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直包容的如花“倏”的站起，怒目而视。事情从头到尾就都不是这样，我不想被人看不起，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我一直都靠自己的方式努力着，我自觉现在已经过的很好，我从没奢求更多，你这些虚妄的流言是从哪里听来，而且……你竟然污蔑她，怎么可以再原谅。
“怎么了？！”华子见如花反应，吓了一跳，却不明就里。
“像你这种人根本不知道别人为了生活的努力，见不得他人半点好，什么苦都没尝过，一点不如意就当做深仇大恨，拿别人的痛楚当饭后闲聊，既不通人情世故，又不会读书学习，却有这么好的家庭，有这么好的人生，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这些可怜人，不知足的是你们啊。”
“姐姐……”
华子茫然的看着如花，不知啊到为什么刚刚还聊得开心的如花忽然发怒，如花觉得悲哀，所谓两个世界的人就是，即使你把你的感情毫无阻拦，毫不含蓄的表达出来，对方也还是不会懂，不能体会，没有经历过的痛苦在他们眼里只能是用来消遣的笑话，不会懂的人，跟他多说这些干什么呢。
正在两人静默时，乒乓杂乱的敲门声响起，华子去开门，如花矗立未动，门打开，吵杂的说笑声传来，那里边有母亲的笑声，如花听到华子说：“大姨，姐姐来了。”
然后笑声戛然而止，世界重归寂静，如花觉得心情也平静下来，她坐下捧住茶杯，她看到她母亲进来，身后跟着如花的小姨，两人手里提着大小手袋，她母亲不自然的微笑着，有些无措的样子，小姨来圆场，大嗓门的喊：“如花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你妈多疼你，在街上看到什么都说适合你，说那些和你一般大的姑娘没一个比的上你，我说她是……”
“我去过谢家了。”
没有理会小姨还在说些什么，如花对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母亲到，然后她看到本就没精神的母亲脸色变得苍白，她双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姨还在活跃气氛，“这孩子，怎么还谢家谢家的，那是你妈的家，也是你的家啊。”
“我妈的家？我的家？姨，你是凭着什么东西推理出来的？”
“呶，这不是，你爸爸怕你妈在家待得闷，给她钱叫她来和我耍两天，看我们买的这些，姐夫对我姐真是好啊。”
“原来我妈是这样跟你说的。”
如花低头不再言语，看他们的表演，好像就她一人活在现实里，就她一人不知所谓的担心着。
看到气氛冷清下来，有些尴尬，小姨又同如花找话：“好久不见我们如花，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的这么好看，你发现小姨家有什么变化没。”
既然大家都乐得在这太平里，我又何必不识趣的坏了气氛，“不要说错话”如花告诫自己，然后笑答：
“感觉这屋子比小时候小了些。”
小姨怔了怔，这不是她意料的答案：“哈哈哈，如花真是长大了，这屋子怎么会变大小，是如花你见了太多大世面，眼界高了。”
……
还能有什么好说呢，根本就不能交流下去，彼此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样吧。客套的闲聊过后，大姨去做饭，华子回去自己卧室，客厅只剩下如花和母亲两人，沉默中如花先开口：
“好不容易进城，我觉得应该来看看你。”
“……”
“因为你也顺道来看过我。”
“……”
“我朋友叫我不要去，她说至少应该通知你一下，叫你有些准备。”
“……”
“我还说不用，只是去看妈妈而已，女儿看妈妈不用那么麻烦的，是吧。”
“……”
“但看来我错了，我千方百计想要拉近和你的距离，哪怕只是形式，结果却大错特错。”
“……”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错的又不是你。”
“是啊。”母亲忽然开口，看着如花，“错的又不是我。”
“嗯？”这次轮到如花沉默。
“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错，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你，我就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结婚，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女孩，我就不会离婚，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完全可以嫁给更好的男人，现在也是，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被找到理由再被抛弃，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她说着，双手扼住如花的脖颈，“你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一次次提醒我，为什么连梦都不许我做。”
