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849600000005

第5章 智者、呆也

月至中天,众人行到青门山下。途中,相继有人声称不便前去遂离开,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随行。

山下守门弟子见这多人蜂拥而至,带头的黑脸少年呆呆傻傻,不由想起报信的师弟说:张家堡的张振虽模样呆傻,但却神功盖世,就连一流高手的阳坤都败在他的手下。守门弟子想到这,竟连问都不敢,拔腿便朝山上跑。

一行人畅通无阻行到山上,不觉间行到山顶正中的青天殿。青天殿乃是青门大殿,也是外人禁足之地,方圆十丈青石铺地,正中砌有碧玉高台,门中一应事宜在此举行,夜间常有弟子轮番看守。

张振见四周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想那守门弟子急急跑回,当是通禀江石海了,为何到现在还是不见动静?

未不查当先喊道:“江石海速速放了我家帮主,否则休怪老夫无礼。”吼声在大殿回响一遍又一遍,片刻便寂静无声。未不查双拳紧握,刚要向里走就被张振拦下。

南宫妙从随风手中拿过江珊秀发,喊道:“可怜了这乌黑发亮的头发了,江珊也真够狠心的,若是换我,我可舍不得。”南宫妙一边把玩,一边观察四周动向。

王振似有所觉,猛然抬头,就见一个身形修长,戴黑冠、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急速坠下,眨眼之间,便稳稳当当落在玉台之上。男子中年模样,装束与青门弟子稍有不同,身形微胖面善可亲,一双不大的眼睛,精光时隐时现的俯视来人,当看到南宫妙手中秀发时,凶光一闪便恢复如初。

那男子未待说话,先笑三声,道:“诸位英雄光临敝派,青门真是蓬荜生辉呀。但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江某愚钝恳请朋友明言相告。”此人言谈滴水不漏,举手投足尽显宗师风范,不愧为青门门主江石海。

随风性子急躁,率先道:“休要明知故问!你做的那些龌蹉事当谁不知?今夜是我们这些人,改日便是阎王小鬼儿找你索命来了。”随风说着拿回江珊秀发,刚刚举起就被张振抢去揣入怀里。

随风与南宫妙不知其意,刚要发问,就听张振沉声道:“放了恒孤与三刀前辈。”

江石海若有所思道:“哦?原来是为此事。不知小兄适才所揣何物,可否让江某瞧瞧?”

张振不假思索道:“放人。”

江石海细细端详张振,见他略黑的脸颊棱角分明,虽无柳旭俊雅风流,但别有一种英朗之味,即便有些呆傻之气,也令人无法忽视。想到江珊如今境地就是拜他所赐,心底恨意横生,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并未表露出来。

江石海大笑道:“这位少侠便是张家堡的张振吧?!今朝大仇得报,也该为令尊守灵了。”言下之意是说你不回去给你爹守灵,来我这里多管什么闲事?另外也不无试探之心,他与陆梅等人沆瀣一气,如今那四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他帮派的乌合之众昨夜就已四下逃离,而今只有青门这一只‘出头鸟’安然无恙,他想知道张振对此到底是何打算。

江石海忽道:“怎么,没回幽州是因为宝藏吗?可有寻到?如果需要人手,江某必定出手相助、鼎力支持。”那口气直如老朋友的殷切关心,若非陆梅之事,他这表里不一的嘴脸有谁会知。

“放人!”张振向前一步,斩钉截铁道。他无心在此浪费时间,因江珊之故也不想继续深究青门过错,况且杀人的毕竟只有陆梅三人。

南宫妙紧紧跟随,一旁的随安见状,也朝前迈步言道放人。身后众人受江石海言语影响,忘记此行之事,听得王振所言,纷纷惊醒出言附和。

江石海双眼微眯,缓缓点头:“恒孤师妹与张帮主只是到鄙派做客而已,何来放与不放之说。但既然张堡主有令,江某安敢不从?”顿了顿道:“来人,去请出恒孤师妹与张帮主。”说完,便听暗处有弟子高声领命。

随风见江石海微微仰头,闭目沉思,心里极是厌恶,当下高声质问:“江门主,你与陆梅等逆贼来往甚繁、勾结甚密,一同做出违背江湖道义之事,他们已被擒拿,就待张堡主发落。而你不知悔改,在今晨命令千金挟持于人,索要宝图,事败之后,在本派削发出家、皈依佛门。如今他们各得其所,为何偏偏你江门主可以独善其身、安存天下?”

