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后，最盼望的不是美味的饭菜，而是听到爸爸的拖拉机声。当确定是爸爸的拖拉机声已到家门口时，我们四个会不约而同地冲出家门，奔向爸爸的拖拉机。从拖拉机里，弟弟抱出了红心脆，大妹妹抱出了黑眉毛，小妹妹取出了一盒饼干，我则从里面找到了一串葡萄。对我们来说，爸爸的拖拉机里好像有一个百宝箱，每天都能变出各种好吃的东西。看着兴奋的我们，站在一旁的爸爸嘴里不停地喊着：“慢一点，慢一点。”可我们四个早已转身进入家门，哪里还听得到爸爸的叮嘱。
每天吃过晚饭写完作业睡觉前的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此时忙碌完家务的爸爸便会招呼我们兄弟姐妹围坐在圆桌旁。我们一边吃着先前从拖拉机里拿回的红心脆、黑眉毛、饼干和葡萄，一边听着爸爸讲的神奇有趣的故事，那种快乐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西游记》是爸爸的最爱，里面的故事爸爸给我们讲过许多遍，至今还记忆犹新。至于那个火眼金睛、有着七十二变的本领、一个跟头能翻出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成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共同敬佩的大英雄。今晚听了令人难忘的故事；明晚爸爸就会拿出他的竹笛，给我们吹几首美妙动听的歌曲；后天晚上爸爸又会让我们猜谜语，猜对一个还能得到一块糖的奖品呢；大后天的晚上，爸爸又会给我们变魔术。我们最期待爸爸变魔术了，因为他总是能够从各个口袋里变出水果糖、酥心糖和高粱饴来。爸爸变出的各种糖果分发到我们的手里，不仅甜在嘴里，连我们的心也被甜透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兄弟姐妹也渐渐长大了。爸爸的故事我们已不再感到新鲜。有一天放学回家，我们发现家里的五斗柜上多了一部大收音机。正当我们纳闷时，爸爸回·来了。他指着收音机对我们说：“从今天起，就让它来代替我给你们讲故事吧。”爸爸专门调出了《小喇叭》节目和《单田芳讲评书》这两个我们每天必听的台。每天一到这两个节目播出时段，爸爸都会和我们一起围坐在收音机旁认真收听。从这台收音机里我们听到了许许多多好听的故事，也知道了很多很多新鲜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爸爸又抱回·了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我们兄弟姐妹兴奋极了。电视机里的内容丰富多彩，天南海北无所不有，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台可任你调换。这比只能听到声音的，却看不到画面的收音机强多了。尽管这只是一台十八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通过电视机我们的视野一下打开了。坐在家中我们就能走遍世界各地，了解最新发生的天下大事。记得弟弟最喜欢看的是当时风靡一时的电视剧《霍元甲》，妹妹们常常沉浸在动画片里。而我则对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情有独钟，主人公小鹿纯子的顽强拼搏精神曾深深地震撼了我，并给我很大的激励。爸爸妈妈也忙里偷闲，常常陪着我们一起看电视。欢声笑语充满了我们这个小家庭。
重视教育的爸爸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爸爸没有进过正规的学堂。据他说，他能识字、写字还是长大后在夜校学的，再加上自己不断地自学。而没有多少文化的爸爸却偏偏喜欢有文化的人。在他的心里“有知识的人是最值得敬佩的”。他的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从来就没有动摇过。爸爸把我们兄弟姐妹的学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抓得比什么都紧。无论多忙，每天他都会抽出时间询问我们在学校的情况。经常是边吃饭边询问，最后总是要叮嘱这个，嘱咐那个。对于爸爸的高标准严要求我们兄弟姐妹早已习以为常。爸爸是进进出出我们学校次数最多的人，他成了学校的常客。记得学校每个学期就开一次家长会。除了这次家长会必去外，爸爸还经常到学校去找我们的任课老师交流，以便及时了解我们在学校各方面的情况。在课间，时常会有同学跑到教室对我说：“刚才我到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时，又看到你爸爸在那儿。”