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生就是这般洒脱的女子,再大的悲伤苦难,她看来,也是平常之事。旁人为之伤心断肠的苦痛,她却也不过,一笑置之。当年她会为了见一个心中倾慕的才子,以清白之身而投入青楼。
她也曾为了保留她自由的心,而断发留书,放弃她最珍视的爱情,依旧刚毅决然。而今这等夫妻情断,真心相负的惨痛,她说来,亦是平淡如水。
“我来见你,是为了安你之心,让你不要担忧害怕,只是不能立刻救你出去。照云昱风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让他自以为得计,也好在他发动的那一刻,在他所有势力都暴露出来之时,才动手。给你解药,是为了让你有自保之力,不必惊惧,只是,为了骗倒他,你还要装做中毒未解才是。”
古奕霖处此境地,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云凤弦:“可是凤弦……”
“云昱风的人答应了,会把你的消息告诉她,并且让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为你着急,好让云凤源自以为得计。”
古奕霖怔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只要对国家有利,我留下来也无妨。”
卫珍望着他,“若不是你离开云凤弦身边,也不会被捉走,你为什么要离开?”
古奕霖迟疑了一下:“我只说是气恼你又看上了别家的姑娘,然后……”
听古奕霖徐徐叙来,云凤弦至此,微微一笑,“那现在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古奕霖低头垂目,不知如何是好。
“好吧,关于这个,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妻’,我不可能放手的。”奕霖,对不起。我并不是一个花心的人,可是我却不能放开握住风紫辉的那只手。他于我,并不是保镖的存在。古奕霖轻叹一声,展开双臂抱紧了云凤弦。云凤弦低哼了一声,“话说回来,我倒没猜到你居然被他给捉走了,云昱风那边,根本没有给我一点消息,让我一个人干着急。”
古奕霖轻声道:“我被关在云凤源的密室之中,但事实上,看守我的是云昱风的人,我自己是有很大的自由的。那天晚上,我听说你去找云凤源,心里担心,坚持要出来看看,这个时候,遇上了帝思思……”
“怪不得她能出入云凤源家里而不被发现,原来是你……”
“是我。当时陪我一起的那个高手,正好也负责防卫,想要把帝思思杀了,是我出手阻拦。我因为事先清楚云凤源家里所有的暗桩布伏,再加上,当晚云凤源那边的人很少,所以我帮着帝思思进去偷听。我看到你失魂落魄,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不清楚我被抓的事。可是,事情到了那个紧急关头,我又没有很多时间,无法和你说明一切,情急之下,只得把剪了我头发的锦袋和写着我平时心境的字条放在你身上。”
云凤弦轻叹道:“幸好有这个,我才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联想出来,才能确定你并没有太大危险,否则在云凤源的威逼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事。云昱风不告诉我你的事,一来是怕我安下心之后,再没了焦虑的心境,骗不过云凤源。二来也是想测测我的心意,看我会不会为了你而站在他的对立面。幸好我没掉下这个陷阱,以不变应万变,才勉强全身而退。不过……”
云凤弦看着古奕霖,脸上带笑:“你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就一次也没想过,要偷偷来看看我吗?”
古奕霖嘴唇微动,却不发话。
想起那次千求万求,才求得负责看守他的高手,帮他掩饰。他悄悄来探云凤弦,却在暗夜之中,见到一室风流,一时心中一阵抽痛。
不是早就对自己说过,云凤弦不是寻常的女子,她的身边也一定不会只有他一个男子的。古奕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在那里,我虽有云昱风安排的人手照应,但平常也不能离开密室一步,以防万一被人发现,功亏一篑。”
云凤弦不知他另有隐情,只是有些愤然道:“云昱风这回太过份了,明知是狼窝虎穴,还让你留在里头。以后,你可再不能听这种人哄骗,做这么危险的事,凡事要与我商量才好。”
古奕霖点点头,却又禁不住满心悲然,那颗泪不自觉地盈于长睫之上。
云凤弦顿时慌了手脚:“你怎么了,可是这些日子,受了委屈?”