江石海闻言不住摇头叹息,悔不当初道:“江某误信于人,险些铸成大错,幸而皇天不负,及早发现歹人之图,才在昨夜率领弟子赶往岭南山下支援一众好汉,为匡扶我道正义略尽绵薄之力。恒孤师妹与张帮主力竭负伤,江某匆忙之下只能带二人回青门养伤,未及相告还望谅解。至于小女,有违祖德太过不孝。初春之时,她与张堡主珠胎暗结,而今竟为此事威胁张堡主···”江石海顿了顿,厉声道:“此等不孝女,无胜于有,此后休要再提!”随即袖袍一甩转过身去。江石海一来想利用江珊丑事,撇清自己,二来又可败坏张振名声。可是他竟然连自己女儿也弃之不顾,其绝情程度令人心寒。

张振自始至终不改常色,如今在他看来,所有世事都已无关紧要,救人不过是情义所在。说到江珊旧事,责任不全在他,而他也不是不想弥补,是对方不给机会。况且她已自行斩断三千愁丝,更加断了他的念想。对张振而言已是再无昔日的自愧自责。

众人当中只有南宫妙知晓张振与江珊二人之事,不待群雄有所反应,高声怒斥:“江石海你好不知耻,黑的生生让你说成白的。还居然有脸说你那好女儿?既然由你提起,我便说的详细一些,免得有人断章取义误怪好人。”

江石海说的隐晦,暗指江珊是因对方负义而私自做出日间之事,起因皆在张振,跟他江石海毫无瓜葛。若群雄就此在江湖将事情传开,那张振在武林将无立足之地。

南宫妙知晓张振不会出言辩解,当下转身面对众人,高声道:“此事之前,江珊便已有了心上人,可是妾有意郎无情。她为了与心上人生米做熟饭,在酒中下了****,可误打误撞被张振喝下,便有了后来之事。江珊气恼之下出手杀他,无奈好人命长,只是受伤。前夜我与张振走到岭下撞见江珊,他才知道江珊已有身孕。张振一心想要照顾江珊,可对方毫不领情,在离开前说了八个字‘天涯路远,各自珍重’。当时我便寻思,这女子忒也无情,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是有个无情的老爹!相比之下,张振远胜你父女千百倍,真个是有情有义好男儿!”说到最后,南宫妙指着张振,两眼放光。

刚刚群雄一时反应不过来,听过南宫妙解释后,才知那江珊与张振有过不同寻常的往事,而且还有了孩子,如此看来早间发生的事就在情理之中了。可照南宫妙而言,张振有心负责是对方不答应,那江珊干嘛多此一举呢?随后个别人想到,江珊知晓南宫妙女儿身,也知道他二人的关系,挟持于她该是让张振做个选择而已。而张振选择的是南宫妙,所以她伤心之余才会出家。

“是极是极。江门主教女无方,做出此等不耻之事,张副帮主胸怀海量不予计较,反而委身相求,当真令人钦佩。”蔡新儒转身对群雄道:“张副帮主乃当世英雄,须有佳人相配才妙。还好还好,江珊有自知之明,不然真是相误终生。”这蔡新儒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突然有如此过激言语,足见他对江石海的不屑。而一番话说来,令群雄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明月之下,高台之上,江石海豁然转身,打断了人群的议论。江石海环视众人,眼中凶芒毕露,青衫无风自动,似是愤怒已极。但他毕竟是一派宗师,知道容忍二字,否则便会前功尽弃。江石海当即大义凛然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江某虽非圣人,但毕竟是一派之主,若不能一视同仁,事事感情用事,又如何统领青门立足于江湖?江某深知,会有误解,但于本派而言···”

正在他惺惺作态时,拐角处行来四个青门弟子,分别抬着两个担架,行到近前放下担架,躬身立在玉台前。

“帮主!”“恒孤师叔!”

