与皇后两情相悦，这才……成为这世上最令人艳羡的夫妻。”燕冀西觉得这一字一句仿佛针般戳在心上。
“哼，西王爷果真天真，雪华姐分明是被迫嫁入宫中的！这分明是场政治婚姻！”陆瑾珀面露讥讽。
燕冀西脸色阴沉，他不是不知，他只是想要不知道。
当年她笑靥如花地嫁入宫中被立为皇后，他仍然看出她的笑颜下藏着的是无奈与哀伤，然而更多的是决绝。
所以，他未曾去与她争论，也未曾去问她是否还记得当年往事。
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西王爷难道还想要自己也沦为政治下的牺牲品吗？”
燕冀西勉强一笑：“有陆小姐作陪，本王何乐而不为呢？”
“你！”陆瑾珀又捏起了拳头。
“陆小姐好好休息。”燕冀西面色不善，“本王等着中秋之后与陆小姐的大喜之日。”
燕冀西说完，也不看陆瑾珀是何脸色，转身便开门欲走。
今天真是不宜出门的日子，竟让他想起那么多往事！
门一开，便瞧见苏家的三少爷半侧着身转身欲走。
“苏兄！”燕冀西笑意盈盈唤住苏玄。
陆瑾珀听得此声，一呆。
苏玄面上不露出半分颜色，转身行了一礼。
“见过西王爷。”
“苏兄不必多礼。”燕冀西笑着，“苏兄又来看望本王的未婚妻了吗？”
苏玄不言。
燕冀西本就不打算听苏玄回什么，轻笑道：“那本王就不打扰苏兄了。”
说完，抬腿便走，走得苏玄只觉得身边一阵凉风刮过。
苏玄在门口站了半晌，正欲离开，脚下微动，却听见瑾珀喊了一句“你来有何事”。
苏玄只得缓缓地跨进陆家千金的闺房。
“我来，只是看看你的伤好了没？”
苏玄自然将刚刚室内的二人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也不再担心瑾珀的身体，却又担心起了她的婚事。
“不好。”陆瑾珀心下一恼，语气愈发不好起来，“我即将被送入虎口却无人救我也不能自救，这让我如何好的起来！”
苏玄一呆，似是不曾想到会听到瑾珀这样说话。
陆瑾珀自己也是一愣，瞧见苏玄的神情，心中又是一哀。曾几何时，她陆瑾珀竟会这样和别人说话了，果真是把她逼到这种境地了吗？
苏玄眼眸一垂：“那你要好好养伤，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陆瑾珀一双眼看着他，似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你的婚事在即，却不要担忧，我也一定会去寻个好礼物送给你的。”
陆瑾珀再也忍不住，直呼其名。
“苏玄！”
苏玄闭了闭眼，依然垂着眼眸。
“你莫非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吗？！”陆瑾珀眼中汪着泪，死瞪着苏玄不落下来。
苏玄微微侧了侧身，似是不想直视瑾珀的眼睛。
“瑾珀……妹妹。”苏玄艰涩地开口，“我视你一直如我四妹一般，并无亵渎之意。”
“……妹妹？”
陆瑾珀一愣，眨了眨眼，那眼泪便噗噗往下落。
他叫过她瑾珀，陆傻瓜，何曾叫过她妹妹？
“你刚刚叫我什么？”她呐呐出声。
“瑾珀妹妹。”苏玄攒着拳头。
“苏玄！”陆瑾珀恨恨地擦着不争气的眼泪，“我允许你拒绝我，但是不允许你无视我的感情！”
苏玄不言。
“我宁愿你说你顶不过皇命，也不愿你现在叫我一声妹妹！”陆瑾珀现时已无相府千金的模样。
“……苏某区区草民，确实无法与皇命相抗。”
陆瑾珀凄凄一笑，道：“难道我近日所为只是我一厢情愿吗？”
“承蒙陆小姐厚爱了。”苏玄仍低着头。
室内静默，苏玄只听见瑾珀急促的呼吸声，恍神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屏着呼吸。
“你走吧，不要再来见我。”陆瑾珀冷言道。
“苏某告辞，陆小姐小心保重身体。”苏玄说完，脚下匆匆转身便走。
陆瑾珀看着他避之不及的背影，下床直扑门口，“砰”地一声就把门拍上。
苏玄疾步跨出了相府的大门，这才缓下步子，慢慢走到苏府的马车旁，身形一晃，一旁的小厮忙扶住他。
“少爷。”
苏玄缓缓神，推开他的搀扶，挥了挥手。
“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