古奕霖怎肯让她识破真情,忙拭着泪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大嫂,心里难过……”
云凤弦心间也一阵黯然:“是啊!大嫂既看破了奸计,为什么还会被害。”
“大嫂她……她看到云凤源把一种药交给我的贴身丫鬟如意,又怂恿我今天去影湖,她猜到,猜到云凤源是要向她下手了。”
云凤弦心中也是一阵绞痛,“大嫂是因为太爱他了,所以才情愿死在他的谋划之下。”
古奕霖轻轻道:“明知他变了心,她还是不肯忘掉曾经的美好日子,还是情愿为他而死。女人真是痴,就算聪明如她这样的人物,也愿意为情为爱,做这种傻事。”
云凤弦想起,最后一次与卫珍相见,她脸上的光芒,她淡淡的笑颜,她平淡却深刻的一句不悔。当时尚为之动容的爱情,更想不到,背后有这么多的背叛杀戮、绝情阴谋,她竟还可以这样爱得义无反顾。
她颤了一颤,更加抱紧古奕霖,“奕霖,你不是卫珍,我也不是云凤源,我们不会走他们的老路。我们会很认真很认真地爱着彼此,永远不会变。”
古奕霖低声说:“本来,云凤源和大嫂,是多么美丽的故事,他们是所有女子梦中最幸福的人,可是……”
“我们会比他们,幸福千倍万倍。”云凤弦轻轻吻上他的额头、眉眼、鼻尖,然后是嘴唇。
古奕霖闭目,全心全意地回应她。
忘记了伤感,忘记了怅然,唯一记得的,只是她炽热的爱、温暖的嘴唇。
再次握着古奕霖的手,回到云居里,一切都恍如隔世,仿佛一切的分离、一切的波折都不曾发生,她还是当日,怀着飞扬快乐的心,携着爱人的手,踏入这风灵国最富有城市的云凤弦。
但事实上,发生的一切,最终不曾改变。眼见了太多的悲凉,倍感自己的无力,云凤弦只有握紧心爱男子的手,才能感觉到,幸福不曾远离,才能感觉到,生命依然有意义。
云居的下人们,兴高采烈地欢迎了他们的主人。厨房里端出一盘盘丰盛的菜肴,丫鬟们捧出飘香的美酒,准备为久别重逢的主人夫妇开庆贺宴会。外面下人全身发抖,说话都不再利索地来报,当朝摄政王,云昱风到了。
云凤弦知道云昱风迟早要找他长谈的,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不愧是无冕之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切都处理好了,还是根本用不着他操心,自有精英人物,为他尽心竭力,安排一切呢!
云凤弦叹息了一声,却也不敢怠慢云昱风,同古奕霖亲自迎了出去。
云居的下人们,全都垂头肃立,恭敬得像一根根僵硬的木头。
云凤弦看得无趣,干脆道:“到我房里去吧!我们喝点酒,竟夜长谈,也不用别人侍候了。”
云昱风含笑点了点头。
其他人哪个不知趣,个个如获大赦,眼看着他们走得没了影子,才摊手摊脚坐倒下来,人人哀叹,就刚才那迎了一下子宾,最少也要短寿十年啊!
明明是那么一个俊雅温和的男子,怎么竟给人这么强大的压力呢!
古奕霖知他们交谈之事,必是关系重大,所以也没有跟去,只是含笑指挥众人守夜,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到云凤弦和云昱风,更要确保不会有内部或外来的任何人偷听。
而风紫辉,居然也没有跟着云凤弦进房,倒是像完全不担心任何事一样,自去他自己的房中休息了。
云凤弦的房间里,只有云昱风和她对面而坐,桌子上放着美酒,只是谁也没有举杯。
云昱风轻轻道:“我知道你必有许多事要问我的,为什么不出声?”
云凤弦慢慢地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谋算吧!你所谋之大,绝不仅仅是眼前的云凤源,你布局之深,早在许多年前,风灵国刚刚建立时就开始了吧!”
云昱风悠悠一笑:“看起来,你真的什么都猜到了,何不就一一说出来,让我看看你猜得对不对?”
“从一开始,初入山海湖城时,看到武林人满街走动,人们光明正大地佩戴兵刃,动辄在海潮楼内械斗,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个时候,大家给我的解释是,这里太富有,所以这样就造成保镖多。神武镖局、和道盟、化血堂,这几大组织都是强大的势力,为此官府放松了管制,这样一来就造成更多的武人来到山海湖城。
可事实上,有这种可能吗?你自掌权以来,严格管制民间武力,为什么独对山海湖城这样优容?这没有理由,一个强有力的朝廷,也断不会容许游侠、江湖人士,笑傲王侯,不把律法王纲放在眼中。只有孱弱的国家、纷繁的乱世,才是最适合游侠生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