担架之上正是张三刀与恒孤,只是二人闭着眼睛躺在那,身上刀伤剑伤皆有,如同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令人瞧来不寒而栗。

“江石海,你竟敢伤我师叔,我跟你拼了!”随风说着便要上前,被随安拦下。

江石海难过道:“这位小师父,方才江某便说了,是他人所为,并非伤在青门之手。”

张振探过二人脉搏,见并无性命之忧。抬首道:“先将二人带走养伤。待他们醒来,是非自有定论。”说完率先离开。

随风恶狠狠的瞪了江石海一眼,与随安抬起恒孤便走。

未不查则冷冷道:“江门主,咱们青山不改,日后再见!”说完带着金勺帮的人尾随而去。

突然张振折了回来,右手拿出怀中秀发,高高举起,道:“江门主圣人之仁,想必这个东西一定不会要了···”说着手中渗出丝丝热气。

江石海见张振取出女儿头发,刚要伸手去接,没见他如何动作,青丝瞬间化为灰烬,随风散去,融入夜空不见踪影,如同来去匆匆的人群。江石海脸上横肉直颤,片刻便恢复原貌,望着张振背影,暗自想道:这小子如此做,莫非是···?

南宫妙笑着迎上张振,问道:“不是要留着做纪念嘛,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张振嘟起嘴,反驳道:“不是纪念。是不想给他,也可借此与他父女二人做个了断。”

南宫妙闻言,咯咯娇笑道:“那么紧张干嘛,妙公子我可是很大方的哦,即使留作纪念也无妨的。”没等说完,就见张振黑脸变红,如今更是急行几步,生怕她再出言打趣。“笨呆子,不就开个玩笑嘛,瞧把你吓得···”随后又在心里想道:了断?江湖上也只有你一人才能将了断二字说的如此轻松了。

※※※

下了山后,天已大亮,群雄纷纷散去,个别人言说日后会去张家堡拜访张副帮主,张振对这个头衔并不在意。而那个黏人的蔡新儒,连句招呼都没打,就消失在了人群。

未不查拜别张振,带着手下急急奔赴青州城,为张三刀寻医治疗。张振与南宫妙同随安二人前往传清庵,到达外院时,陆梅三人早已清醒,神情疲倦,仿佛苍老了十多岁。

陆梅与常浑见到张振走来,仿佛见到鬼,歇斯底里的拼命叫喊。杨威如同魔障般,喋喋不休的说着:“大哥,你是皇上,我是皇太弟,这天下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

张振放开三人:“跟我走。”

陆梅惊惧道:“不,我就在传清庵,哪也不去。”

“由不得你们。”张振边说边用寒气外露的左手,捏住陆梅手腕朝外走。忽然回首朝常浑看去,常浑本就胆小,面对张振根本不敢反抗,在对方示意下,拉起杨威,紧紧跟随。

行到门外,见随安等在那并未上山,南宫妙道:“小妹妹你是有什么话要对姐姐说吗?”

随安脸一红,低首走到张振身前,道:“我···我佛慈悲。张副帮主深明大义···”

南宫妙笑着打断:“小妹妹,你想要给他们求情吗?放心好了,日前张副帮主已经答应你师父不杀他们了。”

“张副帮主慈悲为怀,必得我佛保佑···”说着朝南宫妙看了一眼,转身朝山上跑去。

张振见随安消失在远处,抬步朝山下走去,忽道:“你怎么知道我答应恒静师太不杀他们?”

南宫妙气恼道:“还不是因为你这笨呆子。前夜你气的我睡不着,我就到外面透透气,突然就被人点了穴道。等我醒来才发现是江珊和她的师兄弟,我与他们藏身在对面的草丛里,院内发生的一切都听的真真切切。真是可惜,没见到你大显神威的样子。”南宫妙语气一转,悲伤道:“还有···还有我姑姑的惨死。如今我已是无家可归,姑姑她一生无后,我想去给她守灵···”

张振早已松开陆梅,由常浑拉着前行。张振见南宫妙美眸含泪、悲凄垂涕,顿觉心如刀割,一双大手罩在对方双臂,刚待出言,就听前方传来女子问话:“张振,可算找到你了。”

张振握紧南宫妙的手,见是神花宫的任碧然,问道:“任姑娘,找我何事?”

任碧然行到近前,微喘道:“昨日行到途中,六哀婆前辈忽然想到,要医治元大侠的眼疾,非有你在不可,所以我才连夜返回。方才听人说,你与南宫妹妹去了传清庵,不想果真在此相遇。”

南宫妙止住悲伤,问道:“那为何她不带元大侠来?而要你跑这一遭?”

