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火离动容道:“如此,我代所有将士,多谢公子……”他退后一步,对着云凤弦,屈膝拜倒,不等云凤弦来扶,已是深深俯首,“公子心中,真正有所有的将士,我代风灵国的全军将士,谢过公子。”他竟是重重地一个头叩下去,慌得云凤弦手忙脚乱,拚命扶起来:“我的将军,你不要吓死我,我只是天生胡闹的念头多而已,你别看我说得轻,细节上,会有许多麻烦的,哪那么容易,这可全指着你们这些名将重臣来处理,我却是只能坐享其成,帮不上忙的。你这样夸我……”云凤弦笑了笑,说道:“我可是会骄傲的。”
莫火离眼中发酸,不敢抬头,恐让云凤弦看了笑话。
云凤弦却只是拖了他的手往外走。
莫火离怔怔地问:“我们去哪?”
“去我房里,让奕霖亲自磨墨,你写折子我写信,咱们说干就干。”
莫火离还来不及说不敢呢!才一踏出门口,就见外头居然跪了一堆人,见了他们出来,齐声唤:“翔王千岁。”然后猛力叩头,叩个不止,而且还咚咚作响,仿佛根本不知道额头疼痛,甚至有可能流血。
云凤弦一双手不知扶哪一个好:“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莫火离一看,已知是院中驻守的士兵、派了跟从云凤弦的士兵,以及刚才跟自己回来的亲随。
“想是我们在里头说的话,他们全听见了。”
云凤弦跺脚:“各位,你们不知道偷听是很没有道德的吗?”
云凤弦把念堂的匾找人雕好了,因为知道帅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进出的,所以,干脆在帅府外找了一间大房子,买下来,安置念堂中的东西。并且欢迎所有的士兵、平民,到念堂来追怀故友先烈。因为知道有很多人不识字,所以还专门安排了人,讲解每一个战死者的事迹、每一件遗物的来历。将士们进了念堂,往往伸手在盒子上抚摸再三,黯然长叹,出来的时候,多是眼睛发红。
而普通边民百姓,进了念堂,男的长吁短叹,女的则大多不禁哭出来,孩子们哭得最快,可是哭完了,往往跑到离得最近的士兵面前,仰起小小的脸,无比崇拜敬仰地说:“我也要当兵。”
因为有念堂,整个明白月关的军心,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纽带系紧了。而边民们,忽然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士兵,对他们的态度大多是发自真心的尊敬。
而古奕霖,总是在淡淡烛光下,等待着,聆听着,美丽的容颜,因为专注而显得更加动人。
卫靖临总是来了又去,行踪不定,据说,他认为水忘忧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远走高飞,必会想办法潜入明月关,所以,他也在努力搜寻水忘忧的踪迹,但明显,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成功。
而严恕宽眉头则是越皱越紧,云凤弦越开心,他的心情似乎越沉重,就在他忍无可忍决定亲自对云凤弦提起回京之事时,云凤弦已经回不去了。
欢乐的生活,似乎总是很快就过去了,将近十天的时间,一闪而过,云凤弦在半夜里,被叫声惊醒。她跳下床,推开窗,看到帅府里很多人都在往外跑,然后他大声问:“怎么回事?”
有人在混乱中回答他:“城中起火了,看样子,好像是粮仓。”
云凤弦心中一惊,在房中草草整好衣服,跑了出去。古奕霖边忙跟在她的后面追了出去。
云凤弦出去时,帅府中的高级将领明显都已经不在,她也不耽误,拉了古奕霖,直奔火场。可是,等她赶到时,眼前的房子已经烧得近乎全毁,仅余的柱子和残墙也是一片焦黑。空气之中,也是一片焦味,浓烟虽然已经淡了下来,还是在缓缓流动,充斥在大家的鼻端,但根本没有任何人留意。每个人都满身乌黑,明显在火里来回了好多趟,有的人身上烧伤多处,却还怔怔看着火场发呆。
云凤弦走到莫火离身边,轻声问道:“如何?”
