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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房子与猪圈

天津→北京南C2012城际高速

天津与北京是两个连在一起的直辖市,可以说是唇齿的关系。而从天津到北京有一种特殊的火车——京津城际高速。因为北京是出了名的“太太”,一是房价实在太贵,你要只是个普通人,那五环开外爱埋哪里埋哪里;二是交通实在太堵,据说当年龟兔赛跑,乌龟就是靠徒步横穿北京后甩开驾车的兔子的。所以呢,自然而然地,很多人会选择在天津居住,而后在北京工作,每天早上坐城际高速上班。这样,只要半小时就能从天津到达北京,再转个地铁什么的,比在高架上堵车可算是方便许多。今天我要乘坐的C2012就是其中的一列,我特地选了今年年份的车次号以作纪念。由于一二等座均已售罄,现在我也只能横下心买一回特等座的票。

“是特等!”凤凤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一双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刚看完《阿凡达》的我还没有完全从美轮美奂的3D效果中回过神来,只见凤凤将一张印有特等奖的卡片放在我眼前。我这才回想起我们这次团购的电影票还是带抽奖的。

我赶忙问:“奖品是什么?”

凤凤说:“奖品是地中海影城和泰晤士小镇合办的双人泰晤士小镇一日游,外加现金抵用券100元和一个泰晤士小镇的别墅小模型。”

上了列车以后,明显感觉周围气氛的压抑,座位超级宽敞与舒适,去京城果然领略了一回帝王般的感受。我的邻座是一位西装笔挺却大腹便便的中青年,他把座位向后倾斜地调了调,惬意地躺下,两脚顺势宽了宽鞋,我偷眼观瞧,却发现他袜子的脚后跟部位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那男子可能没有发现自己的窘态抑或是根本不在乎,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还没躺几秒钟,那男子的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地掏出他那台三星Galaxy S2,斜眼瞅了瞅来显提示,随后懒洋洋地按下接听键:“喂?对,我是小朱。哦,小强啊,你放心。我告诉你,房价不可能跌的!怎么可能跌?什么?房产泡沫破灭?呵呵,等你住猪圈或者上树的那天吧!”

我斜眼看了看朱先生肥头大耳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我不是一个喜爱以貌取人的人,但是这位朱先生却让我打破了我的这一道德底线。虽然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却与他身形的其他部分毫不相配。我心想,要说住猪圈,怎么也得像猪的人先进去吧。再说,美国次贷危机,房产泡沫破裂,难道美国人都去住猪圈了?心里虽是如此想,我表面上继续保持默不作声,只是听着朱先生继续他的惊世“妙言”。

但听得朱先生道:“未来的楼市要向高房价投降的!中国房地产将迎来30年白银增长期!中国房地产,注定是未来30年所有转型的基础,也是未来30年的国民经济唯一的支柱产业!未来30年,中国人的第一也是最主要的消费仍然是住宅!未来20年,一轮新的拆迁高峰期将至。以前是棚户区改造,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拆迁。所以,小强啊,要买房,我劝你趁早!还是有投资价值的嘛!”

“根本毫无价值嘛。”我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见凤凤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忽然冒出的话,便解释道:“你看看,这些房地产商啊,和《阿凡达》里面的地球人一样坏!掠夺我们的土地资源不说,还喜欢盖一些普通人买不起的别墅。”

凤凤听了显然有些不开心,我知道她的一个亲戚就是房产的建筑商。“唉呀,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大把的钱没有‘流’进房产商的口袋好吧,是‘溜’进了土地出让方的口袋吧?就陪我去看看嘛,听说那边真的很英伦风情,再说了,房子造好了,不是给普通人住,难道是给猪住啊?有权人、有钱人也是从普通人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呀!”我辩不过凤凤,只能欣然接受。

说起泰晤士小镇,虽然在我母校的附近,但是我从来没去那边转悠过,想来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毕竟是特等奖。周末的时候,我们便跟随专车来到泰晤士小镇,一下车,果然呈现给人一种英伦风的感觉,原汁原味的哥特式建筑令人震撼。也就在那时,我深深地迷恋上了这般“泰晤士的风景”,当时也没想到日后居然能去到真正的泰晤士河畔。走到草坪时,凤凤指给我看那边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我看着凤凤那般迷恋的神情,不仅陷入沉思:家到底是什么?是一幢房子?还是一套别墅?如果不是,那么四处飘零的生活何来家的感觉?

有房才有家,安居才能乐业,这种思维已经在国人心中根深蒂固,难怪不管是“老国八”还是“新国八”,甚至出了限购,都不能抑制房地产市场的蓬勃发展。

我实在钦佩这位小朱,我也算半个学经济的。心想如果未来30年,中国还是靠房地产转型,那中国的经济到底在转什么型?还没等仔细想明白,紧接着小朱又抛出了一句更惊世骇俗的话:“小强啊,我告诉你,本世纪最大的忽悠是房价远远没降到位!”说罢,朱先生便挂了电话,右手抹了一把脸,但脸上分明连一颗汗珠都没有。从这位朱先生的语气判断,我估摸着他怎么也应该是个房地产分析师,他难道就不懂什么叫通货膨胀风险么。我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2007年,听到那时候有人在呐喊,中国的经济增长呈每年两位数的点,中国的股市怎么可能会跌?又仿佛行走在2008年初,看到美国同行也在死撑着大吼“我们美帝的房产怎么可能会跌?我们是世界经济的大动脉!”结果不言而喻,大动脉也好、大心脏也好,人往往倒在“贪”上。贪字今日贝,殊不知将成明日囚。如果今天国人继续疯狂地炒房,那么明天的中国也许就是昨天的日本。