易如笑见他二人手扯手,想到师父前夜话语,顿时明晰。笑道:“南宫妹妹需知晓,我神花宫百花丰茂、长盛不衰,自有长生之道,对元大侠的恢复有着极大的助益。”

南宫妙见她在姑姑死后不久还能笑的出来,心里极是不悦,未再答话,转身对张振道:“呆子,我方才还想,你回张家堡我去神花宫,此一分别不知何日再见。没想到老天偏不让你我过早分别。”

张振笑笑并未答话。

※※※

张振本来可以快马加鞭赶上张文典等人,但陆梅三人修为被废,身体虚弱,无力骑行,所以到达神花宫已是六日之后。

虽然天气深冷,但山顶花海依然是争芳斗艳,丝毫没有衰落之势。一行人无心观花,径直行到宫内。

六哀婆闻讯将张振引入元华房间,又叫神花宫弟子,多采写花瓣,以备后用。六哀婆声称冰火真气可医治元华双眼,冰可冰冻世间一切,火可炼化世间所有,这一冻一化可消散毒气,但元华伤势已久,能否痊愈还是未知。

张振二话不说,来到床前扶起元华,依六哀婆之言,左手缓缓释放真气于元华眼前。元华双眼紧闭,不消片刻,眼皮之上覆盖一层白霜。六哀婆继续让张振加大真气,不一会,冰寒之气覆罩元华整个面门,持续好久依然不见六哀婆叫挺。张振担心伤到元华,向她看去,六哀婆探上元华脉搏,摇摇头,示意张振继续加力。

此时张文典等人也已来到房中,见元华浩首白眉以为伤势加重,当看到张振手中寒气时才放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六哀婆把在元华脉搏的手也已被寒气侵透,颤抖不已。华清韵轻唤一声,试探着将六哀婆的手拿开,才知冰凉彻骨,不由担心起来。六哀婆言说无事,并叫张振换另一只手。

张振闻言,抬起右手,对准元华面门缓缓释放热气。可过了许久依然不见寒霜有融化的迹象,张振不免心急,加大真气,可只是一会,张振就觉吃不消,原来真气消耗过多,此时已是后力不济,虽然不甘心,但他向来没有意气用事的习惯。张振在众人希翼的目光中收回手,道:“我内力不够了,如果继续下去,冰火奇脉没有真气滋养,我会昏倒,或者发生其他无法预料之事。”

这话一点不假,冰火奇脉的运行离不开真气,当初在移花谷,毒气由柳水钦体内转到张振身上时,若非将前者真气一并吸纳,他必死无疑,还有与南宫怀奇对招时,冰火奇脉尚未真正形成,所以才会失去知觉,好在对方送来真气,帮助他练成千古奇脉。时隔月余,张振对这奇功已有所了解,所以才有此一说。

六哀婆急问:“如果不能驱散寒气,那便是前功尽弃了。张小子,你真的没把握吗?”

南宫妙道:“婆婆,他说做不到便真的做不到,您不要强人所难了。可以用火炉试试看嘛。或者用热毛巾敷,这不都是办法嘛。”

六哀婆狠敲拐杖,道:“你小丫头懂什么···”

“我有办法。”华清韵忽道:“振儿一个人真气不够,但是三个人就没问题了。”

六哀婆与张文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解。就听华清韵道:“振儿冰火奇脉,外来真气不吸干净决不罢休,而且不是本人能够控制的。但不知可不可以向外转移真气?”说着走到张振身前,道:“振儿,向我体内输入真气···”

“不可以!”“娘啊···”“那怎么行?”张文典、南宫妙、六哀婆异口同声道。

张振不顾众人反应,也不知华清韵想的什么方法,只是照做将手按在对方后背,丝丝真气自掌心发出,只是担心她受不了寒气,遂极力克制手心温度。片刻,张振收回手,问道:“前辈,感觉如何?”

