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在王府过得不开心，她的不开心，让我都变得不开心起来。
心里有些闷，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又不能跟她说，我只能去找应梦。小时候，我陪着皇兄到这沁香阁来常和她一起玩，她是朵解语花，性格又好，我一直将她当做我的亲人一样看待。
有些话只能跟她说，有些事情，我还要请她帮忙。
她的“天狐媚笑”得了之前花魁落絮的八分真传，等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还要借她来用一用。
我现在身边能够相信的人不多了，能够相信，又能够让我用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用应梦，实在也是不得已之举。
我没想到她会撞上门来，应梦起了玩心，非要考考她。我怕这小丫头闹出什么事来，只得跟她说让她出得简单一些。
“沐大哥刚才讲到了维拉特之战，不如就以此为题好了！”蝶应梦忙不迭地出题去了，我居然也就半推半就，随她闹去了。
忽然觉得，这小丫头其实还是需要接受一点教训的。而且，我也很期待，她待会究竟会有什么表现。
基本上，我觉得她是在家里闲得发慌了，我最近确实太纵容她了。
没想到，初初的惊慌和语无伦次过后，她居然真的现编了词唱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一首曲子过后，她和应梦就这样成了好姐妹。
果然是叫做不打不相识啊。
之前我总觉得应梦整天说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可是认识了小小以后，我才发现这句话真的是这个世上最美的话语了。
我愿给她这样一个承诺，可是，她信了吗？
分明，我从未从她的眼中看到过“信任”二字。
而蓝翎留在京城的消息终于也被她知道了，她开始总往蓝翎那里跑，我知道，这丫头是想散心。其实他们两个确实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既然她心里闷得慌，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只要她晚上还是愿意回到沐王府，睡在我身边，一切都好商量。
或者，作为兄弟，我应该关心一下蓝翎的，他和花凤月似乎已经不可能了，于是我想到了应梦。
那小丫头，整天想要得个一心人，如果对象是蓝翎，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我让应梦多陪陪小小，再找个恰当的机会，将侧妃进门这件事情婉转地告诉她，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我的身边，毕竟还有影的跟随，跟她说什么都不是很方便。
然而过不久，当初杭城郊外树林内的事情，居然也被她知道，这算不算是祸不单行呢？
我不想解释什么，也来不及解释什么了。
因为，圣旨到了！
我看到她惨白的脸，有那么一刻，我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告诉她，这不过是一场计划，一场阴谋，然后带着她远离这是非之地，远走天涯，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可是不行啊，我从小受的教育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是应该有所担当的。
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才可以顶天立地！
看到她万念俱灰一样离了府，我有追出去的冲动，可是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我知道一切都需要忍耐，可是她不知道啊。
那晚，她一夜未归。
那晚，我一夜未眠。
我当然知道有应梦的陪伴，有夜凰的相随，她绝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来，但是我绝对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生了大气，而且局面很可能会变得不可收拾。
我开始有些惶惶不安起来，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那一夜，我新婚，却完全没有感受到新婚应有的喜气。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入了愁肠，愁却更愁。
迷迷糊糊的，我走向那个我最熟悉的房间。
现在我是喝醉了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原谅的。
其实人人都知道，酒醉三分醒，只是，我不愿意醒而已。
倒在她身上，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刺激着我的鼻子。那一刻，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是她，就是她，还是她！
但是醒来以后，我知道，我还是我——祈月王朝的战神——沐王爷沐漓澈。
这是我的宿命，我无法抗拒。
趁着她教训陌陌的时候，我顺水推舟给了陌陌极高的地位，让她失去戒心。而这么做的后果却是——一张让我休妻的圣旨。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做得如此决绝。
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纳侧妃那一日，已经在她体内埋下了我的种子，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她体内慢慢生长起来。
我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倔强性格，谁都不愿意认输。
我觉得，等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定会上门来跟我道歉。而皇兄要的休书，我执意不肯写下。
我刻意锻炼陌陌的嚣张跋扈，她越张扬，府中的事情便能越早一步传到母后耳朵里，那样，我的计划便能更快一步达到目的。
我知道湄儿和林儿在密谋着什么，因为陌陌的嚣张，已经让她们无法容忍了，她们在想办法让小小回来。
不过以小小的性子，她自然是不会去搭理她们的。
我开始密切注意陌陌和那个幕后黑手的所作所为，京城内有人大量收购米粮，还有从江南运来的，囤积起来，或送往边关。
影，或者说公孙无痕，已经按耐不住了，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
小小，我们都需要耐心，只要再忍耐几日就好，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只是，老天似乎偏要和我过不去。
湄儿和林儿最近出去得太频繁了，我开始有些担心起小小的安危来。虽然有蓝翎和柳家的周密保护，但是那两个女人，谁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那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我的心慌得厉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是却不知道会是什么。
然后，我想起那日看到阿得和小舍在王府门口鬼鬼祟祟说过什么，莫不是和小小的事情有关？
我跟着湄儿和林儿出了门，在石板桥下，我看到了迄今为止，最惊心动魄的一件事。
