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跟着空洃走。隔着秀月阁还有四五丈,已有几条人影,如飞一般迎上来。
跑在最前的是帝顺,飞跃而来,兴致极高地招呼:“凤翔兄。”叫声未止,另一个人影已越过他,带着一抹流光,直冲向云凤弦。
云凤弦往后一缩:“尘大小姐,我可是救了你的人。你不会因为恨我二哥,所以要抄斩我全家吧!”
尘洛人刀俱势如闪电,声音里满是怨愤:“你们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
云凤弦挑眉叹气:“好好好,在你看来是这样,我也就懒得和你讲理了。”
风紫辉已经拦在了云凤弦的面前,不过尘洛的剑并没有劈下来,因为半空中持剑的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洛儿,不可莽撞。”何若在她的身后皱眉低喝。
尘洛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眼中满是悲愤,一会儿盯着云凤弦,一会儿看看何若,忽的奋力甩开了何若的手,扭头自回房间去了。
云凤弦微微一皱眉,只觉大小姐,此时的表情特殊,倒不像仅仅只是怨愤旧事。她心中还在思忖,何若已抱拳解释道:“洛儿她行为莽撞,多有得罪,还望凤翔公子念她劫后心绪不宁,不要计较。”
另一个声音几乎也在同时响起:“都是小女不懂事,还不曾谢公子相救之恩,反而恩将仇报,我代她向凤翔公子道歉。”
原来是尘右灯龙行虎步而来,人未到,声先到,语气温和,面带笑容,又变回一个慈祥长者,当初那震动天地的凛然之威,好像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云凤弦忙笑着说些客气客气,帝顺也以晚辈之礼见过,云凤源见躲不过,也只得客套两句。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走近过来,施礼道:“小人特来为主上传话,主上已在正厅摆好酒席,相请尘先生、尘小姐、何公子、帝公子、凤翔公子与凤源公子赏脸。”
云凤弦笑着一指秀月阁,问道:“里头其他人呢?”
空洃笑道:“里头的人虽相比外头别的人,身份高些,武功高些,势力大些,本事大些,毕竟还远不如主上,否则也不必来求做主上的弟子继承人了,主上自是不便宴请他们。”
云凤弦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也是来应征的啊?”
空洃露齿一笑:“公子的心意,岂在区区化血堂?这话是主上亲口说的,再说,公子的身份,又岂是旁人可以相比的,便是怠慢了天下人,岂敢怠慢了公子。”
云凤弦叹气摇头:“空洃,真想不到,你竟生了这样灵巧的嘴,我说不过你,想来大家也都不会驳幽先生面子,你头前领路吧!”
其他众人也一起点头。空洃在前面领路,大家一边跟着走,一边闲话聊天。
帝顺拖了云凤弦就埋怨道:“此处危机四伏,凡是要当幽贡曲徒弟的人,随时会有被别的竞争者杀死的危险,你跑来做什么?”
云凤弦也只是笑笑:“闲着没事,来玩玩。”
“玩玩?”帝顺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别担心,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云凤弦的安慰,明显不曾让帝顺放下半点心,只是扭头又去瞪云凤源:“凤兄,你固然文彩出众,武功却实不是你的长处,你又何必来凑这热闹?”
“我一向任意而为,从来不理轻重的,帝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当日帝老先生礼聘我时,也亲口许诺绝不干涉我的自由,帝兄如今倒要管起我来了。”帝顺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我一片好心,你们全踩在脚下。你任性胡为也就算了,怎么也不想想嫂夫人。你若是有个什么危险,嫂夫人怎么是好?”
“放心,我与卫珍早有约定,不管是谁死去,另外一个人都要好好活着,还要活得精彩,活出千百倍的快活,活出两人份的幸福才好。”云凤源不以为意地一甩袖子,袍袖被风吹得微微拂动起来,他的声音悠悠,随风而起。“我来这里的事她知道,她才不担心呢!今早我出门之时,她还叮咛我多在秀月阁中住几日。她不用陪我,忙着呢。”
云凤弦在旁边忍不住心中讶异:“在忙什么啊?”
“呵呵,卫珍性子洒脱。最喜欢与名士共游,赏玩文字,又招来美妓,歌舞助兴,这是常事。”说起往事,云凤源唇边不免渐渐露出温柔笑意来。
云凤弦微微一笑,道:“嫂夫人真及的名士风流,真个叫人钦佩。”
帝顺脸上一片神往之色:“莫非此时嫂夫人仍在影湖做歌吗?”