华清韵惊喜道:“可以一试。”于是她让张文典坐在张振右后方,将真气传给张振,她坐在左边接纳张振真气,同时再转给张文典。真气在三人体内逐个传过,相济相生。张振照常释放热气,用的是三人的真气,非他一个,如此一来,即便一天一夜,真气也是充足的。

六哀婆看着围成一圈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在华清韵身上,暗叹:清韵聪慧灵敏,对任何麻烦事都能找到解决办法,可惜唯独感情,令她隐匿二十多年,可即便如此,她的聪明才智依然不减。

南宫妙虽在张振面前显得处处受鳖,可她的聪明却是不可否认的,如今看来,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的美貌,那股聪明劲儿也是源自华清韵。

“热,痛,好痛···”元华突然有了意识,感觉到面前那火热的灼痛,惨呼出声。

六哀婆为防有变,眼疾手快的点了元华穴道,让他再次昏睡过去。

※※※

次日,张振早早来到元华房间,还未入室,便闻芬芳弥漫。元华脸上绑着绢布,其内填满花瓣,也不知恢复的如何。

张振静静坐在床前,忽然想到在幽谷的那段时光:那时自己每天跟义父学武、打水、采茶、煮饭、看书,日子虽说清贫,但也充实快乐。晚上入睡前还可以想着远在幽州的张家堡,想着他日相见二老会多么高兴,叔父是不是依然日日买醉,呆娃会不会长得比自己高。还可以告诉张家堡所有人,自己不怕打雷,不怕任何声响了。可是,过去的时日不再复返,也不知此前那简单的生活会不会在张家堡继续···

“呆子···”不知何时南宫妙进了屋子,见张振发呆出声打断,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振见她低着头,不复往日活泼,问道:“怎么了?”

南宫妙抬起头,幽幽看着那略黑的脸,刚毅、呆傻并存的脸,神色复杂难言。猛然转身行到窗边,脑海闪过无数念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不舍、担忧、羞涩,诸多情绪填满心房,令她愈发焦躁难平。

张振缓缓行到她身后,嘟嘟嘴,也没说话,仿佛在等对方先开口。

南宫妙双手扶在窗棂上,大眼空洞无神,眼角不知何时聚气一抹雾气,娇艳欲滴的双唇微微轻颤,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在宣示着难言的悲伤。

时间在这一刻缓慢的如同凝固,悲伤的气氛也在无声的酝酿着,令人无法呼吸。

张振按捺不住,沉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嘛···”

南宫妙豁然转身,波涛汹涌的心潮被张振勾动,瞬间决堤:“笨呆子,大呆子,你就是个惹人厌的大呆瓜。”随后掩面泣道:“我明日便要为姑姑守灵,不能再见任何人,而你也要回张家堡,我们···我们也不知何日再见。你叔父曾说,他不过是和娘分离一段时日,可结果呢···呆子,你答应我,在张家堡等我,等我孝期一满便去找你,那时我们再也不分开,你说好不好···”原来南宫妙是担心二人分别后,会重复上一辈的痛苦,所以才别扭个没完没了。

张振掩埋已久的柔情,被对方炽烈而又坚定的热情霎时溶化。张振看着南宫妙那热切期盼的目光,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忽然有人急道:“振儿啊,虽然我没见到这姑娘相貌如何,但她对你痴心一片,怎可辜负,快答应她吧。还有,外面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在我这个病人房间互诉衷肠,扰我清梦···”

张振拉着羞赧的南宫妙行到床前,拜倒在地,道:“叔父,在传清庵时,南宫前辈说的话,您还记得吧?”

元华意有所指道:“南宫师妹说了许多话,你说的是哪句?”

忽然南宫妙想到什么,刚刚还落泪的她,此刻已是霞飞双鬓,更显娇艳动人。

张振道:“南宫前辈说‘我今夜就为妙儿做个主,此事一了,便将妙儿许配与你,有婿如此想必大哥他不会不同意。’妙···妙儿,你也听到了吧?”张振第一次叫南宫妙,显得有些生涩。

元华略一吃惊:“南宫妙?原来是南宫师妹的侄女。”随后开怀大笑:“臭小子,也真不知妙儿喜欢你哪,这种问题也好意思问,叫人家姑娘怎么说的出口。没错这句话我记得,你想说什么?”

张振表情严肃认真道:“那我现在就娶妙儿,让她成我妻子,免去后顾之忧。”

南宫妙闻言,手下使力,狠狠掐了张振一下。张振天真道:“本来就是,那件事已经结束好多天了,娶你···”

元华大笑:“振儿啊,你让义父说你什么好?先不说你俩都在孝期,不能谈婚论嫁,即使要娶也要三媒六聘,当然这个也可以省去,可你们总得拜堂吧。哪有你这样的,说娶就娶,当是过家家吗?”

