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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诗曰: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

时来富贵皆因命,运去贫穷亦有由。

事遇机关须进步,人当得意便回头。

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答道:“哥哥,你是干净的人,休为我等连累了大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史进道:“如何使得!恁地时,是我赚你们来,捉你请赏,枉惹天下人笑我。若是死时与你们同死,活时同活!你等起来,放心别作缘便缘便:根据客观条件所做出的变通办法和主意。且等我问个来历缘故情由。”

史进上梯子问道:“你两个都头,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那两个都头答道:“大郎,你兀自赖哩!见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史进喝道:“李吉,你如何诬告平人?”李吉应道:“我本不知,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一时间把在县前看,因此事发。”史进叫王四问道:“你说无回书,如何却又有书?”王四道:“便是小人一时醉了,忘记了回书。”史进大喝道:“畜生!却怎生好?”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三个头领把手指道:“且答应外面。”史进会意,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要闹动,权退一步,我自绑缚出来,解官请赏。”那两个都头却怕史进,只得应道:“我们都是没事的,等你绑出来同去请赏。”

史进下梯子,来到厅前,先叫王四带进后园,把来一刀杀了。喝教许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叠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枪架上各人跨了腰刀,拿了朴刀,拽扎起,把庄后草屋点着。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外面见里面火起,都奔来后面看。

且说史进就中堂又放起火来,大开了庄门,呐声喊,杀将出来。史进当头,朱武、杨春在中,陈达在后,和小喽啰并庄客,一冲一撞,指东杀西。史进却是个大虫,那里拦当得住?后面火光竟起,杀开条路,冲将出来,正迎着两个都头并李吉。史进见了大怒。仇人相见,分外眼明,两个都头见头势不好,转身便走。李吉也却待回身,史进早到,手起一朴刀,把李吉斩做两段。两个都头正待走时,陈达、杨春赶上,一家一朴刀,结果了两个性命。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众士兵哪里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向。史进引着一行人且杀且走,众官兵不敢赶来,各自散了。史进和朱武、陈达、杨春并庄客人等,都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喘息方定。朱武等到寨中,忙叫小喽啰,一面杀牛宰马,贺喜饮宴,不在话下。

一连过了几日,史进寻思:“一时间要救三人,放火烧了庄院。虽是有些细软家财,粗重什物尽皆没了。”心内踌躇,在此不了。开言对朱武等说道:“我的师父王教头,在关西经略府勾当,我先要去寻他,只因父亲死了,不曾去得。今来家私庄院废尽,我如今要去寻他。”朱武三人道:“哥哥休去,只在我寨中且过几时,又作商议。如是哥哥不愿落草时,待平静了,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再作良民。”史进道:“虽是你们的好情分,只是我心去意难留。我想,家私什物尽已没了,再要去重整庄院,想不能够。我今去寻师父,也要那里讨个出身,求半世快乐。”朱武道:虽然寨小,亦堪歇马。哥哥便只在此间做个寨主,却不快活?史进道:“我是个清白好汉,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你劝我落草,再也休题。”史进住了几日,定要去,朱武等苦留不住。史进带去的庄客,都留在山寨,只自收拾了些散碎银两,打拴一个包裹,余者多的尽数寄留在山寨。

史进头戴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混青抓角软头巾,项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澦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查五指梅红攒线搭膊,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磬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朴刀,辞别朱武等三人。众多小喽啰都送下山来,朱武等洒泪而别,自回山寨去了。

只说史进提了朴刀,离了少华山,取路投关西五路,望延安府路上来。但见:

崎岖山岭,寂寞孤村。披云雾夜宿荒林,带晓月朝登险道。落日趱行闻犬吠,严霜早促听鸡鸣。山影将沉,柳阴渐没。断霞映水散红光,日暮转收生碧雾。溪边渔父归村去,野外樵夫负重回。

史进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独自一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这里也有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史进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座位坐了。茶博士茶博士:旧时茶馆中专司泡茶的伙计。问道:“客官吃甚茶?”史进道:“吃个泡茶。”茶博士点点:冲泡。个泡茶,放在史进面前。史进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史进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

