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伶从铜鼎下爬出，脸上虽依旧焦黑模糊，但已没有方才那般痛苦。他起手放了个结界，挡住了不断落在身上的火雨。方莲回过神来，立刻后退，双手运气掐诀，警惕地看着他。
潘伶见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软剑长而柔软，映着火光，寒气逼人。
“先解决你，再从这里出去！”潘伶举剑刺来，剑身如长蛇游走，摇摆不定。方莲一时间判断不出，攻势会从哪个方向来。只得双手合十，变换法诀，道印从双手中旋转而出，挡下接连而来的攻击。
潘伶出剑速度极快，快得方莲看不到剑身，只见得银光不停刺来，道印与银光相击，发出金石轰鸣之音。道印一被刺破，方莲便立刻放出新的。连番攻势使她应接不暇，不断向后退去。
地上的火花被踩得东倒西歪，碎成无数晶亮的碎片。
这时，潘伶空出的左手突然朝天空扔出了一个东西。方莲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看。头顶上一块丝帕猛然变大，当头朝她罩来。
声东击西！
方莲抽出一只手，朝天打出道青雷，青雷撕裂丝帕，朝天空冲去，连火罩子都被打出了个洞。却没想到面前的潘伶长剑直破道印的防御，一剑刺中她的肩膀。
“这才是声东击西！”潘伶笑道。他用力拔出软剑，剑尖带出无数血花，火光之下妖冶艳丽。“这下你可跑不了了。”
从没有过的巨大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方莲无力地跪在地上。
潘伶太卑鄙了。她没有想到他一个修为高出自己许多的修士，其实只要一根手指就能随便处置了自己，却特意用剑来攻击，原来是藏了企图。
“啧，在下就喜欢看讨厌的人这样，浑身都是血，一脸痛苦。”潘伶甩了甩剑身上的血，呵呵笑道。血落在地上，瞬间与火花碎片融在了一起。“你叫两声，给在下听听。说不定在下高兴了，会先帮你把血止上。”
方莲抓起地上的火花碎片，用力扔向潘伶。
潘伶随手便扫开：“不听话的小鬼就该吃点苦头！”他提剑上前，一挑一拨，轻易地将围绕在方莲周围的水团划破。水团哗啦啦地泼到地上，腾地化作了水汽。与此同时，青雷在火罩子上打出的洞慢慢扩大，火从天空退出，竟露出了微亮的苍穹。
天快亮了。
“这点伤还不够。”潘伶看着方莲抬不起的右手，轻声道：“左手也要废了，你才能没机会再用法术。修为那么低，法术却挺厉害的。”他举起剑，向方莲无伤的另一肩膀刺去。
呼——
剑尖未到，四周火海突地熄灭了。
潘伶停住剑势，扫视四野。山林寂寂无声，风从茂密的柳林中穿过，清凉冷寂，仿佛方才的火海只是他们的幻觉。天色微亮，光线昏暗，四周柳树只有黑洞洞的影子，树枝随风摆动，发出克拉克拉的声响，犹如鬼影。
潘伶觉得情况有些诡异，收剑四顾，从袖中摸出个小球，往柳林里扔去。
啪！
柳树摇晃了一下，挥出长长的枝条，抽中小球。小球在半空中爆裂开，喷了一地火星。潘伶焦黑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他又扔出一个小球，小球刚飞出便又被柳树枝抽中。他眯了眯眼，收手不再动作。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柳树有了动静，数条柳枝齐齐甩出，如利剑朝他刺来。
这些柳树竟然还是活的！
潘伶身形一闪，柳枝扑空，便继续朝方莲刺来。方莲捂着肩膀艰难躲开，不料柳枝斜刺，依旧朝她奔来。她咬牙再躲，一连退了好几步，然而眼前柳枝够不着她了，便迅速退去，身后离得近的开始甩开长枝，向她刺来。
方莲放开肩膀，染血的手打出青雷，许是血起了作用，青雷一击连劈开数条柳枝。前方的被劈开，左右两边的继续夹击。只要感觉到风势不对，方莲便甩出青雷，她一点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小心，柳枝就会穿透她。
另一边，潘伶身形翻转，手中软剑如银龙乱舞，柳枝还未近身便被银风扫落。
柳枝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方莲的脚步却越发迟缓，她体力消耗过多，冷汗淋漓，双脚不住地颤抖。
咣当——
方莲眼睁睁地看着柳枝刺来，到了眼前却突然停下。从她胸口处发出的光，形成了球形结界，将柳枝挡住了。她摸了摸衣襟，感觉到胸口一片灼热。
