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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我老实说,这使我不快,虽然我拿定主意要去赌一赌,但是,我决不想代别人赌。这甚至使我有点儿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极为烦恼地走进了赌场。在那里,我的第一印象,全不喜欢。我无法忍耐整个小品文世界中的奴气,尤其是我们俄国的报纸,几乎每年春上,小品文的作者们总是谈两件事:第一,莱茵河畔赌城的赌场非同寻常的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第二,赌桌上似乎放着成堆成堆的金子。不过,人们并没有因此而给他们赏钱,他们这样写,只是出于无私的阿谀奉承。在这些糟糕透顶的赌场里,没有丝毫的金碧辉煌,而金子不仅仅在赌桌上没有成堆,而且也压根儿见不着一丁点儿。

当然喽,在赌的旺季里,偶尔突然会来个把怪人,或者英国人,或者亚洲人,土耳其人,比如今年夏天,突然输了很多,或者赢了很多;而所有别的人下注都很小,赌桌上钱的平均数量也放得不多。我走进赌场后(我平生中还是第一次),有一段时间还不敢玩儿。更何况,围挤着一大群人。要是单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么,我想,我早就溜之大吉,一走了事,不会去开赌了。说实在的,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我可不能无动于衷;我的确知道,而且早就决定,我不会这样离开鲁列滕堡;在我的命运里,一定会发生根本、彻底的转变。既然应该,那么就这样吧。我从轮盘赌中期望着很多很多,无论这多么可笑,不过,我觉得,对赌博的那种公认的愚蠢、荒谬的陈腐之见,则更为荒唐。为什么说赌博比任何一种捞钱的方法,比如说比做买卖,都坏呢?说实在的,百家中只有一家赢。

但是——我何必管这么多呢?为以防万一,我决定还是先观战,今天晚上不出什么重要的举措。今晚即使发生什么事,那么发生的事也是意外的,微不足道的——我拿定的主意就这样。更何况,应该研究赌法,尽管对轮盘赌有成千上万次的描写——我总是如饥似渴地读,但是,在我没有亲眼看到以前,对它的布局还是一窍不通。首先,我觉得这一切是多么肮脏——道德上卑鄙、龌龊。我绝对不是指围着赌桌的这几十张,甚至几百张贪婪而惶恐不安的脸。想快点儿赢,想赢得多一点儿,在这类的愿望里,我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龌龊的东西;有一个富裕阔绰、吃得脑满肠肥的说教徒,他对人家“不过是小来来”的辩解回答道:这更坏,因为是小贪。我总觉得这种观点是非常愚蠢的。的确,小贪和大贪——这并不是一回事。这是相对的比较问题。对于洛希尔(洛希尔:十八世纪M.A.洛希尔创立了洛希尔财团,在英国。法国、南非都有其金融中心,是世界上最富有的财团之一。)来说是小的,而对我来说则是大得不得了。

至于发财和赢钱,这岂是在轮盘赌的赌桌上才这样,人们到处都在这样做,在相互拼杀争抢,或者是赚钱捞好处。一般地说,发财、赚钱就是否丑陋——这另当别论,不过,此时我不想解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本人就特醉心赢钱,所以,在我进入赌场时,贪财以及所有这肮脏的私欲,假如您想知道的话,不知怎的,这对于我来说,则是更为合适,更是一见如故。人们相互不虚伪客套,而是公开地、赤裸裸地干,这是最痛快的事。人们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这是最无聊、最不合算的事!乍一看,在一帮轮盘赌的赌徒中,大家围着赌桌,他们对赌业的那种虔诚,那股认真劲儿,还有那种恭敬,显得特别不雅观。

在这里,什么样的赌叫下等的,什么样的赌是规矩人玩的,都泾渭分明,这就是原因。有两种赌博,一种是绅士们玩儿的,而另一种是贱民们玩儿的,贪财人玩儿的,是各种各样的贱人、败类玩的。这里有严格的区别,而实际上,这种区别是多么可恶。譬如,绅士可以下五个,或者十个金路易,他们很少下更多的赌注,顺便说说,假如特别富有,也能下一千法郎,不过,纯粹是为了玩玩儿,只是为了消遣消遣,完全是为了看看赢或者输的过程,对赢钱本身不应该感兴趣。一赢上钱,比如,他会大声地笑起来,给旁边围着的人说说自己的高见,甚至他还会下注,下双倍的赌注,不过,也纯粹出于好奇,观察机会,数数钱,而不是出于卑鄙的赢钱欲望。

总而言之,所有这些赌桌,所有轮盘赌和三十和四十,他不看成是别的,而是恰恰应该把它们看成是一种消遣,看成是一种惟一独到的享受。对庄家设下和安排的赌注和圈套,他必须不屑一顾。要是他,比如,要是他觉得,所有的赌徒,所有的贱货,为了个把盾胆战心惊——而像他这样的富豪、绅士们,他们赌,则纯粹是出于嗜好和消遣,那就太好了。对现实全然不知,对人天真无邪的看法,这当然是一种十足的贵族气派。我看到,许多做妈妈的把自己天真漂亮的十五六岁的小姐——她们的女儿——推到前台,给她们几个金币,教她们怎样玩。