这样一来，我们在学校的一举一动可以说都在爸爸的掌控之中。当听到老师对我们的赞扬时，满脸笑容的爸爸一进家门就会把老师的话学给我们听。当然，我们也最怕在学校犯什么错而被爸爸及时掌握。因为秉性耿直的爸爸对于我们的错误、缺点是绝对不会姑息、放任的。由于爸爸经常地出入学校，校长、老师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像这样主动与学校联系、沟通的家长在当时的农场也就只有爸爸一个。为此校长还多次在全校的大会上点名表扬过他。这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在当时的农场，家长们整日忙碌在田间地头，无暇顾及孩子的假期如何过。假日里，年龄大的孩子有时还需帮助家长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而年龄小的孩子尽可快乐地疯玩一个假期。当时，学校有一位年轻的美术老师，想利用假期办一个美术兴趣小组。（能牺牲自己的假期，真是一位不错的老师。那时办辅导班与现在不同，完全是免费的。）尽管放假前老师多次宣传参加兴趣小组的好处，可是最终也只有五位同学报名参加，而我和弟弟就是其中的两位。当爸爸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十分坚决地支持我和弟弟参加。他专程开车到十公里以外的城里买回了两盒十二色彩笔、十根一捆的绘画铅笔、厚厚的一摞绘画纸和两个大大的画夹子，同时还买回了一张三合板。爸爸一到家，立刻开始给我和弟弟做画板。只见爸爸左手拿着尺子压在三合板上，右手拿着铅笔画出了直直的几根线条，然后他拿起锯子锯起来。大约半个小时，一张三合板变成了两块大小相同的长方形板子。做事认真的爸爸又拿起砂纸把两块板子的四周细细地打磨光滑，再用干净布擦了几遍。而后爸爸又用排笔刷蘸上天蓝色油漆，在两块板子上来来回回地刷了两遍。最后爸爸小心翼翼地端着这两块天蓝色的板子放在方桌上晾晒。·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在两个漂亮的天蓝色的画板上分别用一个大夹子夹上一沓绘画纸递给我和弟弟。每天我和弟弟都拿着天蓝色的画板按时到学校跟着美术老师学习画画。十几天后，当我和弟弟告诉爸爸有两位同学退出美术小组时，爸爸鼓励我们：坚持到底，一定不能半途而废。以后的学习时光里，在爸爸一次又一次的鼓励下，我和弟弟一直没有放弃过绘画。长期的坚持，我们的绘画水平渐渐提高。班级的每期黑板报都有我的绘画作品，我也成了黑板报小组的一员。而弟弟在绘画方面更有悟性，他的绘画能力远远超过我。（这是美术老师的评价。）这绘画的功底为现在从事设计工作的弟弟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现在想想，我不能不赞叹爸爸重视教育的远见卓识。
爸爸的小菜地
爸爸和妈妈又坐着公交车从十公里以外的农场到城里来给我和妹妹送菜了。他们需先乘坐13路车再倒1路车才能到我家。每年夏天，当家中小院子里的长豇豆、西红柿、辣椒、黄瓜、南瓜等蔬菜成熟时，一大早爸爸和妈妈就会起来，在小菜地里摘下这些长成的蔬菜，然后分成两份装好。洗净双手，换上干净衣服的爸爸和妈妈提着两个装有蔬菜的袋子前往公交车站等车。他们要把这些亲手种出的刚刚摘下的新鲜蔬菜送给城里的我和妹妹，让我们两家人尝尝鲜。
我和妹妹每年都劝爸爸：“您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灵便了，不要再种菜、送菜了。城里什么菜都能买到。您应该好好休息休息。”可爸爸总是笑着说：“我种的可都是绿色蔬菜，一粒化肥我也没有使用。城里卖的那些用化肥种出来的菜，怎么能够和我的比。”爸爸说得没错，他种的蔬菜是真正的绿色蔬菜。我曾经把爸爸送来的没有吃完的几根黄瓜放入冰箱储存。一个星期之后，当我从冰箱中再次取出时，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和这几根同时放入冰箱的，从菜店里买来的两根黄瓜，已经在塑料袋中变得黏糊糊的，腐烂了。而爸爸送来的那几根黄瓜还完好、新鲜如初。当我把这个现象告诉爸爸时，他得意地说：“这就是用化肥和不用化肥的差别。”这样一来，爸爸种菜的劲头就更足了。我和妹妹知道再劝他也是徒劳，也就不再劝他，权当是让他锻炼身体吧。
