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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恋女钻工的他

斌是军队转业到油田的拿笔的人,正如他的名字,有文有武。分别30多年后,我们重逢。他乘公交车来酒店看我。我开门后,竟认不出他来,他还是戴着眼镜,干瘦如柴,在外边我肯定认不出他来,我从他的脸上再也寻找不出当年的英俊了。见面后他只有一句话:变了,变了,全变了,一切全变了,找不回当年了。找不回来了!一点都找不回来了!……什么都不是那么回事了;当年景物环境找不到了,啥都没有了,找不出当年的感情,找不出当年的风气,找不出来了……他说了一连串的变了,说了一连串的找不出。然后,向我述说他的人生经历。这是我当年没有问过的历史——

1973年12月,我从部队转业到了油田,被分配到扶余油田第二钻井的完井大队绘解室。测井曲线图拿回来,哪儿有油,让专家给做出解释。我不懂技术,当验收员,给那图纸上的曲线量距离。一年后,我到了石油报。从1975年,一干就到了2000年提前退休。当时油田规定,只要是30年工龄的全退,好给新人让位呀,当年我整50岁,在油田工作了25年,加上在部队的时间正好30年。当时叫“一刀切”,油田人多呀,这一下子就切了2万人。我原来工资1300元,退养了,每月800元。因为我得了糖尿病,就一直待着也没有干啥。

说到这儿,他沉默不语。我看着骨瘦如柴的他,便问及他个人的生活,听人说,他离了两次婚,现在独身一人。这是不愉快的话题,但还是要问问他。我先问他,现在还写不写诗?他说早不写了。他写过歌词,并出版过歌词集,现在也不做了。我说,诗歌是有宣泄功能的,你如果有可能还是要拿起诗笔来,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会有助健康。他一直摇头。最后引出他婚姻的事来。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说起来竟如此平静,如同说别人的故事。

我算过了,我这个人是独身的命,我离过两次婚,不想再找人了,就自己过吧。我不看书了,我的眼睛不好;原来我存过的《吉林石油报》,也全都扔掉卖了,保存的一些油田的稿子,也变成垃圾处理了。我有过当年好多照片呀,我不想再看它,不想回忆当年,便也不要了。

他还向我说出了他心灵深处的秘密。原来,他曾多次采访过女钻井队,当时就深深地爱上了女钻工。他将那女钻工看成世界上最美的偶像,她们最圣洁。但他一直不敢透露一点对那个女钻工的心思,越是不敢说出来,内心的爱就更强烈。他深情地对我说:任老师啊,这是我只向你一个人说出的秘密,你一定要给我保密,为我保存到我死吧。不要说出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灿烂的,我叫她灿。你如果写油田的诗,就要把我们的名字隐去。我说给你一个秘密,我找第二个妻子,是因为我暗恋上了一个女钻工,我多次到女队采访,我采访过她,她是那么坦诚,说话声音是那么好听,我看到她在钻台上劳动,我那么佩服她,又那么心疼她。我想,我是深爱上这个女钻工了,可我不敢向这个女钻工表达我的爱,我便找了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姑娘,我把这个姑娘当成了我爱的人。没有想到的是她们只是模样相似,其他一切都不一样,越来越不一样,妻也看出了我不爱她,感情也就越来越隔离。有一次我与妻做爱,我紧抱着她,可心里想的是我爱的姑娘,竟激动地叫出她的名字,妻听到了,和我打起来。这样我们不能不分手,结束这悲剧的婚姻。我今年五十九,没钱没权,就是有病。我早就得了糖尿病,现在眼睛也不好,白内障,不能看书,更没有心思写诗;没有诗的生活,没有诗的情绪,就没有了诗的写作了。我早和诗告别了。

他的诗集里留下多少歌颂女钻工的诗篇啊,那是他暗中写给他爱恋的那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钻工的。到现在30多年过去,那个当年的女钻工根本不会想到,在油田有一个当年采访过她们的报社记者,还思念着她,思念着当年的生活。并且为了这种美好的思念永远留在他心灵里,他决定孤孤单单地活着,不再用婚姻去破坏那心灵的圣洁。我过去读过他不少写油田的诗,有不少是爱情诗,却不知道这些诗后边,是他暗恋的生活纪录啊。

斌为女钻工,为他所暗恋的姑娘写过多少情诗,可他一首也没有送给他所暗恋的姑娘,他在今天才说给我,不让我说出他的秘密,但他还关心着他所暗恋的女钻工的命运,为她暗暗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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