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临只是静静凝望着古奕霖渐行渐远的身影,良久,才悠悠一叹。
云凤弦要疯了。她自己这么觉得,她身边的人也这么觉得,几乎是全山海湖城的人,都听说,那个从京城而来的挥金如土,把宝物当草芥一般送人的凤翔公子,要疯了。
她的‘妻子’不见了,她找他快找疯了。
那一天,云凤弦回了家,四处找不到古奕霖,问尽了所有人,竟是一个也不曾见过古奕霖。
开始云凤弦还以为古奕霖是不知要如何面前,只得躲着不见人,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安一点点累积,当她最后用一种带点希冀,带点期盼,也带点恐惧的声音,向琥珀询问古奕霖上船的前前后后时,连琥珀几乎都有些不忍回答了。
在听完琥珀的一切述说之后,云凤弦转头,生平第一次,死死瞪着风紫辉,一字字问:“为什么,不拦住他,你明明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为什么不拦住他?”
“你知道,除了你的生死,其他事,我不能主动干涉。”风紫辉的表情仍旧是那么的冷淡。
云凤弦猛然揪住他的衣襟,大吼道:“什么叫其他事?他是我深爱的人,你就这样看着他跳到湖里去。”她怒到了极至,狠狠一拳当胸打过去。
虽然她体力不好,武功也谈不上高明,但是她已经很努力地用锻炼来增强体质,又有微弱的风灵护体,这怒极之下的一拳,力量竟也奇大,风紫辉被她打得向后直撞出去,带动身后的椅子,再撞到桌子,最后连人带椅带桌撞到墙上,椅子当时就散了,桌子也断了,风紫辉靠身法轻巧,勉强站稳,脸色略有些青,但神情却还一迳无波。
其他人全被云凤弦这可怕的怒气吓住,只有琥珀恐她再打风紫辉,忙插到二人之间,大声说:“公子,你放心,夫人没有事,当时他在水里浮起来,还好好地和我们说话,后来越游越远,我船上的人都被点了穴,没法子撑船追过去,可是我一直在看着呢!我看见一个人影,把她从水里带起来,往岸上飘过去。”
云凤弦死死地瞪着至今仍然没有表情的风紫辉一眼,然后拂袖大步离去。
云凤晴看完热闹,悠悠然负着手,迈着方步,唱着小曲走开了。
只有琥珀留下来,目光关切地望着风紫辉,低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从始自终,风紫辉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直到此时,才漠然说:“我的本领是很大,但我的确不会做人。有许多对人来说很简单的事,我根本不会做,也做不到。”
“什么?”琥珀满脸迷茫不解。
“所以,我唯一被允许做的是保护云凤弦。”风紫辉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逼人的光芒蓦地出现,他直勾勾地望着琥珀,平淡到没有一丝人味,“你若想不利于她,必会后悔。”
琥珀一怔,随即无限苦涩地一笑,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原来只是为了威胁我。”
风紫辉没有再看她,迈步徐徐出厅。
厅外明月高挂,他举头望月,月光映着他的目光。
我竟然会这出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四位师傅知道的话,一定会笑掉大牙。我风紫辉是因为失去了力量,所以才心虚吗?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我本来可以在昨晚,拉住古奕霖,拉他回到云凤弦的身边,却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云凤弦真的快要疯了。不止是她自己这样认为,家里人这样认为,就连整个山海湖城,都开始传说,那个从京城来的挥金如土的阔少爷要疯了。
短短的三天,她不吃不喝不睡,几乎找遍了整个山海湖城,拜访了每一个她认识的人。可是长街攘攘,行人如流,偏不见那心中身影。
帝家的客如云来,宾客不绝,却从无人见过古奕霖的身影。
几天下来,她人也瘦了,眼也红了,整个人都落了形。晚上,云凤弦被强迫着睡觉,可是一旦听得外面夜风偶起,树叶微声,便会情不自禁叫着:“奕霖。”冲出门去,四下寻找。
奈何竹林寂寂,寥寥落落,又哪里见得到心中之人。
琥珀这段日子在云凤弦的身旁,朝夕照料,细心服侍,昔日的名妓竟屈做了她的丫鬟,她却也忘了感怀这美人温柔的滋味。
凤源和卫珍几乎天天来看望她,眉眼之间,尽是忧心,她却连抬头都不愿,更别提应酬了。
三天之后,云凤弦再也不愿就这样无望地瞎找下去,便架起她的豪华大马车,直奔府衙去了。来到府衙门口,等不及衙役通报,她一声不吭,扳开了衙役阻拦,直接就往里闯。
后面衙役叫着来追,云凤弦也只充耳不闻。
幸而闻讯亲迎的宣相权亲自走出好几道大门,直迎过来,才避免云凤弦让一干衙役当匪类锁拿了。
宣相权眼见云凤弦铁青着脸,忙上前见礼笑道:“凤翔公子,可是为了夫人之事前来,公子放心,本府必会……”
云凤弦冷声打断他的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宣相权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公子是京中的钦差大人,卑职早已……”
云凤弦冷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宣大人,你不要看轻我,也不必看轻你自己。一个钦差大人,会这般挥金如土?一个钦差大人,会让你宣大人如此客气相待?我是谁,你未必知道,但我自来山海湖城始,你想必已接到过上头许多条密令,必要注意我一举一动,亦要绝对保证我的安全,还需尽量满足我的一切要求,对不对?”