“是为了我吧?”云凤弦沉声道:“嫂夫人虽素喜着男装,与男子中争才名,偕美妓游山水,但未必喜欢事事如此招摇。当日初来此,是为了显示本领,一会山海湖城内的才子,如今已在济州多年,再做这样的事,想必是为了我。妓院来往三教九流,达官贵人、一方豪霸都多,消息最灵通。嫂夫人必是见我寻找不到奕霖,日夜忧心,所以才这样招了众人来,明为斗文作乐,暗是为我探听消息。”
云凤源一掌拍在他肩上:“大家一场相交,心知便是,不必太放在心间。卫珍是个逞强好胜,喜欢独占风头的性子,你真当她全是为了你吗?”
云凤弦但笑不答,心中有一股暖意,徐徐升起,注往全身。
正厅转眼已到,幽贡曲早就三步并做两步,迎了出来。大家见面,拱拱手,见个礼,入了席,客气一番后,开始用菜。
寒节,菜全是之前准备好的。并没有因为不能升炊烟而有些寒酸,仍然是丰富不已。
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看得人垂唾三尺。待客主人的笑容亲切异常,言语生动有趣。可惜云凤弦一想到今天所看到的鲜血炼狱,便觉意兴索然,什么胃口都没了,勉强装出笑容,应付完一顿饭。
外头响起了连绵宏亮的钟声,直传出两三里去。
空洃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环视着满堂的江湖人士,微笑道:“现在午时到了,主上怕众多位太过无趣,特意举办了射箭比赛,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前来参加。”
此时,一直坐着的幽贡曲笑意满面地站起身,道:“各位若是有兴致,厅外早备了弓箭,大家高兴的话,也去试着玩玩吧!”
在场的虽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但也都不可避免地想要显示出自己的武艺。幽贡曲的话一落音,竟都一起起身,说说笑笑着出去了。就在他们吃一顿饭的功夫,外头早已摆好了五十余张大小、轻重、形式都各不相同的弓,远处也早已端端正正,放好几十个远近不一、大小不同的箭靶。
在场诸人除了云凤弦的箭法不怎么样,对其他人来说,这种程度内,射箭正中靶心都十分容易,大家伙十分重视这次的表演,私底下个个都是摩肩擦掌,希望自己拿个彩头,使成为幽贡曲的弟子的脚步又近几分。做为主人的幽贡曲,第一个射箭。他随手拿起一把重弓,弓身黑沉沉一片,毫不显眼。他微笑地说道:“但愿我化血堂未来的主人,能保卫化血堂所有的弟子,让每一个人都有安宁的生活。”他轻轻松松拉开弓,轻轻松松射出箭,毫无悬念地箭中靶心。四周一片客气的叫好声。
只有云凤弦懒得开口,反而了撇了撇嘴,暗自嘲讽道:“你如今的财势地位,还不够让你的手下过安宁日子?只怕是你自己心猿意马,不得安宁吧。”
幽贡曲射完,在场众人以身份而论,就只有尘右灯最高。只见他上前取了一张硬弓,轻松地一拉。他手中的箭已离弦,不偏不倚,射在幽贡曲射中的靶子旁边并排的一个靶子,远近都不差一分一毫。既不失色,也不抢占光彩,可见终是用了心思的。
帝顺笑笑上前,取了一把金雕银嵌,宝玉珠光四射的弓,朗笑一声,把箭射了出去。帝顺做得中规中矩,当射中靶子时,还是响起了一阵很给面子的掌声。
何若在尘洛耳边低声道:“洛儿,你先射。”
“这个时候,你倒知道客气礼让了。”尘洛冷笑一声,喝道:“我自射我的,不用你来操心。”
何若碰了个软钉子,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取弓。
云凤弦耳尖,隐约听到一些,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们一眼,暗忖道,这两人明明情投意合,怎么如今像在闹什么不愉快似的?
这时何若已取了一把高过一个人,擦得整张弓亮到眩人眼目的长弓。只见他背对箭靶,面向众人,一手牢牢持弓,一手稳稳架箭,一足单立,一足反踢到弓弦上,藉着足力张开巨弓,大喝一声。手中巨箭射出之时,带着巨大的风声,一连洞穿了七块箭靶,“夺”的一声,直射到靠墙的一株大树上,震下一地落叶。
尘洛冷笑道:“好声势,好气派,好本事。”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过去,挑了一张刻有繁复花纹,竟还有淡淡香气的木弓。才刚刚张开弓,一个熟悉的声音划过她的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