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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冬日黄昏,大街小巷的人潮已经开始淡去,唯独城郊处的观音庙人烟处处,繁茂的青松笼罩在迷烟袅袅中,树尖端处点缀着透光的冰雪,咋看还真的像珞珈山的苍松。

一眼环视,周遭可以看到前来参神的人,有来求子的,求富贵的,也有求平安的……

观音尊座前,寒雪虔诚地跪在蒲座上,双手合什,心里默念——

“信女梅寒雪求观音娘娘保佑爷爷早日康复,安享晚年。祈求菩萨赐予我二弟梅寒絮仁孝之心,保佑二娘长命百岁。”

寒雪说罢神情肃穆地拜了三拜,礼毕由婢女小英扶着站起来,神色带点哀伤。

“小姐,你不要担心,太老爷洪福齐天,一定会健康长寿的。只是……小英不明白,二夫人跟二少爷根本就不是好人,还常常针对小姐,小姐为什么还要为他们祈福?”

“小英,无论怎样,他们始终是我的家人。”寒雪深深叹口气,望着门外冰寒莹白的世界悠悠地道:“其实二弟秉性并不坏,只是被娇宠贯了,加上对她跟爷爷有一定的心结才会如此偏激,追根溯源,家庭若此,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责任。”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家和睦相处不再勾心斗角?他们骨肉相连的一家人啊,为什么彼此之间却不能坦诚相对,像平常老百姓家一般相亲相爱,反而你猜我忌。寒雪感觉心酸酸的,鼻子一阵灼刺,她强咽下喉中酸气,这个时候她不能哭。

“小英,以后类似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就要罚你了。”寒雪语调转而严肃地告诫婢女。

“小英知道了……”婢女惭愧地垂下头,忽而又颔首道:“小姐你不要太忧虑了,要小心身体。”

寒雪娇颜犹暗淡,点点头。

小英看着小姐忍哭难过的样子,心底还是为小姐感到心疼不值,小姐把他们当家人,可是他们未必当小姐是亲人啊!自从太老爷病后,小姐就总是落落寡欢,愁眉不展,反而二夫人跟二少爷就整天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样挥霍,一样寻欢作乐。

沉默绕在主仆两人之间,她们走出了观音庙……

庙宇外院,染雪的世界是淡白的,建筑物之间的线条是模糊的,寒雪今天披着一件梅花红的带帽披风,殷红的软棉料映着她莹白的脸,让本就绝美的人儿更加娇艳。清冷的凉风习习,轻抚佳人霓裳,撩起波痕褶皱,柔美飘逸……

“大哥,快看!那个妞很诱人啊!”不远处,三两个长相猥琐熊腰虎背的男人相互讨论着,眼睛色迷迷地看着正在专心走路的寒雪两人。

“恩?”被唤作大哥的男人左脸有着一道狰狞的刀印,眼眸阴浊,他眯起眼睛看向喽啰指向的地方,顿时眼前一亮,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呀!他勾勾手,几个男人便直直朝着寒雪的方向走去……

“小姐,那几个登徒子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小英的手有点发抖,他们看起来好可怕。

“镇定点,这里是观音庙,他们不敢乱来的。”寒雪凛起俏颜。

“呵呵呵,美人儿,回家吗?不如大爷送你如何?”带头的男子张开大手,拦住欲绕过他们的寒雪,啧啧啧,近看更美了,皮肤赛雪晶莹剔透,眉毛不修而黛,嘴唇不点而朱,真叫人心忍难耐啊!刀脸男人张大他的暴嘴,露出一口黄牙。

他的口气真臭!寒雪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冷眼瞪着他们,说道——

“这里是观音庙,你们在这里胡闹就等于破坏寺庙的清净,这里的师傅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不怕被抓去面壁吗?”

“嘿,老大,这里确实不适合干那事。”一个小喽啰俯身在刀撇男的耳边说道,虽然他们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但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倒从小就听说,灵异的东西还是避忌点好。

“去!奶奶的,告诉你,我是闺见愁的人,谁敢拦我!”刀撇男大声嚷嚷,周围的人一听到“闺见愁”二字都纷纷闪避,加快离开的脚步。

整个隐城的人谁不知道“闺见愁”,他是两年前来到隐城的恶霸,也是横行霸道的采花贼,更是闺女们的噩梦,听说他武功高强,据有很多山头,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只要哪家闺女跟“闺见愁”扯上关系,那是一世清白就尽毁了。

“在观音庙,无论什么牛鬼蛇神都要退避三舍,这是隐城众所周知也是人人都尊奉的规矩,难道你们想要蔑视全城的老百姓吗?”寒雪将声音提高,周围的百姓听到她的话反而走得更快了,寒雪心惊地看着行人越来越少,难道就没有人站出来维持隐城的公理吗?

