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怔怔地问:“那国家呢?尊严呢?”
风浩然冷笑一声:“在这个乱世,国家又算得什么。国兴国灭,百姓心中的国家观念淡薄得很,今日是风灵国的子民,明朝是炎烈国百姓,你要他们人人都自杀随国家赔葬吗?至于尊严?似你这等王爷千岁,才会去讨论,真正的百姓,食不饱,衣不暖,身为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所有的一切盼望,无非是平安生活下去,你又叫他们如何计较尊严。”
云凤弦心中难过:“那所谓忠君爱国,根本不存在吗?”
“忠君,忠的应该是可以保护百姓的明君;爱国,爱的应该是可以庇护民众的强国。也只有强大繁荣的国度,在遭遇危难的时候,才会有强烈的凝聚力,士兵会奋起死战,百姓会顽强不屈,不是因为他们的忠心比其他国家的人更深,而是因为别的国家,百姓流落飘零,朝生暮死的命运,令人触目惊心,所以他们才要保卫他们本来安逸幸福的生活。”风浩然长叹一声,“你不知,就因为我久在金沙国,看多他们受的苦难,金沙国人早就麻木了,毕生的追求,无非是好好活下去,至于属于哪个国家,侍奉哪位君王,他们未必会在意。与其身为弱国小民,受尽欺凌,倒不如并入大国之中,得到大国的保护。要不然,就算勉强根本没有战力的金沙国奋起一战,也不过是用着慷慨激昂的口号,去让他们送死。纵然求得风灵国偶尔抬抬贵手,让他们松口气,以后也会有更重的担子压下来。”
云凤弦皱起眉头:“风大哥,你的想法,可以超越国家的界限,直接从百姓的生息考虑,这一点,实在了不起。你看到风灵国对金沙国人的压迫,还能用持平的态度来评论风灵国,评论摄政王,我也谢谢你。只是,大战若起,炎烈国必不肯坐视,到那时,金沙国就变成二国的交锋之地,兵戈之下,金沙国不会有一寸土地不被鲜血染红,对金沙国人来说,和灭顶之灾差不多。”
“你们二国在金沙国对峙已久,双方都按兵不动,风灵国如以闪电之速进击,炎烈国的人必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金沙国已变成风灵国的领土了。”
“到那时,炎烈国王难道就忍气吞声吃暗亏了吗?我看他最大的可能,就是挥兵进击金沙国,打出来的,还是帮助金沙国王复国的旗号,堂堂正正,师出有名呢!不管死伤多大,他都绝不会允许金山金矿落入风灵国手中。到那时,金沙国四周,无险可守,风灵国的军队就算竭力杀敌,也不可能保护得了所有金沙国人,不受池鱼之殃。”
风浩然显然没想到这一点,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道:“那么,能不能把金沙国百姓内迁入关。金沙国人中出生的孩子养活长大的少,大人死得早,国中人口并不多,迁入关内不是不可能的。”
云凤弦点点头:“这种做法,有一定道理,也很有远见,但若处置不当,极易引发民怨,毕竟故土难离。再说,迁移百姓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炎烈国大军,如狼似虎,又哪里容得我们腾出手来,保护百姓安然离开。”
风浩然眉头紧皱,最终怅然一叹。
云凤弦也涩然一笑:“我知风大哥希望以一次征战的痛楚,根绝金沙国人长久的苦难,只是兹事体大,怕只怕安排不妥,就会让金沙国人有灭族之难,还须慎重处置,不过,风大哥的想法,颇有创见,我也会转述给摄政王的。”
风浩然点点头:“我只是个江湖人,对于兵法军略、治国之道,实在不通得很,只是凭自己的想法,来看这些问题,大风灵国摄政王是人中之龙,如果他自己愿意,想必可以有真正的两全之法吧!”
