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导读
文风代表党风，文风不实，党的作风就不实，也会带动民风、社风的恶化。由于长期封建社会的影响和私心杂念的驱使，不良风气在我们党内始终存在。十年动乱，又把它推向了极端，造成思想禁锢，假话、大话、空话盛行，相当多的人对上阿谀奉承、无原则吹捧，对下照抄照转、夸夸其谈。工作中大轰大鸣，报喜藏忧，为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文牍主义的滋生提供了温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创了我国改革开放的新阶段，真理标准大讨论，奠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基础。抓好落实，首当其冲的是突破禁锢，改进文风。但是，这个看似容易解决的问题，做起来却十分艰难曲折。捷舟、宫义男、甄玉望等人在抢险救灾的路上，从广播里听到了我们党产生新领导人的公报，就开始了这方面的改进。捷舟主张，要用求实的方法学习公报精神，完成救灾任务；而宫义男则认为，领导人更换，是我国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应该马上作出政治表态，以新的形容词和颂歌，表达对新领导人的忠诚；甄玉望深知，搞形式、走过场、大轰大鸣、阿谀奉承等风气不能再持续下去了，但又怕如果自己不搞别人搞了，会争不到彩头，捞不到政治资本，也违心地抢着琢磨在领导人的职务名称前加什么样的副词，为他编个什么样的颂歌。在组织学习上级文件时，他们中也出现了传达重点内容还是照本宣科的不同做法。不同的文风，很快影响到工作中的实际做法。一方从实际出发，排除险情；一方在抢险救灾的同时，不忘吸引媒体的目光，引起领导的重视，展示自己的政绩。在这次抢险救灾的实践中，他们有什么样的具体表现呢？
第四十五节颂领导崇敬不神化
一木不愧是中国通，改革开放，千头万绪，破除思想禁锢的任务真的艰苦曲折，需要持久攻关。尽管一系列改革措施相继出台，对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也征求了意见。但是，作风的转变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
六月，内地的小麦已经开始收割，高原青稞却刚刚复垅。上月，一场罕见的大雪，把不少吐芽的树枝压弯、折断。春深，冻实了的飞沙河到了开河的时候，断裂开的冰凌随着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一泻千里。
河边一个山坳里，三个直属团正在开展改革开放精神的学习。宫义男、捷舟、甄玉望三位新晋升干部，正在这几个团代职锻炼，增加基层工作经验。高炮团的营区坐东朝西，这天，代理团长甄玉望在听取各营、连的学习汇报，归纳学习中遇到的难点，他一再嘱咐政治处领导：“我们团眼下没有团长，你要把学习抓紧些”；防化团的营房坐北朝南，代理政委宫义男正和政治处主任一起分析全团学习形势，研究总结提纲，政委从门前路过，他拉过来要其一起商量；工兵团的营房坐西朝东，代理政委捷舟和王金湘团长，正召开理论骨干座谈会，对学习中的热点难点逐个研究解决办法。
上午十点，地方群众紧急求援，冰凌在飞沙河面集聚，河水泛滥，形成凌汛，附近的村庄、学校和工厂，有被洪水吞没的危险。
“灾情就是命令！”他们请示指挥部，火速赶去抢险。三支部队，你追我赶，鼓劲的口号声、歌声此起彼伏，不断为强行军加油。部队穿过沟壑、越过高山，飞沙河就在前面。这时，有人举起熊猫牌收音机高喊：“快听，六中全会公报，广播里正在公布新一届中央领导成员名单呢！”带收音机的宣传干部，纷纷把收音机打开，新领导人的名字正在播出。队伍中，“交城的山、交城的水”歌声，戛然而止。
宫义男迅速转身，挥手高呼：“坚决拥护中央决定！”“坚决拥护新当选的领导人！”
甄玉望唯恐落后，也用足力气，带队高呼起来。
捷舟抬了抬手，忽然想到去年中央关于坚持少宣传个人的文件，把手又放了下去，他意识到：多年的习惯该改一改了！他认真听着公报的内容，反复品味着每句话的含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党、我们国家终于又探索出了新路，又涌现出了能够开拓前进的领导集体。