“美人,难道你不知道,在隐城,我大哥就是公理啊?”刀撇男色色地欲伸手挑起寒雪的下颔,寒雪脸一偏,退后一步,谁知道前有狼后有虎。

“你们想对我家小姐怎么样?告诉你们,我家小姐可是梅家的千金,你敢乱来,梅家的人不会放过你们。”小英尽管抖着身子,但是仍然勇敢地站出来维护小姐,小姐对她恩重如山,她誓死也要保护小姐周全。

“哈哈,这个丫鬟也挺正点的,干脆一块抓回去,就算大哥不要,我们也可以捡个便宜,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刀撇男跟他的喽啰放肆地大笑起来。

末了,刀撇男突然张开粗臂一把向寒雪扑过去,**的口水直要流出唇外,寒雪欲躲却毫无去路,只能抬起手挡在前面,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恶心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婢女小英只能瞪大眼睛尖叫出声,天啊!谁来救救她家小姐!

“你们真吵!”一道浑厚冷冽的男声刚落,几个猥琐男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揪起来丢到一边。

“哎——谁!是谁敢动老子!”刀撇男摸着摔痛的腰,首先发难,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管老子的闲事!

“闭嘴!再出声就一刀割下你的舌头。”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一左一右架住刀撇男,其他的喽啰见状慌张地纷纷拔腿就跑,也不管什么大哥了,保住小命要紧。

“大……大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刀撇男见到亮晃晃的刀剑架在颈子上,凉凉的,他的寒毛直竖。

“日月,让他们滚。”看似为首的男人突然出声,嗓音似剑,他的神情高深莫测地看了看呆在一边的寒雪主仆,马上又移开视线看着地上求饶的人,表情一贯的冷漠无起伏,根本不把这么些个人渣放在眼里。

“是,王爷!还不快滚!”持一刀一剑的两个男人齐声说道。原来是楚亦潇跟他的两个贴身随从日,月。

待几个喽啰连滚带爬地离开后……

“呃……谢谢公子相救。”寒雪惊悸地收拾心神,深吸一口气,躬身作揖,刚刚她被这突变的状况震了一下。她悄悄打量救她的公子,那么冰冷傲然,眼睛似千年寒潭深邃不可测,让人看不透而他却仿佛将一切尽收眼底般的,只是……隐城有住着一位王爷吗?寒雪晶莹地亮眸稍带疑惑地望着他。

他的眼底乍现一抹冷光,就这么冷冷地瞅着她,霎那间仿佛全身都笼罩在腊冬冰霜中,直教周围流动的空气凝滞。

寒雪在他的迫人注视下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冒起,她第一次在别人的视线下觉得如此压迫,这男人好像千年寒冰一般。

许久之后,他不曾说话,也不回应,只是逼视着她,那眼神充满残酷的侵略味道,虽不感觉厌恶却让她感觉自己此刻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有中利刀切肤凌迟的感觉,终于,她尴尬地慢慢垂下眼帘。

小英也被眼前冷魅的公子震住了,虽然他真的很英姿飒飒,但是她家小姐在向他谢恩,他怎么说也该回应一下吧!这样盯着她家小姐太没有礼貌。小英努努嘴,有点指责地道——

“喂!看什么看!我家小姐在跟你说话你没有听到吗?”管他是不是才救过她们,总是对小姐不敬的人她一概不给好脸色!

“小英!不得无礼!”寒雪轻喝住婢女,然后不自在地道歉:“实在冒犯了,还请公子多多见谅,小女子就此告辞。”不知为什么她直觉他似乎真的不是想救自己,也许真的是阴差阳错,刚刚那些人确实吵到他了吧,他似乎是一位很寡情的公子。

有点尴尬又有点轻颤地福了福身,不再作多余的话语,快速带婢女离开。谁知——

“那小姐路上小心了。”他终于淡淡慢慢地说了一句话,表情仍旧漠然无起伏。

寒雪一震,他的嗓音阴阴冷冷的直凉心底。

就在她们经过他身前的霎那,忽然一道轻风拂来,将寒雪那厚厚却轻似鸿毛的红色裘袄掀起一角,刚好拂到他黑灰色的衣服下摆,红与黑两道布帘缠绕了一下旋即又散开。

离去的她们没有看到他冷漠的脸上浮现一抹妖魅的邪笑,那残酷的意味非常强烈,望着她窈窕的身影,脑中浮现她楚楚动人的柔弱,好个柔软却又坚韧的佳人,这么冰雕玉琢的小人儿却有着如此的胆识跟勇气,如果……

“王爷,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石管家从小路匆匆而至,有点喘气。

“咦?那好像是梅寒雪?”石管家看到王爷的眼光注意处,也看过去,然后他吃了一惊。

“的确。我想……我们的计划会因她而更加精彩!”想不到梅老头教出来的孙女居然这么勇敢,能跟他蓄意冷漠对视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她那清澈透底的眼眸直直挑起了他的野性,谢他救了她?她还是天真,一切只因他喜欢亲自辣手摧花。

突然,他诡异地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胞兄弟,状似无意地问一声:“日月,你们觉得她美不?”

