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帐幔,还有一张人脸。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有点眼熟,韵儿想起来了,是那个白衣少年。韵儿有点犯晕,还没有联想起所有的事,就听白衣少年开口问道:“醒啦?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我这是在哪里?”
“悬剑山庄别苑,也就是我的家。”
“你家?”韵儿想起来了,自己好像不小心吸入了黄烟,之后便一直迷迷糊糊地,偶尔一次清醒过来都会看见他——白衣少年。
“我睡了多久?”
“十天”
“天啦”韵儿翻身坐起,问道:“那我爹怎么样了?你见过他吗?他知道我来这儿了吗?”
“放心,我带你回来的时候让学堂的孩子回去转告你爹了。”
韵儿想了想问道:“是你救了我?”
白衣少年点点头。
“谢谢你,我要回去了。”韵儿说着就要起身。
少年一把按住她道:“你只是吸入一点点毒烟,服了四次我们悬剑山庄特制的解毒药,体内的余毒已经清除。不过这种药会让人昏昏欲睡,所以你这十天一直在昏睡。你如今刚刚醒来,应该感觉体弱无力,你要多休息几天才是。”
“你我萍水相逢,承蒙相救已是感激不尽,怎好再麻烦于你。”
“你是刚刚认识我不错,可是我已经认识你两年了。”少年正色道:“你叫谢思韵,是龙口村教书先生的女儿。两年前武林大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你,穿着蓝色碎花裙子,站在小河对岸一群姑娘之中,鹤立鸡群,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我怎么会忘记。”说到这儿少年直直的看着韵儿又道:“只是现在才有机会让你认识我罢了。”
韵儿被他的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了低头避开少年的目光。
少年收回露骨的眼神,说道:“那好,现在该你认识认识我了。我叫邱烨华,悬剑山庄庄主是我爹。我是家中幼子,还有一个姐姐。我自幼习武·······”
“邱公子,我有点累”韵儿摇摇头道。
少年微微一愣,说道:“也好,你刚刚醒来,是该好好静养,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转头对韵儿说:“门外有人,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韵儿在玄剑山庄养了几天伤,觉得身体已经大好了,心里惦记爹爹,一大早便起身,打定主意去向邱烨华辞行。三天前邱烨华的一番话犹在耳畔。凭心而论,韵儿对邱烨华不是没有好感,抛开家世不提,邱烨华年纪青青已经是江湖闻名的少年辈高手了,韵儿偶尔也会从那帮小姐妹口中听到他的侠义事迹。几天的相处下来,韵儿对他有种邻家哥哥般的亲切感觉。要说真正能够触动韵儿内心的,恐怕只与三年前那个男人的眼神了。却不知他现在在何处?他与劫持自己的红衣汉子又有何瓜葛,那红衣汉子为什么要自己带一句那样的话给他。韵儿想着心事,不觉撞上一个人,正是邱烨华。
“想什么这么出神呀?”邱烨华不待回答又道:“我正好有事找你,咱们回屋谈。”说罢二人折回屋内谈话。
“你要走?”邱烨华有些吃惊。韵儿点点头。
“可是,你来了没有多久。我爹娘还没有见过你呢。”
韵儿闻言怔了怔,说道:“那就麻烦你带路,韵儿亲自拜谢庄主和夫人的救命之恩,也好当面向他们辞行。”
“不行呀!”邱烨华有点着急。
“为何不行?”韵儿看得邱烨华一阵心虚,只得开口道:“他们忙。”
“既是如此,那就请你代韵儿向他们道谢了。”韵儿说着就准备出门。
“不行,你不能走”邱烨华拦住韵儿,一着急冲口说道:“我娘已经准备去龙口村了。”韵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邱烨华继续说道:“我娘是打算去向你爹提亲的。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提亲”韵儿脑中一炸,拉着邱烨华道:“不要,你快告诉你娘,别去提什么亲了。”
“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外响起,房中二人都吓了一跳,怔怔地站在那里。“吱”一声门开了,一个少女徐徐的走了进来。
这少女新月眉、丹凤眼、樱桃小口、声若银铃,其美貌比起韵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身红色劲装打扮更凸显出玲珑有致的少女身段,看得韵儿一呆。那少女走到韵儿跟前一翻打量,拍了拍邱烨华的肩笑道:“小弟,眼光不错,是个美人坯子。难怪你要死要活的缠了娘三天,就是要娘替你去提亲。”
“呃,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邱烨华讪笑着对韵儿介绍道:“这是我姐姐邱问雪。”言罢又指了指韵儿道:“这是······”刚开口,邱问雪便接过话头道:“谢思韵嘛,早就久仰大名了。听说还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说话时看着韵儿的眼神流露出一抹不屑。韵儿心中一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虽然貌如天仙,说话时脸上带着笑,那眼神也并不犀利,但却让韵儿感到很害怕,很想逃离她。
“不过,小弟。”邱问雪话锋一转,“你的好事恐怕有变哦。”
“姐,你说什么?”邱烨华问道:“是不是你对娘说了什么?”