宣相权神色也是一正,施礼道:“公子既已道明,下官也不敢欺瞒。”
云凤弦信手抛出一物:“你看。”
宣相权接在手中,只觉触手生温,凝目细看,却是一块晶莹得不见一丝瑕疵的美玉,一条四爪金龙,腾飞于云雾之中昂首疾飞,一须一发,莫不如生。
依风灵国礼部定例,唯天子可用五爪金龙,而四爪龙,代表的就是亲王了。天潢贵胄,地位自不寻常。
宣相权微微一震,才忙施大礼:“恕下官无礼,还请问是哪位王爷驾临?”
云凤弦一手扶他起来,沉声道:“我到底是哪位,你不必知道,反正有这玉龙佩为凭,又有你上头诸道密令为证,我的身分假不了。我的妻子,你自然知道,他是姓古的,现在他在这山海湖城失踪了。”
宣相权额上已经满布冷汗,古家闺秀,风灵国王妃的不二人迁,在他管辖的山海湖城内失踪,这么大的干系,别说乌纱,连脑袋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王爷请放心,下官早已下令寻找夫人,现在即刻就加派人手……”
“你做了何事,我岂会不知。我既然来了,便要要你倾全府之力,去寻找到他的下落。”云凤弦的目光飞腾的杀气令人不敢直视:“宣相权,若是你找着了他,我自然承你的情,要是找不到……”云凤弦突然停顿一直,眼神如出鞘的宝剑般峰利,“不要说你,就是当朝摄政王,我也有法子搅得他不得安生。”
宣相权此时汗如雨下,没想到这个平日见面永远笑嘻嘻的公子哥,冷起脸来竟这般吓人,当即连声道:“是是是,我这就去传令。”
云凤弦闭了闭眼,勉强平抑下激动的情绪,点点头:“麻烦你了。”也不多看打恭作揖的宣相权,转身便走。
宣相权对着她的背影还在行礼,等她走出了大门,这才一叠声道:“快来人,传我的话,给我把所有人全派出去寻找凤翔夫人,再传令到军营,请李将军也动用军中的人手,找着了人,自然有重赏;找不到,你们一个个的也别打算安生了。”
云凤弦出了府门,登上马上,低声吩咐:“去帝府。”
她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马车上,平日里温和的神色狰狞起来,“奕霖,就算你的男子,可是你从小就生活在养闺之中,这人世间的真情假意可看得清?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放得下心,我怎么不牵挂,我……”她思到此处,马车猛然一震,她的话也因此一顿,听得马外兵刃声响,呼喝四起。
云凤弦定了定身体,猛然推开车门:“怎么回事?”不必等别人回答,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七八个人正在长街上打斗,行人早已躲得老远。
这山海湖城相当富有,城里的江湖人士奇多,打架斗殴的事也常有,云凤弦初入山海湖城就曾在海潮楼上看过一场大热闹,但那一次打得虽精彩,却远不及这一回的凶狠凌厉,誓拼生死。只见得刀来剑往,纵来跃去,鲜血四溅,极是吓人。
一持剑男子一手拿着剑,一手持着一本书册,刚刚跃起,就见寒光一闪,他拿书的手给人生生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