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入来,走进茶坊里。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怎生结束?但见:

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纽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色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乾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木品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那人入到茶坊里面坐下。茶博士便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个提辖便都认得。”史进忙起身施礼,便道:“官人请坐拜茶。”那人见了史进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两个坐下。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甚么?”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史进拜道:“小人便是。”鲁提辖连忙还礼,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史进道:“正是那人。”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你既是史大郎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便出茶坊来。鲁达回头道:“茶钱洒家自还你。”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两个挽了胳膊,出得茶坊来,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白地:空地、空场。上。史进道:“兄长,我们看一看。”分开人众看时,中间里一个人,仗着十来条杆棒,地上摊着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着,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史进看了,却认的他,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叫做打虎将李忠。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同和俺去吃三杯。”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鲁达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跤,便骂道:“这厮们夹着屁眼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众人见是鲁提辖,一哄都走了。李忠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

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怎见得好座酒肆?正是:李白点头便饮,渊明招手回来。有诗为证:

风拂烟笼锦旆扬,太平时节日初长。

能添壮士英雄胆,善解佳人愁闷肠。

三尺晓垂杨柳外,一竿斜插杏花傍。

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

三人上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济楚:整齐干净。阁儿里坐下。鲁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四角角:盛酒的器具。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案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入港:进入境界。此指投合、来劲的意思。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愤地。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吩咐买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绰:趁座、赶座。绰酒座儿唱的,指专在酒店中巡回卖唱的艺人。酒座儿唱的父子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的他来。”

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但见:

蓬松云髻,插一枝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蛾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非雨病云愁,定是怀忧积恨。大体还他肌骨好,不搽脂粉也风流。

那妇人拭着眼泪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啼哭?”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的,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子父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子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鲁达听了道:“呸!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回头看着李忠、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史进、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

鲁达又道:“老儿,你来,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父子两个告道:“若是能够得回乡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郑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鲁提辖道:“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便去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放在桌上,看着史进道:“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你有银子借些与俺,洒家明日便送还你。”史进道:“直甚么,要哥哥还?”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鲁达看着李忠道:“你也借些出来与洒家。”李忠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子。鲁提辖看了,见少,便道:“也是个不爽利的人。”鲁达只把这十五两银子与了金老,吩咐道:“你父子两个将去做盘缠,一面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金老并女儿拜谢去了。

鲁达把这二两银子丢还了李忠,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洒家明日送来还你。”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顾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辖不来赊。”三个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史进、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

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到房里,晚饭也不吃,气愤愤的睡了。主人家又不敢问他。

再说金老得了这一十五两银子,回到店中,安顿了女儿,先去城外远处觅下一辆车儿。回来收拾了行李,还了房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明。当夜无事。次早五更起来,子父两个先打火做饭,吃罢,收拾了。

天色微明,只见鲁提辖大踏步走入店里来,高声叫道:“店小二,那里是金老歇处?”小二哥道:“金公,提辖在此寻你。”金老开了房门,便道:“提辖官人里面请坐。”鲁达道:“坐甚么!你去便去,等甚么!”金老引了女儿,挑了担儿,作谢提辖,便待出门。店小二拦住道:“金公,那里去?”鲁达问道:“他少你房钱?”小二道:“小人房钱,昨夜都算还了。须欠郑大官人典身钱,着落在小人身上看管他哩。”鲁提辖道:“郑屠的钱,洒家自还他,你放这老儿还乡去!”那店小二那里肯放?鲁达大怒,揸开五指,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打的那店小二口中吐血,再复一拳,打下当门两个牙齿。小二扒将起来,一道烟走向店里去躲了。店主人那里敢出来拦他?金老父子两个忙忙离了店中,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且说鲁达寻思,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他,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时辰,约莫金公去的远了,方才起身,径投状元桥来。

且说郑屠开着两间门面,两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郑屠看时,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柜身来,唱喏道:“提辖恕罪。”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提辖请坐。”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臊子:碎肉丁、肉末。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郑屠道:“使头,你们快选好的切十斤去。”鲁提辖道:“不要那等腌臜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郑屠道:“说得是,小人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