是长生尺？
随即方莲听到潘伶一声惨叫。她循声望去，一眼便看见潘伶悬在半空中，柳枝从他胸口一穿而过。他手中的剑无力地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四面八方的柳树都在动，以诡异的姿态摇摆着枝条，朝着二人袭来。
咣当——
又一条柳枝撞在光圈上，但怎么也无法突破。而那厢柳枝又一次穿过潘伶的胸口。方莲紧紧抓着衣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噗！噗！噗！
柳枝如剑，穿过潘伶的胸口，几乎要将他穿成筛子。潘伶无力地摇晃了几下，柳枝一一退去，将他丢在了地上。血从他的胸口蔓延开，渗进了泥地里。
“咳咳咳、咳咳……”潘伶抽搐着，“救……我……”
柳枝又一次重重撞在光圈上，震得方莲有些昏眩。潘伶身下的血形成了巨大的血洼，触目惊心。
“再救你我就是傻子！”方莲咬牙切齿道。
“莲、莲莲……姑娘……”潘伶的呼喊声越来越微弱，胸口不断涌出鲜血。在身下与火花碎片相融，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血花。
方莲看着他从不断挣扎，再到慢慢抽搐，最后有气无力，直到停止不动。她第一次见到活人死在自己面前，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
潘伶死了，双眼瞪得老大，似乎死不瞑目。
方莲稳了稳心神，一面注意着周围柳树的动静，一面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她伸手将潘伶翻了个身，之后将他的双眼合上。瞬息之间，四面柳树扬起枝条，夹杂风势又齐齐朝她刺来。她下意识抬手护住头，却感觉到光圈突地爆发出强烈光芒，紧接着耳边响起窸窣细响。待光芒褪去，她睁眼一看，眼前早没了柳枝的踪影，风从林间穿过，柳随风摆，轻盈娇柔，一点也看不出它们制造了方才的杀景。
方莲蹲在地上，把衣襟里的长生尺取出来，放在手心里。长生尺盈盈有光，温润柔和。她紧紧握住它，心中感慨。先前她又是喂血，又是注灵力，也没能把它发挥点作用，如今身处险境，它竟然自动放出了结界。若没有它，自己就得和潘伶一样，暴尸在这诡异的地方。感慨了一会儿，她收起长生尺，将它好好地贴在胸口处，开始搜潘伶的身。
潘伶腰上有个布袋，里面有无限的空间，装着许多药和不知名的玩意儿。袖子里也有一个布袋，里面满满都是各色小球。方莲拿起一个丢在地上，砰地一声，小球炸开了无数火花。她无言地又拿起一个小球，看了一会儿默默放回袋子里。
除了这两个布袋，潘伶身上什么也没有。
“谢谢你的东西。”方莲轻声道，她收起布袋，艰难站起。右肩的伤口似乎凝结了，血不再往外涌，但右手无力。她试图抬手，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放弃。
一夜惊心动魄，方莲几乎在鬼门前来回走了无数遍，不过最终还是活了过来。她深吸了几口气，庆幸自己运气好。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根据光线强弱判断出右手边是东边。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要走一步算一步了。”方莲迈开脚步，朝东边走去。她又累又倦，脚下全是破碎的火花，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也不敢抬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滑倒在地，再给自己多添几道伤口。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满头是汗的方莲终于踩上了柳林最外围的土地上。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悬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下了。然而她的心刚吞回肚子里，耳边却又传来诡异的响动。
沙沙、沙沙。
方莲惊恐地抬头，却见眼前茂密的柳林仿佛活了一般，竟为她开出了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