云凤弦看着沉重话题好似到此为止了,松了口气,笑着拉了他的手:“风大哥,既到了明月关,不如我介绍莫火离将军和你认识,他虽不是武林中人,却也是难得的英雄人物,你们彼此之间,必会相见恨晚。”
风浩然冷笑一声,抽出手来:“不敢,人家是守边大将,三军主帅,这样的英雄人物,我高攀不起。”
云凤弦听他语气不善,心下忐忑:“风大哥,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怎么会误会?风灵国守边兵将,**金沙国女子,烧杀掳掠,怎么会是误会。”
风浩然语气之中,已是极度的讥讽。
古奕霖轻轻低叫一声:“不会吧!莫将军不似这样的人。”
古奕霖看着云凤弦的背影,轻叹一声:“她还能去哪,自然是去问莫火离,真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嘴里说着,脚下却也跟了出去。风浩然眉峰微扬,心下有些歉然,就算风灵国的人有伤天害理,云凤弦却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这般迁怒于她,实在不该。迫得她去质问莫火离,怕也于她有害,就算她出身高贵,这里毕竟是边城,是莫火离的地盘啊!这样一想,他心下更觉不安,也不多想,便也快步跟过去了。
莫火离人在正厅。张成前领兵士努力拖延炎烈国军队,虽没有大的正面战事,但一路赶回明月关,也经历了许多艰难搏杀,死者虽少,伤者甚重。
莫火离素来爱护兵士,这等事,总是亲力亲为,在城上刚安置到一半,听说帅府出事,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就快马回府。
知道云凤弦无恙,他松了口气,又不能放下公务不理,又不能对那来历不明的客人不加提防,只好让自己得力的副将李随留在帅府驻守,也请严恕宽在府中多多照料。他自己接着去安排各项杂务,好不容易忙完了,回了帅府,进了正厅,还不及歇一口气,喝一口水,云凤弦已经快步进来了。
莫火离忙站起身来:“公子。”
云凤弦目光一扫,见厅中仅有莫火离、严恕宽、李随等三人,连卫靖临都不知人在哪里,倒也不怕人多嘴杂,目光只凝在莫火离身上:“我有话想问你。”
莫火离看她神色郑重,忙道:“公子尽管发问,末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凤弦一字一顿地问:“我听说风灵国的驻边士兵,奸YIN金沙国民女,此事可当真?”
莫火离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即时答话。
云凤弦提高声音问:“此事可当真?”
莫火离终于点了点头,字字沉重:“此事当真。”
云凤弦心头怒火狂燃,猛得一掌击在桌上,整个桌上杯盘一阵乱响:“你怎么能够这样。”
莫火离木然而立,并不答话。
云凤弦满心狂怒:“好一位边关主帅,你就是这样治军的吗,你的军纪靠的就是这样维持的吗?”
莫火离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跪倒在云凤弦面前:“末将治军不严,请公子降罪。”
云凤弦冷笑一声:“降罪?说得好听,我能降你什么罪,我手中有什么权柄降你的罪?在这明月关内,我又能将你如何?”她平生最恨的便是这**掳虐之事,所以越说越是愤慨满胸,口气越发凌厉似剑。
莫火离只是垂首无语。
云凤弦心痛如绞:“你是将军,怜爱自己的兵士,难道不是你的属下,生死荣辱便都不值钱了吗?你守卫风灵国的百姓,功不可没,难道金沙国的百姓,就活该受尽凌辱吗?”
莫火离依然沉默不语。
却有掌声响了起来:“骂得好,骂得好啊!”
云凤弦一愣回首。
拍掌的,不是和古奕霖一起,正从外面进来的风浩然,而是正在厅内,冷眼旁观的严恕宽。
傻瓜也知道,严恕宽绝不可能会真心称赞云凤弦骂得好,云凤弦只是一挑眉,冷冷问:“严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严恕宽淡淡道:“下官能有什么意思?公子金尊玉贵,对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想打便打,想骂就骂,我们除了说一声公子骂得好,还能怎么样?”
云凤弦冷下脸来,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严恕宽,一字一字道:“严大人,在你看来,是我苛待了你们,可是金沙国人所受的苛待,又有什么人为他们不平。”
“当然是公子出来打抱不平。”严恕宽寸步不让地反讽一句。
莫火离眉峰紧皱,终于道:“严大人,此事皆是我带兵无能,军纪不肃所致,你岂可对公子无礼。”
严恕宽冷笑道:“说到仗势凌人,欺压金沙国人,我的使臣府是跑不了的,一个扫地洒水的下人,都能在金沙国肆意横行,但将军又有何罪?将军领兵,也并未失德,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将军要受苛责。”
莫火离心中焦急,声音一沉:“严大人。”
云凤弦一挑眉:“严大人,对于驻卫大使府,我也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只是还没找到时机,严大人既提出来了,我自然也是想问问的。至于我问莫将军之事,不知有何错失,还请严大人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