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肉案门边,不敢拢来,只得远远的立住在房檐下望。

这郑屠整整的自切了半个时辰,用荷叶包了,道:“提辖,教人送去?”鲁达道:“送甚么!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郑屠道:“却才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肥的臊子何用?”鲁达睁着眼道:“相公钧旨吩咐洒家,谁敢问他?”郑屠道:“是。合用的东西,小人切便了。”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把荷叶来包了。整弄了一早辰,却得饭罢时候。

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

郑屠道:“着人与提辖拿了,送将府里去。”鲁达道:“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郑屠笑道:“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消遣:戏弄、捉弄。我?”鲁达听罢,跳起身来,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里,睁眼看着郑屠说道:“洒家特的要消遣你!”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名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

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那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和那店小二也惊的呆了。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倒了在当街上。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屪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绽将出来。

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

郑屠当不过讨饶。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饶了你;你如何对俺讨饶,洒家却不饶你!”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

鲁达寻思道:“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谁敢向前来拦他?鲁提辖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

且说郑屠家中众人,救了半日不活,呜呼死了。老小邻人径来州衙告状。正直府尹升厅,接了状子,看罢道:“鲁达系是经略府提辖。”不敢擅自径来捕捉凶身。府尹随即上轿,来到经略府前,下了轿子,把门军士入去报知。经略听得,教请到厅上。与府尹施礼罢,经略问道:“何来?”府尹禀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不曾禀过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凶身。”经略听说,吃了一惊,寻思道:“这鲁达虽好武艺,只是性格粗卤。今番做出人命事,俺如何护得短?须教他推问使得。”经略回府尹道:“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军官,为因俺这里无人帮护,拨他来做提辖。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却不好看。”府尹禀道:“下官问了情由,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方敢断遣。”府尹辞了经略相公,出到府前上了轿。回到州衙里,升厅坐下,便唤当日缉捕使臣押下文书,捉拿犯人鲁达。

当时王观察领了公文,将带二十来个做公的人,径到鲁提辖下处。只见房主人道:“却才拕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小人只道奉着差使,又不敢问他。”王观察听了,教打开他房门看时,只有些旧衣旧裳和些被卧在里面。王观察就带了房主人,东西四下里去跟寻,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见。王观察又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厅上,回话道:“鲁提辖惧罪在逃,不知去向,只拿得房主人并邻舍在此。”府尹见说,且教监下。一面教拘集郑屠家邻佑人等,点了仵作行人仵作行人:古时以验尸为职业的人。着仰本地坊官人并坊厢里正,再三检验已了。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寄在寺院。一面叠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杖限:官府限期属员完成差命,到时查验,如未完成则处以杖打惩罚。又称“杖比”。比,即查验;查验有周期,叫“比期”。缉捕凶身。原告人保领回家,邻佑杖断杖断:以打一顿棍子作为结案判决。这是古时对轻罪犯人的一种处理。有失救应。房主人并下处邻舍止得个不应。鲁达在逃,行开个海捕文书,各处追捉;出赏钱一千贯,写了鲁达的年甲贯址,画了他的模样。到处张挂。一干人等疏放听候。郑屠家亲人自去做孝,不在话下。

且说鲁达自离了渭州,东逃西奔,却似:

失群的孤雁,趁月明独自贴天飞;漏网的活鱼,乘水势翻身冲浪跃。不分远近,岂顾高低?心忙撞倒路行人,脚快有如临阵马。

这鲁提辖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逃生不避路,到处便为家。自古有几般: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鲁达心慌抢路,正不知投那里去的是。一迷地行了半月之上,在路却走到代州雁门县。入得城来,见这市井闹热,人烟辏集,车马軿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行货:商品,东西。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

鲁提辖正行之间,不觉见一簇人众,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但见:

扶肩搭背,交颈并头,纷纷不辨贤愚,攘攘难分贵贱。张三蠢胖,不识字只把头摇;李四矮矬,看别人也将脚踏。白头老叟,尽将拐棒拄髭须;绿鬓书生,却把文房抄款目。行行总是萧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鲁达看见众人看榜,挨满在十字路口,也钻在丛里听时,鲁达却不识字,只听得众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核准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一千贯文。”