邱问雪哈哈一笑道:“我有那么无聊吗?是人家的爹不愿意呀,不过看来人家本人似乎也不愿意哦。”
“还说不是骗人,娘刚刚才答应我去提亲,现在恐怕还没有出门,你怎么就知道韵儿她爹不答应?”
“我的傻弟弟”邱问雪戳了戳邱烨华,笑道:“你把人家的闺女带回家一呆就是十几天,还不兴人家的爹找上门呀?”
“我爹来了?”韵儿闻言心中欢喜,问道:“他在那里?”
“在前面花厅。”
“谢谢大小姐。”韵儿说着出了门向前院走去,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她爹,然后离开这个地方。“韵儿”邱烨华叫着就要追出去,被邱问雪一把拦住道:“追什么追,害怕她跑了不成。”
“姐,你不帮忙就算了,可是你也别搞破坏呀。”
“我还不够帮忙?”邱问雪道:“我今天一早回来就听娘说了你的事,本来是想跟爹娘一起过来看看你的大美人,谁知刚到别苑门口就碰上人家的爹找上门来要女儿,娘就请了他到花厅谈话,当面就向人家提了提你们的亲事。”话说到这里一停,急得邱烨华跳了起来,抓着她姐的手追问道:“怎么样了呀?你继续说呀。”
邱问雪咯咯一笑,说道:“人家一听说是替你提亲,马上摇头,说什么也不把女儿嫁给你呀。所以我就立刻过来告诉你了,你还说我不帮你的忙。”
“我不信”邱烨华说着甩开他姐姐的手向前厅赶去。
却说韵儿走出不远就有别苑的下人来请她,有人带路很快就到了花厅。这是别苑会客厅旁边的一个小偏厅,地方不大装潢也颇为考究。一进门就见她爹坐在下首的客座上,主人位上坐着的老者正是在武林大会上见过的悬剑山庄庄主邱庆年,邱庆年右边座上是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贵妇人。韵儿知道这便是悬剑山庄的庄主夫人了。
“韵儿”谢霆泽一见到韵儿便站了起来。
“爹”韵儿扑入她爹的怀中。谢霆泽扶起韵儿,一边打量一边说道:“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好了没有?”