宫义男、甄玉望的呼喊带动了干部战士，热烈而亢奋的口号声，很快响遍所有部队。疾行中的各团党委成员边跑边聚拢到一起，听广播、讨论会议精神，向部队简要传达。多年的战备和运动特点，部队已熟悉了这种“飞行会议”的学习方式。
宫义男在疾行中喊着当选领导的名字，嘴巴猛地打了个结，一下子停住，口中不停地念叨：“不对啊！领导的姓前没有个形容词，咋这么拗口？应该有一个，喊伟大的、还是英明的？”
“这两个形容词过去的领导都用了，应该想新的。”队伍中，一个戴眼镜的干部喊道。
“噢，是的，是的！”宫义男醒悟过来。
快步追上来的捷舟拉住他劝道：“中央已有这方面的规定，我们不用琢磨了吧？”
“那怎么行呢，这可是个敏感问题！”宫义男坚持。
“改进文风就是要从这些敏感问题入手。”捷舟继续劝道。
带队飞奔的甄玉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表示他也不赞成这些形容词，但是他又担心：十多年来，谁的赞颂词说得最好，谁会被认为最忠诚。如果我们不琢磨，别人琢磨了，会不会显得我们落后啊！
救灾的队伍飞快地前进，看到没有探讨的时间，捷舟只好叮咛：“看来改进文风也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我们都琢磨琢磨吧！”
三人跟上队伍疾行。
宫义男边走边与身边的人商量，甄玉望想了想，觉得这是部队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次重大行动，不能落后，传统的东西也不能改那么快，万一落在了别人后头怎么办！他喊出几个文化人，在行进中议论起来。通信营的摩托疾驰而至，机要员把三份相同内容的电报分给宫义男、甄玉望和捷舟，电报内容一为学习公报精神的通知，并附了当选领导名单；二为领导获悉冰凌堵塞河道情况后作出的重要批示：“要全力排险，抢救人民生命财产”；三为指挥部关于“学习公报和搞好救灾的具体要求”。三人迅疾向部队传达。
队伍走下山坡，咆哮的飞沙河就在脚下，这里河床陡险，落差巨大，冰凌被两岸伸出的山脚阻挡，聚积成一道冰坝，溢出的水已漫到两岸村庄和工厂，群众扶老携幼，紧急疏散，党政干部站在水中组织指挥，青壮年组成的抢险队运来土石，加固堤坝，保护工厂和家园。
宫义男带头冲进冰水：“赶快固堤，保住K05工厂，这是全国人民支援、费尽心血建起来的，是我们实现国防现代化的希望。”他扭头看到防化团宣传股长随部队下水，喊道，“你上去，把刚才途中的学习成果、部队已展开抢险的情况，写个报告，发回指挥部。”
宣传股长会意地点头上岸。
“记着，对公报表态要真诚，对当选领导拥护要坚决。”宫义男扛起一个沙袋，下到水中，犹不忘叮嘱。
带队跳进冰河中的甄玉望，指着前方一个被水围住的村庄喊：“抓紧行动，转移群众！”他带头向村庄冲去，宫义男的喊话正巧传来，顿然醒悟的他回头喊住组织股长，“你先上岸，把刚才学习和已展开救援的情况，写个报告传回去，对公报拥护的态度，越诚挚越好；对当选领导的崇敬，越热烈越好；贯彻公报精神和领导批示，越坚决越好！”甄玉望气喘吁吁的嘱咐，“记住，新领导前边加个赞颂词‘卓越的’。”
“还要尽快联系个记者来……”甄玉望已和部队冲进村庄，背起一个站在水中的老奶奶便走，后边的话股长没听太清，可意思他全明白。
捷舟站在山脚，举着望远镜，远处雪山融化的湍急洪水夹着冰块滔滔而下，从两座高山之谷中冲出，冰凌越积越多，已把隘口卡死。
“炸开这堆冰，水自然会泄下去。”他一边组织部队趟水进村，转移群众，一边喊来作训股长，“我们训练基地，正在组织骨干集训吧？”
“是，前天刚开始。”股长答。
“训练一期的炸药，是六吨吧？”捷舟问。
“是！”股长很快猜到用意，“为夏季防洪，取土石固坝，今年多运了三吨。”
“马上设法找个电话，通知他们，用汽车装载炸药、橡皮舟和骨干，迅速开来，十公里的路程，限他们二十分钟赶到。”捷舟喊，“记着，让他们多带绳索，所有的绳子，粗的、细的，能找到的全带上，增加三分钟找绳时间。”
捷舟回身看到，刚刚赶来的王金湘团长，同他交换了看法，一起在水中指划着地形商量。
宣传干事跑来说：“学公报和落实指挥部指示的报告还没写呢，那两个团已经上报了！”
“救人要紧，上岸再写。”捷舟说。
“那怎成？这简报可是反映我们团干部战士政治态度的啊！”宣传干事争辩着。