鲁提辖正听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拦腰抱住,扯离了十字路口。不是这个人看见了,横拖倒拽将去,有分教:鲁提辖剃除头发,削去髭须,倒换过杀人姓名,薅恼杀诸佛罗汉。直教:

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

毕竟扯住鲁提辖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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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自现代,冷静从容,温润如玉,绝美的容颜下掩藏着蝶王的尊贵和高深的城府。那笑看杀戮的优雅凝聚了最璀璨的光芒,如同精雕的璞玉,流转着惊尘绝世的光彩。惊云大陆,风云变幻,十数位百年不世出的地灵人杰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爱恨情仇。孤傲清冷,疏漠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皇子弱水三千,却只取她这一瓢;满身戾气,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迟照战神却对她用情至深,心中只容得下她一人;算无遗策的魔界教主,性感妖娆的汩罗太子,双重性格的殷城城主,因为种种不同的目的和企图而纷纷靠近她。看,惊云大陆,四大强国逐鹿天下;观,情感纠葛,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到底,谁才是她命中注定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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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在山村猎户家庭成长的少年,捕猎时被一只巨鸟抓去,落入了云雾山林海,从而改变了他的一生。这是一个亲情、友情、爱情以及人性之情的世界。惊险、刺激、欢乐、幸运一路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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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强双宠!欢迎入坑!】一句话来说,这是一个以天真愚钝做伪装实则腹黑奸诈的男人征服一个搞怪精明为外表其实很傻很善良的女人的故事。好好来说,林风华,一朝穿越成为天昭国皇商林家的幼女林姝羽。店铺广广开,银子滚滚来。公孙御,天昭国人尽皆知的痴傻七皇子。宫里人人嘲,宫外人人笑。初遇,她善心泛滥送了他一幅画,他甜言蜜语夸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再遇,他无意之中救了她的狼,她迷迷糊糊入了他的房。从此,她陷入了他“单纯善良”的魅力之中,而他则将“无害求保护”演绎的淋漓尽致。歹毒的皇后?我替你斗她。残暴的兄长?我帮你治他。阴险的敌人?我给你出谋划策。但是!!!!!!谁能告诉她这个狡猾奸诈又腹黑的笑面虎是谁?!说好的天真呢?说好的无辜呢?说好的呆萌呢?林风华身着火红嫁衣,瘫坐在雕刻精美的婚床上,生无可恋地望着对面的俊美妖男。靠!老娘这辈子走过最深的路原来是你的套路!面对指控,对面男子微微一笑,娘子,说什么呢,你不是说要生好多小崽子来给你家相公做后盾嘛,来吧!来?来个屁啊来!我有说要和你生吗?!奈何,为时已晚……【无害求保护】一日,某人俊俏的小脸蛋儿挂了彩。“不是告诉你以后碰着公孙威那个混蛋就躲远点儿吗!”公孙御将脑袋微低,不时抬头看向林姝羽,清澈的杏眼眨啊眨的,仿佛眼泪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看什么看!你打不过还不会跑吗!啧,你别那样看着我!”“我跑了就等不到你了。”公孙御委屈地开口。“你等我干啥?”林姝羽正在气头上,心里心疼着某人也太不知道珍惜自己了!“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啪嗒!公孙御抬头的一瞬间眼角掉落一滴滚烫的泪珠,好巧不巧地砸到了林姝羽的心里。【情敌出现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寻了她整整十年,放不下了。”“你那是执念,不是爱。”公孙御看向旁边的妖魅男子,轻吐出口。“哦?那你爱她吗?”“她是我的心,没有心,我无法去爱,没有她,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爱她,深入骨髓。”【漫漫追妻路】某天早上,林姝羽睁开眼,无奈地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人。“不是让你睡软榻吗?”“软榻靠窗太冷了,你肯定不忍心我着凉。”“……怕着凉请你睡觉穿衣服好吗!”“穿衣服睡觉怎么能让你感受到我火热的爱,不穿!”卧槽!谁要感受你火热的爱啊!一不小心就碰到不该碰的有木有!御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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