千金小姐无论是赢还是输,都一定要笑,离去时一定要做出特别心满意足的样子。我们的将军威严而又傲慢地走近赌桌,仆人奔去给他端来了一把椅子,而他根本不理会仆人。他掏钱袋掏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从里面取出三百个法郎又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把法郎押在黑的上面,他赢了。赢的钱他不拿起来,留在桌面上。结果又是黑的赢。这一次,他仍不拿回,到第三次红的赢时,他一下子失掉了一千二百法郎。他笑嘻嘻地离去,一直坚持到最后。我坚信,他是万箭钻心,要是赌注多一倍,或者多两倍——那么他肯定沉不住气了,也会发火。顺便说说,我当场看到,一个法国人先赢了,后来愉愉快快地输了三万法郎,他一点儿都不激动。一个真正的绅士,即使把家产输得精光,也不应该慌张。

金钱不能与绅士风度相比,金钱低得几乎不值得一提。当然喽,对所有下贱人和整个污秽的气氛一点儿都不在意,这是特有的贵族气度。不过有时候,采取相反的办法,看一看,也就是观察一下儿,比如,甚至手持放大镜细细留意一下儿所有的这帮下贱人,丝毫也不失贵族的风度。不过一定要在看所有这帮人时,在看所有的丑事时,把他(它)们当成一种消遣,当成像是一种专门为绅士娱乐安排的表演。自己也可以挤到这伙人中去,不过观察周围时,立场要毫不含糊,您本人是一个观察者,您丝毫不属于这帮乌合之众。不过话又说回来,看得不必太认真:否则,不符合贵族的风格,因为他们的这种表演无论如何也不值得太多、太认真地观察。而且一般地说,对于绅士来说,能值得他们认真观察的表演太少。其实,我本人倒觉得,所有这一切,太值得好好观察了,特别是对于一个不只是来观望、而他本人也诚心诚意、自觉自愿地把自己列入这帮贱人之中的人来说更是这样。至于说到我埋藏在心灵最深处的道德信念,在我如今的谈话中,当然尚无一席地盘。就让它这样吧,我说这些,其目的是净化自己的良心。

不过,我要指出的是:近来一段时间,不知怎的,对用任何一种道德尺码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和思想,我反感得要命。支配我的是另一种……这帮下贱人赌得的确相当肮脏。我甚至不反对说,在这里的赌桌旁,常常发生许多最为司空见惯的偷窃。庄家坐在赌桌的两端,他们眼睛要盯着赌注,要算钞票,忙得不可开交。瞧,还有这么一帮败类!他们大部分是法国人。顺便说说,我在这里留心、观察,决不是为了描写轮盘赌。我是为了自己能适应,了解将来怎么表现自己,我已经说过,比如,桌子旁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把您赢的钱偷走,这再平常不过了。争执开始了,有不少还大吵大闹,接着——请您拿证据,寻找证人,证明这赌注是您的!一开始,对于我来说,这玩艺简直是一种谜,无法理解。我只能糊里糊涂地做些猜测和区分:赌注下在数字上、偶数上、奇数上、各种各样的颜色上。今晚,我拿定主意从波林娜?亚历山德罗芙娜的钱中拿出一百盾试试。我参赌不是为自己,这种思想把我搞得七上八下。我的感觉特别不快,我想尽快摆脱它。我总觉得,从给波林娜赌开始,我将会毁掉我个人的幸福。

难道一上赌桌就不能不迷信?我先掏出五个腓特烈金币,也就是五十盾,把它押在偶数上。轮盘转动了,结果停在十三上——我输了。我怀着一种病态的心境,惟一的希望是想个办法摆脱,快点儿离开。我又把五个腓特烈金币押在红色上,结果红的赢了。我把十个腓特烈金币押上——结果又是红的赢了。我把赌桌上所有的钱又押了一次,结果还是红的赢了。我得到四十个腓特烈金币后,把二十个押在十二个中间数上,我不知道这将有什么结果。接着,我得到了双倍的钱。就这样,我手上原先的十个腓特烈金币,一下子变成了八十个。我无法忍受一种非同寻常的、奇怪的感觉,它叫我下决心离开。

我觉得,要是我替自己赌,我决不会这样玩。不过,我还是把八十腓特烈金币又一次押在偶数上。这一次是“四”,接着,向我飞来了八十个腓特烈金币,然后,我抓起一堆一百六十腓特烈金币,起身找波林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去了。他们全在公园里散步,我只是在晚饭前才见到她。这一次,法国人不在场,将军也不再拘束了。顺便说一句,他认为有必要再说一次,他不想在赌桌旁看到我。按照他的意见,要是我输得太多,这将大大毁掉他的名声。“不过,要是您赢得特别多,那我还是要失掉面子,”他意味深长地补充说,“当然喽,我没有权利支配您的行动,不过,您自己得一定考虑到……”

此时,按照常规,他没有把话说完。我干巴巴地回答他,说我的钱很少,因此,即使去赌,也不可能输得太显眼。上楼回去的时候,我把赢的钱给了波林娜,并对她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代她去赌了。“究竟为什么呢?”她惴惴不安地问。“因为我想为自己赌钱,”我一边惊奇地打量着她,一边回答,“而这碍事。”“您仍然十分坚信,轮盘赌是您惟一的出路和惟一的生路?”她讥讽地问。我回答她仍然非常严肃,说是这样。至于说到我一定要赢的信心,那么荒唐就荒唐吧,我同意,“不过,还请别打扰我。”波林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坚持,今天的赢钱,要我一定和她二一添作五,她给我八十腓特烈金币,并建议今后按这个条件赌下去。我坚决拒绝了她的一半钱,没有商量余地地对她说,我不能替别人赌,不是因为我不愿意,而是因为我一定会输。“不过,无论这多么荒唐,我自己也几乎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轮盘赌上,”她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您必须代我赌下去,对半开,当然喽,您会做的。”此时,她没有听我下边的反对意见就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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