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阳进了紧急手术室，我们的行程只能延迟了。这状况，很明显我们走不了。
陆子瑶在走廊外不停地来回踱步，走来走去的都快把我给看晕了。陆子业没说什么，只是不断地把某种视线投向我。
我没有许少晏那么沉得住气，当下便直接说了：“陆子业你要问什么就问，不要用着一副‘我是凶手，我做错了什么’的眼神看着我。”
陆子业面上似乎多了一丝赫然，他半张着唇，刚想说什么就被陆子瑶给打断了。
“我爸病情最近稳定了不少，怎么你们一过来，就出事了？”陆子瑶怒视着我，如若不是陆子业拦着，估计她都想要冲上来了。
陆子业的口气相对来说比较好，可是表达着的意思也差不多：“木木，你们在房里和爸爸说了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了解。”
我冷笑着，一言不发。许少晏则是挡在了我前面，迎上了他们的视线。
这一触即发的气氛，终究是被我妈给打破了。
“闹什么闹？这是医院，你们一个个以为是家里不成？”妈妈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你们父亲身体怎么样，你们自己清楚。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要诬赖我女儿女婿。”妈妈亦是典型的护短主义，“退一万步讲，是你们父亲要邀请我们过来的，会出什么事情，难道他自己没有考虑过么？”
“你！”妈妈话刚落音，陆子瑶便不甘心了：“乔姨你说这句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你看着我们家的全家福你能睡得好么！你做过的事情不怕报应么！”
我这个人比较冲动，激不得。当下便拉住了妈妈，直视着陆子瑶：“但凡你有那么一点清醒，都应该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会知道我妈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凭什么在这儿指责我妈！”
只能说，男的太花心的本身，就是酝酿着一场悲剧。想到这儿，我狠狠地瞪了无辜的许少晏一眼。
大概是我们这会儿吵得太厉害了，护士都跑过来呵斥：“这是手术室，请你们保持安静！”
我们互瞪着，最后我搀扶着我妈在对面坐下。陆子瑶干脆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哼，他们以为我很想见他们么！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妈妈再不如她所表现得那么沉着，握着我的手都在颤抖。
我轻轻地拍着妈妈的肩膀，握紧了她的手，许少晏的手也覆了上来。三只手交叠的时候，很温暖。
陆子瑶也安静了下来，靠着陆子业不安地坐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我们俱站起身，而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师走了出来，他摘下了口罩，对我们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妈妈脚一软，当即就倒了下去。幸而许少晏眼疾手快，把妈妈拉住了。
陆子瑶表情愣愣的，好半响才重复道：“你、你说什么……”
反而是陆子业，他的神色依然波澜不惊，仿佛早有预料那般。
许少晏估计是在场的所有人里面最看不出悲喜的，而我，除了有那么一股没由来的悲伤在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蔓延以外，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
原来真的那么脆弱，早知道会这样，我是不是应该喊他一声，爸爸……
陆子业的面容有些苍白，他朝医生鞠了一躬：“陈叔叔，麻烦你了。”
被唤陈叔叔的那位医生连连摆手：“这都是我应该的，你父亲……这么去了也好。这段时间的化疗，他真的太痛苦了……”
我抱着妈妈，垂着眼睑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陆子瑶的眼眶通红，声音哽咽：“陈叔叔，我爸……我爸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陈医生沉痛道：“该交代，他已经交代给律师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陆子瑶的眼神似乎闪烁着，最后才归结回了不可抑止的悲伤。
妈妈在我的怀里一直颤抖着，我想了想，把妈妈搂在了怀里在一旁坐下。
这个时候，陆家兄妹已经没有心情管我们了。
妈妈想要去见陆正阳最后一面，我们只得扶着她去了。
医院的福尔马林味道真的特别的重，那铺着白布的身影没由来地让人感到了生命的渺小和对生存的敬畏。
妈妈颤抖着手，想要掀开那白布。但她尝试了好几次，却怎么都掀不起来。
我想帮妈妈，却被许少晏扫了一眼。他示意我，不要去。
我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终于地，妈妈闭着眼睛，一点点地探出手，掀开了那层白布。
要怎么形容呢，大抵陆正阳也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刻，他的面容很安详。
妈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了。许少晏不许我拉开妈妈，他低声对我说：“让妈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闷着毕竟不好。”
陆家兄妹也进来了，看到我妈妈时，陆子瑶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把我妈给拉开。
我的防备意识很严重，当下便护在了前面。
幸而，陆子业拉住了陆子瑶的胳膊，“瑶瑶别闹，毕竟乔姨……父亲他也希望……”
他没说完的话我们都懂，陆子瑶也听进去了，不再挣扎着要靠近。
一时间，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只有妈妈那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在不断地回荡着，听得人的心也开始阵痛阵痛起来。
陆子瑶的眼眶早就红了，靠着陆子业的肩膀不断地抹着眼泪。许少晏轻拍着我的肩膀，把我拥入怀中。
……
如果不曾知道这些事情，我想我应该还是那个偶尔吵闹的时候会跟我妈提起：‘我是您老捡回来的’，这样的话。
可是如今，再提起爸爸、父亲这类字眼，我便会不由自主地代入了陆正阳的面容。
然后就会由然地升起了一种，比没有拥有更疼的，疼。原来真的没有什么，能比生命更加脆弱了。
陆正阳的葬礼，陆子业要求我们参加。
这一天，天都配合起来地阴沉沉一片，那挥之不去的阴霾也深埋在了我们心底。
这一刻，我以为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而下一刻，当遗嘱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所谓感情，也不过尔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