“如此麻烦干脆就不拜堂。”张振直言道。未待二人有所反应,接着道:“义父,振儿请您做个见证,今日我与妙儿共结连理,他日守满孝期,永不离弃。”

元华惊呼:“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我愿意!”南宫妙抬首,目光坚定的看着张振:“既然两情相悦,又何必在意世俗陈规?元···义父,您不必替妙儿觉得委屈,我反而还觉得很幸福呢。”南宫妙爽利的说道。她了解张振,了解他那‘大道至简’的本性。

张振暗暗握紧南宫妙的手,心道:知我者,妙儿也。随即看向南宫妙,面带笑容,虽然显得有些僵硬,但那被柔情侵透的双眼足以证明他的内心。

第二日,张振早早来到南宫妙房间,可却扑了个空。后听神花宫弟子说,昨夜四更左右,南宫妙便去了神花陵,并且留给张振一封信。

四更?那不就是二人各自回房间的时辰吗?原来妙儿剪下发丝连夜相结,竟是想不告而别。思及此处张振打开信,见是一个素粉的丝绢,里面似是有什么东西,打开一看,见是二人的青丝结,在洁白的丝绢上一行诗显得格外醒目: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南宫妙玲珑心思,只用一句诗告诉张振,二人青丝已结,即使相隔天涯,也是恩爱不移的。

张振闭上眼,呆滞的面庞笑容渐渐清晰,嘴里不住的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早饭过后,张文典与华清韵相携离开,连问都没问张振与南宫妙的事,也不曾担心张振一个人回张家堡,这二人仿佛铁了心的要去自在逍遥。六哀婆则是嘱咐神花宫的弟子,每四个时辰为元华换一次花瓣,三日之后才可睁眼,便只身前往柳亭坡。而神花宫的易如笑也决定为师父守孝,期满再行继任之礼,但这并不妨碍她行使宫主之令。

张振本来打算三日后带元华回张家堡,好尽心照顾,但对方坚持要回岭北幽谷。张振无法,便带着陆梅三人赶往幽州。

途中每当路过大小州县,都会有金勺帮的弟子,带着酒肉守在路边,恭候他们的张副帮主。初时张振并不知对方身份,一声‘张副帮主’才明白是未不查的注意。张振直言贵帮副帮主是南宫妙,而南宫妙又是他的夫人,既然南宫副帮主不在,他这个做夫婿的自然乐意代劳。这一番话说的金勺帮群雄大是不解,但见对方神情认真不似说谎,况酒照喝、肉照吃,也完成了三味长老的任务,便也不去管他。

值得一提的是,在刚入幽州时,张振被金勺帮的人拉住喝酒,陆梅三人却不见了。当张振在一死胡同找到时,正见几个蒙面汉子堵住三人,言说与陆梅有仇,既然张振不打算杀她,便亲自动手。张振及时喝止,没有为难对方,直接带着惊魂未定的三人继续赶路。

路上张振面无表情道:“若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张家堡。”陆梅二人忙不迭点头,他们有多少仇人只怕自己都数不清了,这一路上,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如果不是惧怕江湖新贵,哪还能活到现在?所以,他们不得不听张振的话。

长途跋涉半月余,终于到了张家堡。张振在府里找了一圈并未见到呆娃,便自行煮饭,直到日暮将近,才见呆娃从外面回来。

“少爷?少爷,呆娃想死你了,二爷呢?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呆娃见到张振极是兴奋。没完没了的问,完全将身后的俩人忘个一干二净。

其中的老和尚跟在呆娃身后,脚步无声,身形稳健,一对白眉长过眼角,双目透着睿智、平和的光芒,不禁令人心生敬意。其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柔柔弱弱,书生气十足,低眉顺目显是对和尚恭敬之极。

张振道:“叔父不会回来了。”随后看向那个书生,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巧也巧也。张副帮主,请容三书细说。三书自由体弱,被家父送往五台山,被明心大师收做俗家弟子。”说着朝那老和尚行了一礼,继续道:“师父闻听传清庵举行逐月大会,知晓事出不善,于是命我前往,临行嘱托无论是传清庵,还是张家堡,若有需要自当鼎力相助。事后,三书为尽早禀告师父,以至不辞而别,不想临近冀州遇见正赶往幽州的师父。于是,三书一路相随,来到此地,而且已将逐月大会、寻宝等诸事详细说与师父、呆娃。”这蔡新儒原来是和尚的徒弟,但怎么看怎么不像,明明就是一个穷酸书生。

张振呆了片刻,忽的想起,数月前在五台山的禅林院,自己连夜练功弄坏了人家的院子,说自己是‘愚人’的,不就是这个明心和尚嘛。张振起身拱手道:“不知大师到此,所为何事?”

