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一个故事，那些成日守着蕍浮宫的仙女你传我，我传她，她传他，这个故事便成了不可说的秘密。
“人人心照不宣。
“不巧的是，故事的主角是我，可怜的女主人公。
“这本话折子一出，四海八荒的亲友们都知道了，我便成了他们口中的悲情女主角，慢慢淡忘后，就都说这是段秘辛。”我端起茶盏，抿了口瞎子刚沏好的花茶，脑中将那个故事慢慢地拼在一起。
“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像很有趣。”瞎子吹了吹冒热气的茶，大口喝下，神情悠然。
我用袖子挡住嘴，咳嗽了几声，笑道:“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如果你不介意，那我倒不妨将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瞎子点点头，“嗯。不介意。”脸上依旧是好看的笑。
万万万……万年前，双隺帝君的第一个孩子刚落地，天君得知是个女儿，急急忙忙带着儿子来到了雀陵。
那个时候的离泱，五官端正，生得也秀秀气气的，一副讨人欢喜的模样，四海八荒提起离泱，都忍不住滋滋称赞。
天君老人家早想和双隺帝君结为亲家，放了话在六界中，“这双隺的第一个孩子必定为我的儿媳。”
此话一出，众人私底下窃窃私语，琢磨着一些实质的问题，比如－－是个男孩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颇为严肃，在天君面前众人都不提及，不过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一次酒宴上，双隺帝君端端坐在天君左席下，天君丝毫不顾及，握住酒杯，眼中有了丝丝醉意，朗声道：“若是生了个儿子，还是我儿媳。”
双隺帝君拿住酒杯的手晃了晃，众人叹，“双隺帝君压力大咯。”
不过还好，这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还是个模样不错的女儿。
天君抱着这个小女娃，使劲逗乐她，可是这个小女娃就是不笑。离泱在一旁背诵五绝，认真专注地很。
“来，过来看看妹妹。”天君把这小女娃抱着凑近了离泱殿下，让他好生瞅瞅。
离泱淡淡地看了襁褓中的女婴，继续背诵五绝。
见儿子没反应，天君问：“让妹妹做你娘子好不好?”
那时离泱都已三万岁，模样却是小孩五六岁的样子，皱眉时显得有些老成。
离泱又看了一眼小女娃娃，发现她正对着他笑，肉嘟嘟的手在空中挥动，离泱一愣，背起了金刚经。
小女娃娃的娘亲善解人意，柔声细语地问离泱：“小家伙还没有名字，离泱给妹妹取个名字吧。”
小殿下起身摸了摸胸前的玉环，摘下给了女娃娃，“叫你阿清好不好?水至清，则至纯。”
小女娃娃咯咯地笑，大人们拍手称好，天君不放过机会，眼睛一亮，赶紧问：“让妹妹做你娘子好不好?”
离泱收了笑，神情淡淡的，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天君老人家心里着急，对离泱说：“瞧妹妹多可爱啊，以后做你的娘子，多好啊。”
“算了，孩子还太小，定亲太早了。”双隺帝君开口打了圆场。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离泱偷偷看了几眼小女娃，但还是保持沉默。
于是，四海八荒都知道这门亲事黄了。
这件事莫名成了一件秘辛。
态度不清被人据婚，故事的男主人翁越长越俊朗，女主人翁嘛，越长越挫，以至故事版本满天飞，最后不再牵扯在她身上。
我大口地喝茶，砸了砸嘴，“你知道吗？没几个人知道我的乳名叫阿清。”
瞎子笼着袖，对我说，“你就是东凝?”
“实不相瞒，确实是。”
“可你当初骗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急着解释道。
“我倒想你是故意的。”
“为什么?”我讶然。
“你若是故意为之，证明你在离泱和我之间，有一份顾虑，对吧？”
“什么顾虑?”
瞎子耸耸肩，“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那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什么你的?”我忽然发现脑子不能正常思考了，瞎子对我说要讲他的故事，我不好奇却有些紧张，我也没答应，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生怕我不听一样。
“前些日子，发了大水，我才来到了这里。原本我一直在人界待得好好的，因为是个瞎子，所以用画画来赚钱，倒也养活了自己。
“其实我不必这么辛苦，可是却因为双眼受了浊气，不愿让别人治疗而离开了天界。说得好听些就是太傲气。
“就在你来时不久前几日，我遇见了双隺帝君，和他聊了几句，觉得像是老朋友，很有意思，多了几分亲近，他含蓄地向我提出了这门亲事，我当时想着就答应吧，这副模样不被嫌弃就好。
“可如今你来了，我发现，即使不被嫌弃，你也不见得会嫁给我，所以我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希望博得你怜悯。
“起码，最起码，取代那个离泱的位置，但是我错得离谱，对吗？
“你很善良，也很爱哭。我喜欢坚强的姑娘，你虽然爱哭，但你的心里却是坚强的，这并不矛盾。你这样是因为离泱，我也知道。
“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瞎子，那你就忘记离泱好不好?先忘记了他，你才会好好记住我，不是吗？”
瞎子没有句句逼人，温柔得不像话。
他说他是个仙人，双眼是受了浊气。可是他不知道，我不能忘掉离泱，也是因为他。
一个长得如此相似，连对人说话都是一样的温柔。
所有人都说离泱不喜欢和别人说太多话，也不大好相处。可是我所认识的离泱，正如三月拂来的春风，使得万物复苏，每一次抬眸低喃都温柔得不像样子。
哪是他们口中的离泱啊，仿佛就是变成了我自己的，心里的那个离泱。
我握住瞎子的手，“对不起，离泱是离泱，而你就是你，纵使我有一些顾虑也是情理之中的，不是吗？毕竟我和他也有过一门亲事。”
说完这话时，我隐约听见瞎子松了口气，明明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地不真实。
月色朦胧，我方才想起故事中的玉环，从怀里取了出来，黑色的，带着一丝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