小小从桥上滚下来，我来不及多想，一掌将那两个女人打下桥头便一个纵身跳到了桥下。
我该庆幸我学过武功，因此我可以第一个来到小小的身边。
可是该死的，她到底伤到了哪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从身上流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昏迷不醒？
大夫呢？太医呢？
统统都没有用！
他们告诉我：“孩子没有了，大人……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清醒！”
孩子？
为什么会有孩子？
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亦萱拿着木棍狠狠地打在我身上，我一动未动，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没有给我任何时间准备。
小小，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你有了我们的骨肉，我会抛下一切，不顾一切代价，停止这个计划。
现在看起来，这计划如此荒唐如此微不足道。
和她比起来，和她肚子里的——我们的孩子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如果可以，小小，为了你，我可以负尽天下人！
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柳亦萱的木棒，蓝翎的怒斥，柳夫人的阻拦，我统统都无法听见。
我跪在她的床头忏悔，我一边又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床上的人，为何双目紧闭，不愿醒来？
是还在怪我，是还在怨我吗？
那你醒来骂我，醒来打我也好啊，只是不要这样，对我不理不睬。
还记得那个誓言吗？
我知道你听懂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到哪里，我便追你到哪里，这个誓言，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亘古不变！
小小，你可听见？
不是负了你，那不过是个计划，只是想找出掳走你的幕后黑手，只是想扫除祈月朝内的奸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在她的耳边，我一边又一边的解释，终于等到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可是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我却发现，或者她不醒来才是最幸福的。
孩子，已经没有了，她所受的打击是最撕心裂肺的吧？
她给我讲了一个几乎匪夷所思的故事，原来，柳小小的身躯上居然藏着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难怪，她是如此与众不同。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了。
我并不难接受，当初在沁香阁看到的一切，我不也接受下来了吗？这个，不过是我遇到的另一个离奇的故事罢了。
可是，她紧接着居然就问要休书。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的心，是真的死了，对我，再没有留恋了。
可是我又能怨谁呢？
母后，皇兄，是生在帝王家的自己，还是那个狗屁计划？
一切都是时也命也运也，造化弄人。
她对蓝翎的信任，甚至超过了我。那个时候，她居然宁愿叫蓝翎带走自己，也不愿再多听我说任何一句话。
虽然，我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走了，蓝翎抱走她，柳夫人的阻拦和刁难都没有阻挡她离开我的决心，为了离开，她不惜和她母亲翻脸。
看来，那封休书是不得不写了。
或者，离开我，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毕竟，在王府这么久，我几乎都没有看到她开心的笑过。
忽然很怀念杭城内过着那惬意的日子，看着云舒云卷，看着她毫无心计的笑容。那是从心底慢慢溢开的笑意，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笑容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是我夺走了她的笑吗？
我扪心自问，或者该给她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如果她愿意留在蓝翎身边，她应该也会是幸福的，我知道，此生，蓝翎都不会负她。
作为一个丈夫，蓝翎一定会比我做得好。
所以我给她送去了休书。
看到她的时候，情况远比我想象中要糟糕，她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已经有好多天。
我不会劝人，只是知道她是善良的女子，定不会去折磨身边的无辜。
给她一个选择，放她自由，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如果她真的选了别的男子，我将会从她的生命中完全消失，再不出现。
那一刻，我已经下决心，如果她再不回心转意，我便会在边关度过我的余生。
出征之前，我还是没有忍住，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就当是让她为我送行也好，或者当是见了最后一面也好，我无法停下想要找她的脚步。
争吵，一如往昔，我以为我们会回到过去，可是后面的话题却渐渐变得尖锐。
我的质问和她的哀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心中有多么的不甘不愿。在她负气离去的那一刻，我心底所有的感情都爆发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她。
我求她只让我抱一会儿，其实我跟想叫她跟我走。
就像之前一样，带她上马，这一次，我会将她安置在我的营帐之中，再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但是，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她身上的馨香，以后大概也不是我的专属了吧？
那休书上的内容，她看了吗？从来都是我下命令，掌控别人的生死，我何时，如此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别人的选择过？
第一次，我将选择的权利给她，将我的一生，也给了她。
下半生，或对着边关的冷月，或幸福美满，都在她一念之间。
启程了，我回头望，多希望能出现她的身影，哪怕只是远远的一望，都能给我无穷的力量。
但是，没有！
无数次的回头，只看到马蹄扬起的黄沙，金戈铁甲的冰凉还有刺目的夏季烈日，我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的出现。
我想，我失去了她了。
即便如此，我依然愿意她快乐，如果她的选择，能让她幸福，我便一生都祝她幸福。
离京之前，我已经和母后禀明了府内太多女眷的弊端，为了不影响我此次出征，母后同意让我将紫霞阁的女人们解散。
就算她不再选择我，我这一生却早就认定了她！
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对她的任何承诺，我都会说到做到，包括关于无痕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