“奴才没看到。”两兄弟一齐说出一样的话。除了王爷,他们连看其他地方都嫌浪费精力,他们的注意力跟精力就是要确保王爷万无一失。

“哦?”楚亦潇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们现在去给我查出谁是闺见愁,查到后跟踪他,暂时不要有任何举动,等我的指示。”楚亦潇语气又变得严肃强硬,摆摆手让他们立刻离开。

“是,王爷。”日月两兄弟领命后倏地一下子不见了。

“石管家,我们走吧。”楚亦潇说着便迈开潇洒稳重的步伐。

石管家赶忙跟上去,他心里很疑惑,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像风平浪静又好像不尽然。王爷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让梅寒雪被劫算了?这样反而可以借刀杀人?王爷救她是准备对梅寒雪怎么打算吗?对于这个从小带到大的王爷,他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了……

待众人皆离去后,从一堵墙后面走出一位壮硕气宇昂然的男子,他眼神热烈地望着寒雪离去的方向,似乎窈窕佳人犹在那处。

“燕将军,还好刚刚你没有多管闲事,不然就要败露身份了,那个出手的人可是瀚国最骁勇善战的楚大将军楚王爷。属下跟他对手过几次,都无功而返,所以皇上才会派将军你亲自领兵跟他交战。”一个较年长的仆人打扮的男人说道。

“他……确实很让人费解,我倒很想正面会会他。”男子双手交叠于胸前,若有所思地道。

“不行啊,我们来瀚国有些时日了,皇上已经在催将军你回去,据说狼族又来侵了,我们必须马上启程。而且这里是瀚国的领地,虽然是偏城,但是始终不是雪国,我们在这里跟他碰面只会落下风,将军以后有的是机会对战楚亦潇。”仆人紧张地提醒他。

“狼族来侵?”燕将军蹙起眉头,脸绷得死紧,天色已暗沉,大粒的雪子扑扑打在两人的身上,增添不少寒意。

“是啊,皇上要将军速速回去。我们快走吧,不然耽误了路程皇上会怪罪的!”仆人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燕将军再次将视线投向那处,暗暗咬牙,握紧拳头,然后沉默地掉头踏上回雪国的路,茫茫的飘雪很快便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出来大庙,坐上返家的小轿,寒雪脑中频频浮现刚刚的情形,隐城居然来了一位王爷,看他们的打扮跟神采,他绝对不若一般的王爷贵族,没有那种娇贵轻浮,反倒不怒而威,言行举止都有慑人的气势,单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地遁形的犀利感觉,这些人绝非泛泛之辈,没有一定地位权势是造就不出这样的阵势。但是他们来隐城干什么?要说是来视察的似乎太牵强,朝廷每年都有派钦差大臣,尊贵的王爷根本不需要理会这些鸡毛小事,难道隐城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站在轿外的小英喋喋不休犹在不愤:“小姐,刚刚那人太没有礼貌了,亏他还长得人模人样,却在那里摆酷,应都应一声小姐。”

寒雪拉回思绪,语调稍为沉重:“苍穹广大,世人各异。那位公子虽然冷酷寡言了一点,但是毕竟是你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人,而且若非刚刚那位公子出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总之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尤其是在爷爷面前,免得爷爷担心。”

小英嘟嘟嘴,不情不愿地喃声道:“小姐放心,奴婢会守口如瓶的。”

坐在轿里的寒雪若有所思地望着微微晃动的车帘,局促不安越发充斥心间,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隐隐感觉到他的注视中参杂着恨意,那种复杂的情绪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是她的直觉一向不会错,那丝丝的愤怒是在见到她后才由他身上发出,一个人,即使再怎么懂得掩饰,可以掩去脸上所有的锋芒,但是自己随心发出来的气息却骗不了人。

另一边雪路上,石管家不由得开口询问一路都沉默的主子:“王爷,既然县令那边已经谈妥,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停住踏雪的大步,楚亦潇将眼光流连飘渺的远方,从容不迫地道:“接下来当然是去拜访故人了,顺便提亲。”

“提亲?王爷,你要娶梅寒雪?”石管家惊讶地张大嘴,任他历练再多再沉着此刻也不得不被王爷的惊人之语骇到。

“你不是说她内外兼备,蕙质兰心吗?让她到王府蓬荜生辉一下有什么不好?况且……我没说要娶她。”楚亦潇漫不经心地解释,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石管家目瞪口呆地望着王爷的去向,大惑不解,不娶她却又去提亲?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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