“没事了,我已经全好了。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小牛不是带话回去了吗?你的咳嗽好点没有?”父女两只顾着说话,却未注意到厅内另外两个人阴霾的神情。
原来,韵儿受伤后邱烨华为了让她静养,一直将她安顿在别苑,而邱庆年夫妇自武林大会后一直在悬剑山庄忙于筹备六月六日接盟主令的事,直到今天早上方才抽出空来别苑,因此二人也是头一次见到韵儿。不想一见之下,二人都是神情大变,心中吃惊不小。
要说这谢思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何以会让名震江湖的悬剑山庄庄主夫妇相见之下惊得连脸色都变了。却是因为谢思韵像极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邱庆年的未婚妻——徐韵娘。
二十年前,邱庆年还没有接手悬剑山庄,时常在江湖中游历,结识了现在的妻子宋美珠。宋美珠的父亲本是一个走镖的镖师,她自幼随父习得一些拳脚,后偶遇高人指点武功造诣猛进。其父死后,这宋美珠仗着自己一身本事独自行走江湖。遇上邱庆年后,二人一拍即合,从此联袂江湖,情愫暗生。
之后,邱庆年的父亲邱世醒病故,临终嘱咐邱庆年早日迎娶未婚妻徐韵娘过门,好好打理悬剑山庄。此时的邱庆年与宋美珠难舍难分,对徐韵娘并无情意,加上宋美珠生性好强,绝不甘于屈居人下,做个侍妾。因此邱庆年待他父亲头七一过便向韵娘提出退婚。
韵娘她爹徐拓本是一名珠宝商人,因早年机缘巧合之下曾救过邱世醒一命,从此两家便定下了儿女亲事。徐拓因年事已高老伴早逝,膝下只有韵娘一个女儿,所以自与悬剑山庄攀亲之后便逐渐收拾了生意,出资在悬剑山庄东侧新建了一所宅子,也就是现在的别苑,带着女儿搬在此处居住,指望女儿完婚后便依傍着女儿女婿终老。不想,老庄主头七刚过,邱庆年竟闹着退亲,那徐拓为人清高,哪里受得了这气,一时急火攻心、痰迷心窍,没几日便撒手西去了。留下韵娘一个孤女,好容易办妥她爹的后事,眼见邱庆年并非可托之人,便毅然退了这门亲事,带着一个贴身丫头在别苑清平度日。与悬剑山庄虽然毗邻而居,却也进水不犯河水。不想两年后上天再次将韵娘的命运与悬剑山庄系在了一起。
却说邱庆年与韵娘退亲后,只待他爹七七一过便择日与宋美珠完了婚。老庄主旧时的门生对邱庆年违逆他爹遗嘱,私自退亲迎娶宋美珠早就不满,加之宋美珠生性好强,一心要把持悬剑山庄内务出,排挤庄中的老人,不下几个月便弄得悬剑山庄人才凋零,旧时的门人弟子差不多都走了,悬剑山庄的威名大不如前。邱庆年一心想要重振悬剑山庄威名,在江湖中博取侠名,是以常常以侠士自居,与黑道人物为敌。
这一天,邱庆年与“玉蜂”魏涛大战五百回合,虽将魏涛除去却不小心中了魏涛的离魂散。“玉蜂”魏涛是江湖中有名的采花贼,他的离魂散无色无味,中者无药可救,只能与异**合方可化解,否则全身筋脉爆裂而死。
当时宋美珠正好怀上第二个孩子,邱庆年除去魏涛心里正得意,一心想赶回悬剑山庄向宋美珠报喜,不想走到别苑附近药性发作。邱庆年心知魏涛的离魂散必与女人交合方可化解,如今离庄尚有些距离,何况宋美珠怀有身孕,于是把心一横,闯入别苑强行占有了韵娘。事后匆匆离去,不小心落下了一枚悬剑令牌。
那日,韵娘家中的小丫头出门采买回来,却见韵娘衣衫不整的在房中结绳悬梁,房内一片狼藉,一枚悬剑令牌掉在地上闪着寒光。那小丫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眼见韵娘头已经伸进绳套之内,一时也不知所措,只得死命拉住,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自此,那小丫头怕韵娘自尽,每日都守着她寸步不离,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到也相安无事,韵娘却出现害喜的症状。主仆二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又不敢对外声张,眼见韵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只好整日关门闭户,躲在屋内不敢出来。
却说邱庆年自那日糟蹋了韵娘之后,一时间也慌了神,匆匆逃回山庄才发现身上的悬剑令牌不见了,心知令牌必是落在别苑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因为悬剑令牌乃是悬剑山庄世代相传的掌门令符,见令如见掌门,是悬剑山庄庄主的象征,至关重要。若是他日韵娘拿着这枚令牌指证自己的罪行,那悬剑山庄的百年威名岂不毁于一旦。