在蔡新儒说话时,明心一直盘膝打坐,忽闻张振问话,睁开眼来,缓缓道:“我佛慈悲。张家堡历经人间炼狱,诸多亡灵怀有怨念不得解脱,老衲来此特为超度,使他们早日脱离苦海,往生极乐。”说完,又念了句佛号。神情虔诚,语气真挚,就连从不相信仙佛、鬼怪的张振也不禁为之动容。

呆娃闻言道:“少爷,明心大师和三书都来半个月了,天天早出晚归、不辞辛苦去念经,呆娃看着都很感动呢。”忽然语气一转,问道:“少爷,既然仇人已经抓来,现在就带他们去东丘岗,在老爷、夫人坟前将他们杀了吧。”

“我不会杀他们。”以张振心性,就是杀也不会留到现在。

未待呆娃发问,明心和尚问道:“阿弥陀佛。江湖恩怨多有仇杀,张家堡上下七十余条生命尽丧三人之手,身为后人擒住仇敌,又为何不杀?”这和尚说话抑扬顿挫,如晨暮钟鼓,低沉浑厚、起伏有致,听来不由心生宁静。

张振不假思索道:“我若想杀他们,即便不是仇人,我也能找出千百理由照杀不误。反之一个理由足矣。”

长眉和尚直视张振,轻问道:“不知是什么理由?”

张振瞪眼嘟嘴,又露出呆傻相:“不想!”

和尚闻言不住点头,笑道:“我佛慈悲。不想杀便不杀,好个绝佳的理由。”随后,和尚语气一转,关切问道:“可你不怕被江湖之人诟病吗?”

“他们说啥,与我何干。”说完再次将嘴嘟起,明明是不屑的口气,可那张脸如孩子较劲一般可笑。

和尚笑意渐浓,不知是说张振,还是在自言自语,就听他道:“智者,呆也。”随后踏步离去,未再停留。

蔡新儒见状,急忙起身,来到张振身前,小声道:“告辞告辞。张副帮主后会有期。”未待转身又问道:“怪哉怪哉。怎么不见妙姑娘?难道她未来此?”见到张振摇头,还要继续问,但见对方神情冷淡,便也不好多问,迈步随明心而去。

“少爷,妙姑娘是谁呀?”呆娃傻傻问道。

张振眼露柔情,不自觉牵起嘴角:“我妻子。”

同类推荐
  • 双龙出海

    双龙出海

    自己看就行了,不用过多解释。............................................................................................
  • 战帝系列(四)

    战帝系列(四)

    出了残破之庙,放眼望去,果见半里之遥的地方有四个人影在奋力挥舞着兵器,向虚空狠斩力劈,呼喝声不绝于耳,状如疯狂……
  • 烽火剑

    烽火剑

    绝世神兵出世,江湖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沈戈本想过着平凡的日子,无奈身世所逼,让他不知何去何从。一个心爱的女人,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又该怎么取舍。兄弟相残,争夺武林至尊。最后,魔教金面教主竟然是。。。。。。
  • 江湖防骗指南

    江湖防骗指南

    师父说,这是一本集智慧、知识、武功、心理学于一体的超强防骗指南,有了它走遍天下都不怕,虽然那个老东西肯定是在吹牛……但是东岐风还是毅然决然地带着它踏上了一条充斥着武林恩怨的不归路,荒诞怪异的人情世故,令人哭笑不得的尴尬日常,从此浩浩江湖,浪迹天涯,俯听九州天下事,笑看君子变豺狼。
  • 明末江山录

    明末江山录

    泰昌帝命丧红丸,移宫案阴云密布,魏进忠擅权弄政,后金国来势汹汹,大明帝国早已风雨飘摇。晴花谷内双雄对决,朝堂之上党争不息,且看江湖后起之秀如何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也许,历史无法改变,但传说却由我们来谱写......明末祸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花香万里新雨露,风雨凌烟旧江山。四海飘摇云梦世,铁骑交困烽火绵。千山暮雪惊虹雁,百年若梦月如烟。
热门推荐
  • 碧血舞长情