莫火离摇摇头,眉宇间有淡淡倦色:“抢出来的粮食不多。”
然后,他迅速下了几个整顿火场,整肃军纪,防止军心动摇的命令之后,就对云凤弦道:“公子,我们回帅府去,我有些话想说。”
云凤弦点了点头。
夜正深,无星无月,帅府大厅里,烛光异常明亮地照着每一个人沉郁的脸。
张成前恨恨地用拳头狠捶桌子:“他们怎么知道那里是粮仓。”
看到云凤弦不解的神色,莫火离低声解释道:“军队之中,存粮最重要,而烧粮,几乎是最有效的战术,所以在明月关中,粮仓有明暗二处。平时用粮食从明仓取用,但真正大批的粮食是藏在所谓武器库的暗仓里,一般来说,炎烈国的探子探不出来,如果真采用烧粮之计,烧掉的是明仓,我们就假装无粮,将计就计,让炎烈国上当。可是,没想到秦军这一次烧的居然是暗仓。暗仓对外说是武器库,防卫森严,实在很难靠近,也让人难以想像炎烈国如何派人进入明月关,烧毁暗仓的。我虽已下令封城搜拿,只怕……”
“封城搜拿没用的,只会惊扰百姓,也扰乱军心。”卫靖临从外漫步而入,仍然是一袭绿衣,但明亮烛光下,最触目的,却还是青衣上,一道刺目的血痕。
云凤弦猛得站起来:“小临,你受伤了。”
卫靖临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一点小伤。”
云凤弦眼神沉了下去:“是水忘忧。”
如今在这一带,能让卫靖临负伤者,除了水忘忧,实不做第二人想。
卫靖临点点头,然后看向莫火离:“也只有他才能点尘不惊,潜入明月关,也只有他,才能轻易利用移魂术,从高级将领处,问出粮仓所在,然后又抹去这一记忆,也只有他的武功,才能在森严的防守下,轻易放火。我一发觉火势,就猜到可能是他,所以四处追索查看,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踪迹,一路追去一边打斗,足足打了十里开外,打得两败俱伤,最后他潜身而遁,我也只得先一步回来了。”
莫火离长叹一口气:“幸亏有临公子在,否则此人如果放手暗杀的话,明月关中,只怕人人自危。”
卫靖临摇摇头:“只要事先有防范,在军队之内,倒也容不得他太自在。只是,我怀疑的是,他到底是因为有我暗中保护,无法捉走凤翔,而一怒放火烧粮,还是另有图谋。”
云凤弦沉声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做无意义之事的。”
古奕霖心中一惊,低声问:“难道他和炎烈国合作了?”
莫火离心中一凛,对云凤弦道:“公子,看来耽误不得了,我立刻派三千兵马,护送你日夜兼程回京,一路之上,征召官府,加强防卫。”
云凤弦皱眉:“那你们这边呢?”
莫火离挑挑眉,有一股豪气激扬而起:“我倒正想会会炎烈国名将、水柔国的高手。只要公子离去,我们少了后顾之忧,我们明月关上下,还真不怕他炎烈国的雄师,不成?”
云凤弦急问:“那粮草呢?”
“暗仓虽烧,但抢出来的粮食,再加上明仓的一些存粮,支持十天没有问题。这个时候,紧急往关内调粮,还来得及。”
云凤弦心中,千万种念头转过,他自知真要被保护着回到京城,是再难脱身,如半路逃走,又要累及护送之人,要留在明月关不走,炎烈国必倾力来夺,只怕要连累许多人,可是这一走,又哪里再找机会去炎烈国,去找风紫辉。她心中略一犹豫,外面忽传来连绵军号之声,突兀而凌厉。
厅中诸将齐齐变色,莫火离猛得站了起来,居然连对云凤弦交待一声也没有,就飞快往外奔去。其他人不约而同跟着他往外跑,云凤弦当然也不会干坐着,一拉古奕霖的手,也跟了出去。
莫火离一直奔到城楼,早有士兵往后方一指,云凤弦跟着大家举目望去,这么暗、这么沉的夜色里,也见一股深黑的浓烟,直冲云霄,把天地都染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
云凤弦站在城楼,极目张望,十分吃力,也不知那着火的地方是哪里,心中不已。
莫火离却是一望即知,站在城楼,长风拂衣,声音也似长风,有些空落之意:“是栈道。”
云凤弦脱口惊道:“栈道被烧毁了?”
没有人回答,每个人望向远方的目光都是沉重的。
城外马蹄声响,一骑快马,如飞而至,遥遥隔着护城河,大声发喊:“行字营飞探张泉水报,炎烈国再次全军出关,向明月关而来,同时,定远、威远、靖远三城都有大队人马移动,似乎是驰援炎烈国军队的主力。”夜色浓得化不开,一如此时,众人的心情。风灵国边地,多是险恶的山脉,道路崎岖,费了很大力气,才建出可以供大队急行军的栈道。栈道一断,风灵国国内,就算知道边关危机,一时之间援兵也无法到达。而明月关的军粮,更加不可能运到。云凤弦也无法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离开,如果只带小队人马翻山越岭的话,则很有可能被炎烈国的大军伏击,断然不能冒此大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