当夜,邱庆年悄悄潜回别苑,趁韵娘主仆熟睡将别苑收了个遍也未找到令牌,只得悻悻而回。想杀韵娘主仆灭口,一方面怕断了悬剑令牌的线索,一方面又怕韵娘主仆一死惊动了怀有身孕的宋美珠,到时候揭出丑事家宅不宁。于是整日提心吊胆,过来大半个月,见韵娘并无动静才稍微放心。一面差人暗中寻访技艺精湛的工匠重新打造一枚悬剑令牌,一面遣心腹弟子暗中监视韵娘主仆,随时回报。
不料,宋美珠生下孩子后很快接手山庄内务,立刻发现庄内几名弟子的异动,查访之下便将当日韵娘之事掀了出来。这宋美珠天性要强又善妒,徐韵娘虽与邱庆年解除了婚约,但仍旧住在别苑之中,与悬剑山庄近在咫尺,早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而不快。如见闻得韵娘的这桩丑事,更是妒火中烧,那里还容得下韵娘活命,但又碍于悬剑山庄的声名,明里不好发作,当夜便悄悄潜入别苑,欲将韵娘除之而后快。
却说当日正逢韵娘生产,主仆二人也不敢声张,只有小丫头一人在跟前伺候,到了傍晚时分诞下一个女婴。韵娘是看了一眼便吩咐丫头抱走送人。那丫头心知主人的苦处,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若是养着个孩子极为不便。于是叮咛她家小姐保重身子,便携了女婴出门而去。到了一户农家暂时歇息,思前想后却不知将女婴送往何处,又不放心小姐独自在家。于是花了些钱银将女婴托与农妇照顾,自己连夜赶回别苑。
不想还未到别苑,就见一个黑衣人匆匆得从别苑出来,借着月光一看,正是邱庆年的夫人宋美珠。小丫头一惊,连忙屏声隐于竹影之中,待宋美珠远去方才赶回别苑。却见韵娘倒毙榻前,已经香消玉殒,身旁还有一副红梅图染着斑斑血迹。
那小丫头见韵娘已死,唯恐悬剑山庄的人回来撞见自己,也不敢哭泣,更不敢替韵娘收尸,只在韵娘尸身前磕了三个头,便匆匆离去了。原来这个小丫头自五岁起便跟着韵娘伺候,主仆二人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她对韵娘的事知之甚祥。刚刚一见到地上的红梅图便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韵娘青梅竹马的表兄——谢霆泽。韵娘与表兄谢霆泽从小青梅竹马,早有情谊,那红梅图便是他们的定情之物。谢霆泽自幼熟读诗书满腹经纶,只因父母早逝,家道中落,十分清贫,而他又为人古板,不是经商的材料,始终不得姑丈的欢心。所以韵娘她爹硬是将两人拆散,另与悬剑山庄结亲。如今那小丫头见韵娘临死还放不下那红梅图,便想到此人。当下打定主意,返回农舍带着那女婴前去投靠谢霆泽。
当时的谢霆泽因为姑父的棒打鸳鸯正意志消沉,也无心功名,每日在家饮酒度日。忽见韵娘的贴身丫头带着女婴来投靠,也是大吃一惊,听了丫头的述说更是义愤填膺。想着韵娘的遭遇,只怪自己当日不中用,不会讨姑丈的欢心,误了表妹的性命,想着只觉胸口沉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急得你丫头又是替他拍背,又是替他顺气,方才缓了过来,不由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那小丫头见他真情流露,知道主人遗孤所托有人,便将女婴与当日所拾的悬剑令牌一并交与谢霆泽,说道:“小姐所托我已做到,今后小主人就托先生照看了,小婢这就去了。先生尽快带小主人搬离此地,以免邱氏夫妇寻来生事,误了我家小姐所托。”谢霆泽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她继续说道:“只要我死了,他们断了线索,就不容易找到你们了。”言毕转身叩壁而死。
谢霆泽草草收埋了丫头的尸身,一面收拾细软,次日便带着女婴搬离故居,辗转来到龙口村定居下来。从此视那女婴如己出,悉心栽培,将毕生所学不论琴棋书画都倾囊相授,只是不让她习武,为的是让她远离江湖,永远埋藏住她的身世之谜,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那女婴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成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才女,正是谢霆泽之女——谢思韵。因此韵儿像极了她的生母,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