不多时,这位朱先生又掏出手机,似乎是在拨通电话。只见他忽然变得文质彬彬起来:“啊,周兄……”他的眼珠不住乱转,扫射着四周的一切,生怕自己此刻的嘴脸被谁偷拍了去,“不,周局好。没错,我是小朱,这么早打扰您真不好意思,对对,我告诉您啊,您那几处房产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保证帮您卖个好价钱,对对,一定赶在房产税增收之前,这几天准备金利率降了,房产贷款又有七折优惠了,估计是有些个主的房产很难脱手啊,但是您放心,我会抓住这次机会的!对,套现以后,我们有专门的朋友帮你把资产转移到国外,对,瑞银和花旗两个账户,很方便的,好的,没问题的,哪里哪里,我还得感谢周……局您对我的信任。是是,我也指望在国外买房呢,中国房产的产权70年,谁傻逼到愿意付那么多钱去租70年房子呢。呵呵,对,人口结构也预示了,未来几年,房地产已经失去投资的价值。好好,周兄,您放心,我马上到北京了,晚上有空我请您吃饭!”

刹那间我感觉空气凝结,身边坐着的这位不是房地产分析师,分明是影帝!

我抬头看了看列车的时速——300+km/h。我不禁感慨:中国,你这辆列车开得太快了,快得某些人的道德修养根本跟不上了,快得为官者都不爱惜自己的国家了,快得老百姓越来越不相信你了。请你放慢一点脚步,告诉老百姓,你会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去住猪圈!

受到车上朱先生虚伪嘴脸的影响,对北京也没了多大的好感。毕竟无心久留,翌日便打算去车站买票前往兰州。

“啊,慢点啊,等等我。”

凤凤看上去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别这么急着走嘛!”

凤凤看出了我的忧郁。她对我说,今天不是来“看房”的,是来品味中西合璧的异国风味的,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去旅游一番,领略一下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而不应该被某处的一栋别墅牵绊住前进的脚步。这个世界上,比一套豪宅美好的事物其实多得多,在有的人心中也许觉得浪迹天涯就也是一件幸福而又刺激的事情,凤凤就是一个这样喜欢闯荡“江湖”的人。她的最大愿望就是把其他的55个民族的民俗风情都“考察”一遍。凤凤常对我说,我们56个民族是56朵花,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她也爱拉我去大学城二期的清真食堂就餐。

她曾在那边吃拉面边告诉我,高中那会儿,她学校有专门的西藏班和新疆班,就是通过扶贫项目把那里的孩子接过来,组成一个特色班,接受现代化的教育,但是,总感觉这些特色班的“童鞋”没有融入整个学校的大家庭,吃的食堂也是“专供”的食堂,一切都是特殊化的待遇。由于高中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新疆和西藏的同学,凤凤特别想去新疆或者西藏游玩,尤其是西藏,她说那里的纯净与上海的喧嚣会形成鲜明的对比,那里的人爱生活、爱自由。说到这,凤凤却感伤了起来,也许是他们太渴望自由了吧,他们的价值观和我们截然不同,他们总是重精神轻物质,所以上政治课时,他们总爱问老师为什么要坚持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有些“童鞋”甚至知道答案却硬是在考卷上写下精神决定物质,想来他们从小的教育和理念与我们有别。

然而现在既然到了兰州,我相信十有八九的人都会立马想到一个词——拉面,剩下的那个人一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死宅。据说兰州拉面分布之广大有赶超当地派出所覆盖面之势。记得大学室友小K曾说他的一个远房表兄弟就是在当地派出所工作,据说每次“扫黄打非”之前他们总要去那里体验民情摸清线索。还据说居然有个不知是胆大得要命抑或是智商低得让人捉急的人给他们办公室发了封电子邮件,提醒他们在扫黄扫到手软的时候打非的脚步还得跟紧。在中国有些事,做着做着就容易变味走样,就如同女人上了年纪的身材和我们曾有的梦想。人民卫士的光荣行动如此,连兰州拉面的发展也是如此,以至于在旅行到各地时发现各处的兰州拉面竟也有很大区别,正宗与否难以辨别。我这人又打小儿就爱吃面食,比如学校食堂里的糖醋排骨这道菜就是我的最爱,唯一的遗憾是面粉里居然偶尔掺着些肉末充数,这一点多少不能让人愉快得起来。于是乎,此行既然到了兰州,我自然是不会错过尝试正宗兰州拉面的机会,只可惜凤凤不在我的身边。

下了列车拉着行李一路颠簸,终于还是在闹市的一隅见到了一家面馆。放眼望去,店面是根据一户人家的后院改建后形成的,地方虽小,却也还算宽敞整洁。我拣了个座,象征性地用手掸了掸座子上那看不见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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