如花挣扎着，嘴张的大大却仍不能呼吸，她看着眼前母亲有些可怖的模样，忽然的想，“这大概是这些年来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吧。”
她听到有人进来，尖叫着拉开扑在她身上的母亲，她看见华子也闻声跑来，惊呆的看着她们两人，惊恐无措。久违的空气冲进肺里，如花剧烈的咳嗽着，脸上还有发狂的笑意，呼吸未稳，便抢白道：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我说怎么会有母亲抛弃不能自理的孩子不管，一离婚就迫不及待的扑向别个男人的怀抱，一般来说这不是一个母亲可以做到的吧，对自己的孩子十多年不闻不问，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啊，不愧是一家人，他们真是了解你的厉害，我也真是，怎么能够要求一个从一开始对自己所为就没有半点愧疚的人突然变得有人性良心，想起你当时向我炫耀小卓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真的疼爱那孩子，可你现在还不是像丢下我一样的丢下他，把自己编织进美好的梦里，不管他人死活，这就是你，所以先在报应到了，这都是你自作自受……没有错？是，你没有错，你只是自私，你，你们，你们这一家人都是这样，不会有好结果的，像你们这样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如花说着，颤巍起身，踉跄前行，摔上门，转过楼角，终于耗尽力气，靠着墙，她坐在冰冷的泥土上，看漫天繁星徜徉在黑夜温柔的怀抱里。
这一天终于还是过去。
回到小店里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一进门如花就闻到扑鼻的饭菜香，婉婷笑着对她说：“我就觉得你该回来了。”
“嗯。”如花笑着，淡淡的，在她面前，她才是放松自在的。
闷头儿吃着，有些已经微凉，婉婷问需不需要热，如花摇头。
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沾到的灰尘，“该洗脸了。”她说。
如花笑着算作应答，两人都默契地不提昨天。
不快乐的事不需要分享，不提起，也可以假装没发生，假装太平可以幸福的生活，只要没有人提醒这幸福是假象。
每个人都是这样过的吧。
饭后婉婷回学校上课，如花在小店睡到晚上，然后走夜路回学校，意外的是在宿舍见到了不可能见到的人，以为是眼花，揉揉眼睛，再看向自己床上看去，没有错，昨天刚见过的，怎么会认错。
如花还在犯迷糊，那人已经站起来，到她面前，像小时候找她帮写作业一样，僵硬脸，僵硬的语气，说：
“大姨死了，昨天晚上，是自杀。”
大概真有人是天生的煞星吧。
——
葬礼是小姨家给办的，她拿来详细的清单给如花看，说是用她母亲的钱来办的，没有剩下的了，自家还添了很多，如花沉默半晌后说以后会还的，这样那边又说不用。
在如花走的时候，小姨对如花说：“姐姐从小什么都比我好，我很嫉妒她，觉得所有好的基因都被她夺走，那时她未婚先孕，所有人都劝她不要你，只有我赞同你的出生，我很喜欢孩子，但是姐姐后面的生活很难，被家人疏远，断了经济来源，遭受很多白眼，嫁给你父亲后，在家里也不受待见，我开始自责那时为了好玩和不成熟的私心劝她生下你……你不会知道她的可怜，可是在我看不下去哭着对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却说她很谢谢我，使她得到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她很爱你，如花，她在家里是没有经济收入的，你的学费、生活费是她节省下来的饭菜钱，是她捡废弃物卖来的，是她厚着脸皮从家里偷从邻里处借来的，这样还要拜托别人换新钱给她，因为她集的钱零零散散，破破烂烂，银行都不要。在她困难的时候，我没能帮助她，找着理由和借口尽量少做什么，有怨气的时候也伤害过你，姐姐是知道这些的，但是她却不怪我，所以她也不会怪你，你是她女儿，我相信她是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的，而不是被过去束缚住。她很爱你，如花，只是你不知道。”
“嗯。”
如花轻轻的应，没再回头。不论这些话的真假，她逼死她是没错的。她已经没脸再见她。
后来的日子里如花想起在小姨家里的对白，和葬礼上她说的话，母亲的事情她未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选择陪她一起演这出戏，而自己……如花也有过困惑，明明早就习惯了生活在各式谎言之中，可为什么偏偏不能容忍她，是因为太爱了，不能忍受被排外，还是只是为了报复而想要叫她丢脸。
知道的，她活得很累，也知道她也觉得亏欠自己，想要补偿些什么的那种心情，可为什么两个这么在乎的人非要用谎言逞一时之快，互相伤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