王团长也递过恳请的目光。看看在冰水中奋力抢险救灾的指战员，捷舟只好同意了：“去写两句话，真诚拥护公报精神和当选领导，坚决落实指挥部首长批示。”
“两句话哪成？听说他们都写了十几页呢！”宣传干事拉住捷舟的衣袖。
捷舟不忍拂他的好意，也不愿违心地迁就这些不实的形式，只得说：“那就再多写一句，部队已展开救灾。”
“太少了！”宣传干事心有不甘。
捷舟只好带着哄他的口吻说：“三句话不少，丁司令爱看短的简报，战争年代，他是旅长，还收到过只有两个字的电报呢！他刻骨铭心地记了这三十多年。”
“什么电报啊？只有两个字。”宣传干事问。
“为掩护中原主力突围，时任独立旅旅长的丁司令奉命冒充主力，牵制几十倍于我的国民党军，他们苦战七天七夜，完成了任务，全旅却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与中原指挥部也失去了联系。丁司令只好直接向军委发报，汇报情况，请求指示突围方向。军委回电两个字：‘快走！’丁司令指挥部队东冲西突，终于越过平汉线，进入解放区。后来，丁司令多次说过，当时战场情况极为复杂，急需前线指挥员临机处置，幸亏军委的电报只有两个字，允许我们相机行事，如果军委指示了具体突围方向，我们有可能突不出来了。所以，丁司令最喜欢短文。”捷舟说到这里，拉起王团长向岸边一棵大树奔去。
隆隆的汽车声由远及近，训练基地的骨干带着炸药、绳索和橡皮舟赶到。捷舟和王团长给他们作了部署，他们按照要求，把细绳接长，十几名骨干身系细绳，带着镐锹，推舟下河，逢水行舟，遇冰攀越，拖过舟来，继续前行，冰块撞来，他们用长竿撑开，冰堆挡住，他们艰难地砸开前行。腰中系的麻绳，随他们的进展拉长。
作战参谋按捷舟和团长的要求，测量着河面冰层的厚度，计算着冰结构的密度和击碎它需要的压强，捆绑出一个个炸药包。
两支橡皮舟终于划到了对岸，干部、战士不顾浑身的冰水，迅速拉绳，细绳后边拴的是粗绳。粗绳上，系着一个个炸药包，这些炸药包，是工兵们精确计算后包装起来，外加防湿纸系上去的，几条绳子拉向对岸，几百个小炸药包吊在绳下，在冰堵处的冰凌上面，形成了一个爆破网。
两岸人员在河岸打下木桩，把绳索的两端固定住。一切准备就序后，王团长红旗一举，两岸人员马上隐蔽。“起爆！”随着一声口令，作训股长按下了遥控器，“轰！”的一声，冰坝炸散了，流水冲破碎冰，滚滚而下。正和部队一起抢救群众的甄玉望，看到捷舟组织工兵团悬绳捆炸药时，已明白过来，他命令高炮团调来一门高炮，要求他们向河面冰凌处平射。炮手说：“团长，高炮弹药撞不到硬物或者达不到一定距离，是不会爆炸的，这么近的距离，打冰块，从浮冰上一斜，弹头就钻进水里了，没什么作用。”
“试一试嘛！”甄玉望拉着炮长说。炮长拗不过，调平炮身，“轰轰！”几发炮弹打了过去，河面上溅起水花。
“打最大的那块冰。”甄玉望向对岸一指，“它的位置突出，会阻冰的。”
又一个点射过去，冰块上留下一个个白点，弹头爆炸，烟雾弥漫，及时赶到的一位记者抓住瞬间，按下快门。
第一轮险情排除了，当晚的广播、第二天的报纸，在显要位置报道了部队抢险救灾的新闻，高炮团团长甄玉望临机处置，果断指挥高炮打冰块的照片登在头版，他带部队踏着冰水救群众的照片登了专辑，一个个故事催人泪下，第二版有宫义男带部队保卫工厂的一个小故事，其余全是甄玉望的报道。指挥部郜永年副政委带工作组赶来了解情况，新闻媒体提供了甄玉望大量先进事迹，几位老大爷、老奶奶赶来，述说甄玉望率队抢险救人的生动事例。
郜副政委说：“部队开进路上，玉望组织在疾行军中，学习公报精神的报告我看了，领会深刻透彻，对当选领导的拥护坚决真诚，这次抢险救灾，是以实际行动贯彻公报精神，支援经济建设，他们的救灾事迹感人至深，要建议给他火线请功。”
K05工厂胡双福厂长听说，坐不住了，他找到郜副政委说：“我们工厂是制造国家尖端设备的核心，关键时刻，宫义男领着全团赶来，保住了工厂，没有一件重要设备被淹，这也是贯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具体行动啊！我们给他们请功。”郜副政委听了直点头。
机关送来的帐篷已运到河边，部队派侦察小组前往上游警戒凌汛情况，其余全部撤下来，架帐篷、支锅灶，为战胜再次出现的凌汛做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