    碧血舞长情

    那么久一直都在被欺骗,那么都重生了何必不给他们一个天衣无缝的回击呢?堂堂一个傀儡师,怎么可能要被卖身?(其实事实不是这样)某个我行我素的竹马和腹黑高冷的王爷,却对只有15左右的女孩专宠,这叫恋童,是病要治好吗?没办法只能逃离,发现无缘无故被追杀什么鬼?“你们别过来,小心我发起疯啦谁都杀啊!别过来啊”就这样某女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拐走了(既然腹黑,自然有特别之处,情节后面微爽,看童鞋们的情况喽!)
  • 网游倾城女土匪:大神别怕

    网游倾城女土匪:大神别怕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打劫他的,她根本不想打劫他的装备,更不想打劫他的色,甚至都不想把只剩下一件裤衩的他丢到后山,真的是纯属手残而已。就算半年后她身后跟着个NPC儿了,他拿着把剑来找她算帐,她还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可是这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都说不是故意的了,还要杀她,那就别怪她为匪不仁了,再劫你一次,让你丫是个大神就得瑟!
  • 万灵帝尊

    万灵帝尊

    太古纪元,四大圣兽主宰天地,纪元之后,四大圣兽相继陨落。龙炎,一个带有先天疾患、被家族赶到边陲小镇的少年,开启神秘黑塔,从此异军突起,脚踩天才,灭神体,与天争命,融合四大本源,傲立苍穹。神秘浩劫再度降临,亿万苍生岌岌可危。他战袍飞扬,血染天穹,为亿万苍生而战,成就不灭神话,一世传奇……新书《九阳战皇》已发,《九阳战皇》是在《万灵帝尊》原有大纲的基础上做的修改和补充,本书未完成的剧情都会在新书之中出现,敬请期待!
  • 修罗归来

    修罗归来

    空间裂缝将末世异能大BOSS穿到魔法位面,没有了魔法技能,更没有斗气天赋,她居然沦为一介废柴?!身份尴尬,父母漠视,旁人嘲笑冷观察,还被家族抛弃的方式送给恶魔!幸好前世异能没有完全消失,就算是废柴也没关系,父母亲人放弃,她也不会在乎。无论废柴还是天才都是需要经过奋斗努力的!天才与废柴只在一念只差!他,银发红眸,凶冷残暴,霸道无情,魔法大陆的执掌者。就算你是恶魔强大又如何?她也会从弱小再奋斗成强者!拽掉大恶魔,然后自己上位!(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天尊战圣

    天尊战圣

    一个平凡的少年,拜入门派后,凭着机智和勇敢,一步步崛起,经过无数的危险和机遇,夺法宝,争功法,无数杀戮,终成大道,化身成圣。成就一代最强天尊。
  • 有秦可依

    有秦可依

    秦可可被渣男骗了所有存款,落魄地在街头乱晃,趁着酒劲想跳河,却被在河边写生的“瞎子先生”所救。瞎子先生意外晕倒,秦可可找闺蜜借钱,将他送进医院。谁知瞎子先生赖上了她,恩人秒变包租婆,这是什么节奏?秦可可对唐思淼的评价:温润如玉,财大气粗,最关键一点,他还瞎。秦可可:“我美吗?”唐先生:“美……美得像盘红烧肉。”秦可可只想说:“你好好说话,咱们还能做朋友!
  • 半世成魔

    半世成魔

    随便写写……喜欢的可以看看……剧情发展有些快……当做短篇吧……
  • 异界之迷失大陆

    异界之迷失大陆

    主角陈栋因一次意外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从此开始了叱咤风云的异界征途……那啥,等下,你说什么?这片大陆是被封印在空间裂缝中的,说不定哪天就被黑洞吞了!
  • 我的同桌有点儿怪

    我的同桌有点儿怪

    您好,这里是游戏《精神收集者》,从今天开始您的时间将多出一小时,约等于另一时空一年......吧,您需要集齐您同桌的六个人格,实现各个时代的他的愿望......哎妈呀,怎么第一次就是远古时代啊!
  • 无敌成长

    无敌成长

    故事的开始总是那么的平平淡淡。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那是一个偏僻的角落,当一个女孩对男孩说出:“你是一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的时候,我们故事就开始了。一个来自外太空的芯片,让这个获得‘好人卡’的男孩开始了得瑟的人生。扮猪吃虎,那多没意思啊,人生苦短必须性感,尽情的得瑟才是人生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