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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5美元

罗琳刚到爱丁堡妹妹家的时候,她全部的积蓄早已所剩无几。她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存款,大多数的钱也都贴补家用了。后来她一直在家照顾杰西卡,根本没有出去工作,更别提收入了。刚到黛安娜家里的时候,她根本不愿意跟妹妹提起这件事情,作为姐姐,不能照顾妹妹的生活,如今还要指望妹妹的庇护与经济帮助,她觉得这实在太让人羞愧了。

不过,当罗琳花掉最后的积蓄给杰西卡买了奶粉之后,她不得不去跟黛安娜借钱度日。黛安娜很快就把钱拿给了罗琳,因为她知道姐姐从小就有着自己的骄傲,性格也很独立,不到万不得已,罗琳是绝对不会跟自己开口借钱的。罗琳突然回到英国,还带着不满周岁的孩子,黛安娜几乎可以猜到姐姐最近到底经历了什么。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罗琳最终还是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黛安娜。罗琳说,她其实本来不愿意麻烦妹妹与妹夫,她先是去找了父亲彼得,想暂时在教堂小屋落脚,等找到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之后再搬出去。可是等她带着杰西卡一路辗转到了塔茨希尔之后,她却发现父亲已经再婚并且搬走了。罗琳对妹妹坦言,这件事情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真的爱过自己的妻子,毕竟距离母亲去世还不到两年。

听罗琳说完,黛安娜的心里也很难受,她对姐姐这些年的不幸遭遇感慨万千。虽然黛安娜跟之前的男友也以分手告终,但两人是和平分手,她没有经历过如此令人纠结的生活。而现任丈夫罗杰的为人,更是连罗琳都十分看好的。

当罗琳提起父亲彼得的事情的时候,黛安娜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关于这个消息,她比罗琳知道得要早一些。因为黛安娜在今年新年的时候曾经回去过一次教堂小屋看望彼得,那时候,彼得已经开始计划与珍妮特结婚了。彼得还很隐晦地表示,希望黛安娜跟罗杰也来参加婚礼。然而,黛安娜觉得自己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件事情,更没法面对突然多出来的家庭成员。她只好装作没听明白父亲的意思,于是这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罗琳觉得自己没法认同妹妹的想法,她一方面无法接受父亲的这种做法,更多的则是无法忍受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冒出来取代母亲曾经的地位,在她们姐妹俩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恢复过来的时候,父亲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对她们俩的再一次伤害。

彼得再婚的事情,令罗琳姐妹心怀芥蒂了很多年。不过随着罗琳年纪的不断增长,她也逐渐接受了父亲的再婚。她成名以后,仍旧不愿意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件事情,就算有人单刀直入地问起,她也会想尽办法回避这个问题。家庭成员之间的隔阂,是没法向外人解释清楚的。毕竟血浓于水,有些事情注定需要借助很长的时间来抚平创伤。

黛安娜很珍惜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越是如此内心就越无法接受父亲再婚。不过,她安慰姐姐不要心急,在罗琳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之前,她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不要有任何担忧。虽然黛安娜再三保证,她跟罗杰从来没有拿罗琳母女当成累赘,罗琳还是觉得不妥。一个离家出走又带着婴儿的单身母亲与一对新婚夫妇挤在一间小公寓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罗琳想到了政府救济金。她是单身母亲,而且没有稳定的工作与经济来源,申领救济金是十分符合条件的。这样一来,她不仅能够解决眼下的困境,还能租一间小屋子,带着杰西卡从黛安娜的公寓中搬出去独立生活。可是,那种依靠政府救济金生活的人,在罗琳的眼中,相当于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拿走别人的钱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与其这样,她宁愿选择暂时麻烦妹妹和妹夫。

罗琳有大学学历,也有不少工作经验,还是一位业余作家,她根本没办法放下自己心中的那份骄傲去向政府要钱。她只有28岁,是个年轻的女人,她不希望有人在她拿走救济金之后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说她年纪轻轻却不劳而获。这个决心对于罗琳来说是十分难下的,但是这种生活每延续一天,罗琳心中的压力就会增加一分。

很快,黛安娜给罗琳的钱就用完了。杰西卡还是个幼小的婴儿,要花钱的地方有很多,开销很大。罗琳不好意思再跟妹妹张口,只好给中学时代的好友谢安·哈里斯打去了电话。那个曾经开着蓝色福特汽车的朋克男孩,现在是一家汽车修理厂的助理工程师,罗琳这些年一直与谢安保持着联系。当谢安听说罗琳要朝他借钱的时候,他立即在电话中笑嘻嘻地回答了一句话:“这个可以有。”那是谢安中学时代的口头禅,罗琳感觉心头一热,一种来自旧时伙伴的安全感与信任感瞬间充满了全身。

谢安了解罗琳的骄傲与倔强,他没有问任何关于借钱的原因,只是问了罗琳账户的号码。很快,罗琳收到了这笔钱,她和杰西卡的生活暂时有了一些保障。罗琳计算了一下,这些钱大概只够支撑半个月的开销。过了半个月之后,她还能开口去跟谁借钱?难道是吉尔或者艾妮?

罗琳不愿意向政府求助的原因还有一点。1993年,时任英国首相的约翰·梅杰在一次保守党会议上发表了一段讲话,其中提到了当前英国的年轻人对社会问题所产生的影响。梅杰在这段谈话中严厉批评了年轻的单身母亲,他认为,这些单身母亲是造成社会不良影响的一个重要因素。这段话给罗琳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条社会的蛀虫。在她拼命压制自己的自卑感、为自己树立信心打算与女儿一同努力生活下去的时候,却被这通发言狠狠地泼了冷水。

现实总是十分残酷的。尽管罗琳一再坚持不向政府求助,她的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谢安那笔原本计划能够支撑半个月的钱,由于杰西卡的一次感冒而提前用光。罗琳甚至没有时间考虑一下半个月之后怎么办,就提前进入了赤贫状态。她觉得这一切一定是上帝在跟她开玩笑,不然为什么这些事情总是接踵而至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走投无路的罗琳只好向政府申请救济金。她至今还记得那天的经历,当她抱着杰西卡一脸疲惫、头发散乱地来到政府办事窗口时,那个为她办理手续的年轻姑娘看她的眼神使罗琳觉得犹如芒刺在背,那种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无奈的眼神让罗琳无法抬头去确认。拿好申领书之后的罗琳,像逃命一样迅速离开了办事大厅。

尽管有这一段并不愉快的经历,罗琳还是少有地感到一丝安心,她与杰西卡的生活至少有了一些保障。申领成功之后,罗琳每个星期都能领取一笔103.5美元的救济金。这笔钱虽然买不了什么东西,但起码罗琳不用再跟亲人朋友借钱度日了。她先是租了一间单卧室的毛坯房公寓,那里距离黛安娜的公寓并不远。虽然条件简陋,但是整体看上去还不错,罗琳觉得十分满意。她很快就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带着杰西卡搬到了那里。

罗琳跟女儿在那间简陋的毛坯房里居住了半年之久,在那里,罗琳完成了《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的全部手稿。在罗琳成名之后,这个毛坯房也随之声名鹊起,因为它无声地见证了罗琳与杰西卡那一段依靠救济金生存的艰难人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罗琳搬进那间房间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有对前路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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