为了这块小菜地，每年的三月，天刚刚转暖，勤劳能干的爸爸就开始忙活起来。他先给菜地浇透水，待半干时用铁锹先把地全部翻一遍，把早已准备好的有机肥均匀地撒入地里。然后用铁锹打碎土块平整好菜地，再用小铁铲划出一条一条的不深不浅的沟来。最后爸爸取出一包一包不同的种子开始播种。种几沟长豇豆，种几沟西红柿，种几沟辣子，种几棵南瓜，种几棵黄瓜，做人做事认真，考虑问题周全的爸爸早就计划好了。种子撒下，用小铁铲再次把地平整好，之后轻轻用脚踩平。等到一棵棵小幼苗长出来后，爸爸又开始间苗，为的是让小幼苗有足够的空间茁壮生长。爸爸整天在小菜地旁转悠，什么时间该浇水，什么时间该给长豇豆搭架子了，他都胸有成竹，绝不会错过最佳时机。（妈妈始终是爸爸的好帮手。）几个月的忙碌后，终于换来了硕果累累。望着那挂满架上的长豇豆，缀满枝头的辣椒，还有那一个个圆滚滚的金南瓜，一根根嫩绿的黄瓜，一个个红似灯笼的西红柿，爸爸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我想此刻爸爸的心中定是又在盘算着去给女儿们送上这些最新鲜的蔬菜吧。从小菜地的蔬菜成熟以来，每一个星期，爸爸和妈妈都会乘车来一次市里送菜。整整一个夏天，爸爸和妈妈就这样在乘车来又乘车回中度过。在来来回回中，我们也多了和爸妈见面的机会，这自然是不错的。可是，每次送菜来，爸爸和妈妈只坐二十分钟，最多也就半个多小时。每次我和妹妹留他们吃中午饭，爸妈总是摇着头拒绝，说回去晚了车上会没有座位。但我知道他们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望着如今已七十多岁的爸妈蹒跚离去的背影，一阵酸楚从我的心中划过。
（作者现供职于哈密市第五中学）
今夜，为你点燃一支烟
丁素红
您知道，其实，我是不抽烟的。当冰冷夹杂着黑暗来临的此刻，我还是点燃了一支烟。
烟在燃烧。它的光亮给了黑暗一点点的温暖，那轻巧灵犀的烟雾蜿蜒而上，恰似我的想念在这里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烟蒂就在手中，闪烁的红光中一点点前进的烟灰却依然执着地不肯离开烟的身躯。那是一种不舍的眷恋吗？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远离的眷恋，一如您对我不计得失的爱吗？
爱只一个字，您却从来不说，任凭它那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只一味付出。您是不是怕一说出，它的分量便如这眼前的烟灰般随时会轻轻撒落一地找不到灰烬？可是，当今夜，点燃了这支烟的同时，我知道，即使什么都不说，我想念您的寂寞也一如眼前这支烟一样独自燃烧在心，随着光亮每一毫米的下落，想您的心也随着烟灰燃尽。那光亮中，我仿佛又看见您慈祥的笑脸，看见您一脸爱惜的神情。
冷。屋内很冷。
三月，在西北这样的地方，料峭的春寒是无缝不钻的。但这支在我手上点燃的烟似乎给了我极大的温暖，似在寒冷中您伸过来握住我的双手，让我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此时此刻，我将烟举起，靠近我的脸庞，隔着不远的距离我还能感觉到它的炙热，一如您对女儿深情的拥抱，只那么轻轻地，便已融化了心中的冰冻。
点燃了这支烟，手在这头，想念在那头。眼看着寂寞一点点地挪向手指，却找不到您可以回来的路。是的，您已经回不来了，此刻，我只能任由思念随烟从那头燃烧到这头，而那成为灰烬的，是女儿始终不变的怀念。明知继续下去已是毫无意义，却依然还是如此渴望，渴望在这燃烧的香烟中体会您带给我的一生一世的记忆，哪怕是燃烧殆尽终成灰。在这一支烟的短暂生命里，我体会到了思念的心痛与此生的遗憾———没能在您有生之年双手侍奉；在这一支烟的距离里，我用双眸读懂了世间的无奈，原本生死只在两脚间，恍然中，您已与儿女阴阳相隔；在这一支烟的燃烧里，我体会到了生命的短暂，纵有千万般思念，我也只能面对现实感叹人生无常……好想能为您亲手点燃一支烟，告诉您，我在漆黑的夜里祭奠着您啊，我的父亲！
烟，还在继续燃烧，好想就这样能燃尽所有的孤单，只留存对您一生的想念；看那袅袅烟雾在升腾中扭曲着纠缠着，百般缠绕迂回盘旋，似您与女儿彼此深藏的灵魂，似我们血脉传承的难以舍弃，更似您与我们永别时女儿那痛苦不堪的心灵曲线，可最终我们终将别离，原本我们都只能归属于大自然。
屋内，没有风。于是，此刻的我，只有等待这缥缈缠绵的烟雾随意地轻歌曼舞着，然后收集起灰白色的一堆灰烬，和着我的泪，搅拌成泥，把它慢慢捻于手指间，如同我的手捻转了寂寞，揉碎了孤单，剩余的只有一颗晶莹如水晶般的心为您祈祷为您痛。
清明前的今夜，为您点燃一支烟。我思念的寂寞与孤单在这里幻化成了一个片段，却也定格成了永恒。
因为，今夜过后，我依然会把您深深地埋藏在心，等待着下一个轮回。
（作者系哈密地区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乌鲁木齐铁路局天汇总公司哈密物业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