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自这房间改动好之后，我便没有再进来这边过，向来都是坐在房间另外一侧听别人讲故事。刚刚在外面发了会儿呆，眼神飘到这里时，一冲动便过来了。真正坐下来之后，却又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
依照这儿的规矩，将手机调至成静音，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着实不知如何开口，要不算了吧？在里面坐了一阵子，还是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口，开始慢慢讲着。
“我……我叫Nadine，今年，26岁。我、怀孕了，可是我……丈夫，不要这个孩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想说的话特别多，反正屏风后面也没人，我就肆无忌惮地想到哪说到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第一次动心……甚至连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我此时才发现，我竟都记得。
“以前我告诉自己，他的过去是我无法参与的，我不能计较，我求得不过是，若是他有一天从上一段恋情中走出来了，那必定是因为我。可这三年下来……虽然我从未去问过他，你爱不爱我，这种问题，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他对我这么好，这么宠我，怎么会不爱我呢？可事实证明，他真的不爱我。这段日子，我就在想，到底是哪出问题了？是他太长情，对过去太过执着，还是说，其实只是我的原因？也许换一个人，大概用不了三年……他大概就已经……”
我以为这段时间下来，如今我应该可以冷静地面对这个问题，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高估我自己了，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难受，再度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平稳了下来，略带哽咽，“昨晚，他说，他不要这孩子，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跟他前妻生的孩子……其实我也能理解，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接受。当初他也曾告诉我，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家里就会热闹起来……为什么他就不曾记得对我说过的话，对我许诺过的场景？！这是他先答应我的！是他自己说的！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的承诺就不重要，对林希的承诺你就一诺千金？
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也有过想一冲动全告诉白寒，可最后都没能开得了口。现在说出来之后，心里也没能好受多少，反而就像说到我内心深处一般。也许是因为房间里只有我一人，也许是心里太过难受，我趴在桌子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许久。
将从认识他到现在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心里更加清楚，其实不关承诺的事情。白寒他能在答应我之后，毫不犹豫地对林希许下承诺，只能因为他心里没有我罢了。所有的事情，最后都只有一个解释，白寒，他，从不曾爱我。
他心里只有林蔚然。
他很好，只是不爱我。
我甚至想起了当初数学家问我的那个问题，白寒他为什么突然转变这么大？当初我也曾想过，是不是与林蔚然在医院跟他讲过的话有关。这三年来，我被眼前的“幸福”蒙蔽了双眼，没有再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大概真的是有关的。如果我这三年的“幸福”也是因为林蔚然的一番话，我竟不知我这是可悲还是可笑了。
也许我真的应该好好考虑那个问题，是因为白寒太执着，还是因为对象是我？如果换了个人，或许结局早就不同？
将我用过的纸巾全扔垃圾桶毁尸灭迹，戴上墨镜遮住我红彤彤的眼睛，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再次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会让人看出破绽的地方，我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才一两个小时的功夫，外面多了好多学生。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快开学了，这都来我这儿赶寒假作业了呢。
话说我这儿学生多，除却这儿说书先生爱讲小朋友喜欢的故事，点心师傅做的点心好吃外，与林希对我的大力支持可是离不开的。
看着这些叽叽咋咋说个不停的小朋友，我觉得我还是快离开好了，碰上林希，我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见他不说，要是让他知道我哭过，可就更麻烦了。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希在不在，一边迅速向楼梯走去。幸运的是离开二楼都没碰到熟人，不幸的是，到了一楼我就与林希碰了个正着。
“诶，年年阿姨！你啥时候来的？”林希见到我，很是高兴。
我觉得我肯定是流年不利，命中缺运，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一直在这儿，只不过是在二楼，你啥时候来的？”
“哦，我吃过午饭就来了。嘿嘿，你别告诉我妈啊！我来这儿让小弟给我写作业呢……”林希条件反射地捂上了嘴，有些懊恼地看着我。
我还真不知道你来这儿是让你小弟给你写作业的！-_-|||这智商！一千瓶六个核桃都拯救不回来。
“年年阿姨！你可一定不要给我妈打小报告啊！”林希很狗腿地对我笑着。
我绷着个脸点着头，你放心我现在躲你们母子俩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送上去。
林希满意地笑了，随即想到了什么，“诶，你一直在二楼，那你有看到我爸吗？”
我震惊，“你爸？你哪个爸啊？”
“当然是白寒啊！”林希理所当然地说，我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林希回忆了一下，“我的红包都被我妈给我收了，所以刚刚我就打电话让我爸来给我付钱。然后他来了之后……我听我小弟说，你店里的一个服务员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就去二楼了。我后来去二楼瞧了瞧，没看到他，我就下来了。怎么，你也没看到他吗？”
小孩子没什么城府，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我看着他一脸的疑惑，脑子里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一下，只觉得浑身冰冷。
果不其然我还未回答，就见他立即笑着朝我身后喊道：“爸。”
我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林希还十分开心地对我说：“年年阿姨，你看，我说的吧！爸就在二楼呢？不过，你俩怎么会没碰到呢？”
“你年年阿姨逗你玩呢。快去写作业吧，我跟你阿姨还有事要谈。”
其实我一直都想错了，我以为白寒这么宠我，一定是爱我的，却从不曾注意到，他对我就如同对林希般，说话的语气、微笑的幅度，都是差不多的。甚至他也爱揉林希的脑袋，就像揉我的头发般。他不会把我当女儿，可他也曾说过，我就像他妹妹一般。
只不过林希的的确确是他亲人，而我却什么都不是。
“年年……”
身后传来他略带歉意的声音，我甚至分析不出他的歉意到底有多少。
我不敢回头，背对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你刚说到你去天险找我的时候。”
我既然进到那屋子里去说出一直压在我心里的想法，我就有想过另一侧也许会有人在。也许是我说得太投入，也可能是他故意的，一点声音也没注意到。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就算会有人听到我的故事，我宁愿告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也不愿意是你。
我急忙往外面跑去，甚是中途撞到了我的店员，都来不及跟他说声抱歉。可刚跑到门口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拉住了，白寒站在我面前，紧紧地抓住我的两肩，有些着急地说：“年年……你听我说……”
我使劲盯着路面，语气有些冷漠，“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的规矩，我们俩是不能够互相知道是谁的吗？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我……”
我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解释，喊道：“小七！这位客人没有付账就打算离开，你不来拦着吗？”
估计他们都在我们俩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着，听我喊道，立即就跑了上来两个人，拉着白寒，一左一后说着：“先生，你还没有付账。”
“他在故事屋呆了两个小时，算一下一共消费了多少。”在他们俩的帮忙下，白寒又不敢太过用力，我很快就挣脱了出来，“我先走了。”
没有了我在中间，白寒几乎是一瞬间就搞定了小七和小五，追了上来，只是并没有再抓住我，在我身旁跟着我边走边说：“年年，我没想到你还没离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
走到车旁，我停了下来，背对着他，十分疲倦地说：“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我好累，让我一个人静静。”
“你会回去吗？”
“嗯。”
白寒考虑了片刻，妥协道：“好。路上开车小心点。我……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拉开车门，想了想，又说：“晚上我不做饭了，你自己吃了回去。”
“……嗯。”
刚立春没多久，清晨的露水十分的多，昨晚忘了把秋千上的毛衣收回来，现在已经湿。透了，都可以拧出水来。换了一件我自己不穿的厚衣服，裹着大衣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吹着微微的凉风，整个人都是清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