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稍等我为你开门。”女子从屋内拿出钥匙，利索地插入锁眼，就在旋转时迟疑了片刻。金属碰撞的声音通过传递清脆地敲击在脑脊上，声音清晰可辨，门随即被打开。
“她把门打开后，你立马冲进去。捂住她的嘴，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棍敲击她的左脑。酒红色女子就住在她的左脑里，你的敲击将使她们一同晕厥。我住在她的右脑，所以千万别敲错了。”
男子一把扔下黄色雨衣，身体像突然发威的熊，撞开虚掩的门。左手寻着女子的嘴巴后，便使劲往前冲，女子被推倒在墙角。男子右手的木棍早已挥之下去，准确无误地敲击女子的左脑。这一切如同咖啡色女子所料想的一般，过程简洁明当。
“如果上述经过一切正常发生的话，我会从阳台外走进，你和酒红色女子并不处于两个世界的交错处，所以你看不见她，可这一切发生后，她早已倒在书房了。此时的你还需从厨房里找出垃圾袋，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男子谨慎地关上门后，在厨房里翻找了一阵子，其间与身旁的空气不时地交谈几句。男子在书房里撑开袋子口，似乎有谁往里搬运什么东西。随后他把袋子口系牢后，朝空气点点头，扛起躺在墙角的女子往医院奔去。
这年的清明节，人们在拥挤的鲫鱼大街里看见了一名男子抱着昏迷的女子，往医院奔去。这还是个烟雨霏霏的清明。
男子在病床旁抱着收音机，他已经在旁边守了一个晚上，过往的医生与护士都不断安慰男子。
“咖啡在吗？咖啡在吗？”医院里的信号不应该这般不稳定呀！”男子正因联系不上咖啡色女子而发愁。
“事情办好后，我理所当然会主动联系你，用不着着急。”
“呵！你终于来了，你主人很好，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没什么大碍。我可是用均匀的力度去敲击她的左脑。你那里事情办得如何了？”
“刚完成，一切还算顺利。我已经把酒红色女子制成水分子了，现正装在矿泉水瓶里。接下来只需慢慢地等待水分蒸发消失。”
“哈，事情都很顺利。院方这里我欺骗他们，说她的伤是因高空坠物造成的。”
“嗯，这样啊。等到主人醒时，我就可以入驻她的整个脑袋，将她的记忆修改成高空坠物砸伤她的脑袋。”
“噢！天衣无缝。”
清明过后的日子，已开始泛着阳光暴晒柏油路的气味。初夏也算得上是个青黄不接的时段。它的温度有时并不输于三伏天，它的湿度有时也可以与梅雨天气叫板上一阵子，它是披上“梅雨外袍”的初夏。杜鹃花不知是该怒放还是含苞择日再妍，人的精神不知是该光着臂膀去海边度假避暑，还是在家里混混沌沌。一新婚的果实就在这样的季节催熟而成，这是现实。
也罢，早早进入夏天的热情，这来得更加激进，这是咖啡色女子的行走轨道。
换季，意味着抽空某些人的思绪再重新注入新思潮。
写字楼第十七层里的打字声已不再是主音调，婚后的女子在此换上了更为尖锐炫目的高跟鞋，每一次的走动似乎都在向外人炫耀挑衅。染上紫色的指甲在键盘上刮起旋风，电脑前的杯子不再是单纯的装饰品，里头经常盛满蓝山或是曼巴，杯沿则留有艳香的玫瑰红唇迹。
“你说一个人婚后，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蜕变？一个如此浮夸的人可不是她。”同事小心翼翼地评说。
“最近工作有些马虎，忽漏了不少文字，校对部门不断抱怨。还有，你那咖啡能不能泡得清淡点，味太浓了。”
“现在都没见着你来买快餐，这里的快餐便宜且味道还不赖，可不比那些高消费的地儿，是不是绑上了一个有钱老公？”
她走过过廊，每个步子高跟鞋都在咆哮。推进某一同事的工作室，对着恶言遥传的嘴巴就是个巴掌，接着吐出“烂嘴巴”三字。
面对上司抱怨咖啡味时，她用小汤匙高雅地搅拌咖啡，咖啡浓郁的香味漾着她狡猾的笑容。“爱辞就辞，爱炒鱿鱼就炒。不用着为一杯咖啡尽看你的脸色。”
面对快餐店小妹不怀好意地问候，她白了眼店小妹，步疾脚匆地走过，钻入出租车内朝某酒店趾高气昂地驶去。
“嗨！你来了！傍晚时分的网球场，能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陪伴真是老天的眷念。”一名高大健硕，似乎是运动员的年轻男子向女子递来网球拍。
“得了，还真不害臊。都见面几次了，还需这般无新意地夸奖寒暄吗？”女子大方地接过球拍。
“营造气氛所需嘛！你那发财的小老板怎样？”
“哼！我倒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如何，小老头发财？不破财便罢了。我也纳闷当初为何不物色个更有钱但且年轻的小老板。我那位老头刚四十出头，可身体就像老马般。这些天他的头发似乎又掉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就该秃了，可见公司财政不妙。”
“其实物色个像我一样壮实的小伙子更实用些，你说对吧！这样你就用不着如此麻烦地来找我呢！看我势大力沉、时速达220公里的发球。”
“你以为你是费德勒呀？还时速220公里。你要是费德勒，我现在立马跟小老头离婚！”女子索性不接发球，网球被弹出好远。
在象征性地挥拍中，太阳也无趣地打盹。
午夜，两夫妻依躺在床头，床单不见中国喜庆的红色和鸳鸯戏水的图案，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几何图形。
“咖啡色女子，的确是你吧？”
“喏？你是问居住在主人肉体下的那个人吧？”
“或许是吧，这一切虽然来得还算顺利但也不易，你控制了一个人，真真切切地成为了这个世界实在的一分子。而我也如愿以偿获得了这一分子。难得的是这一分子的精神与实体都是我所喜爱的。”
冷肃的郊外别墅区，这个夜晚除了他们的对话，还有名贵轿车蹑手蹑脚地行驶声。一道光束照在厚实的窗帘，阻隔不住他们的对话。
“咖啡色呀！你……”
“都说了几次，不要叫我咖啡！我已经和她一体了，为何你总独立地看待我？”
“你好像等不及水分蒸发而殆，而是把那瓶水倒入锅里？”
“怎么？心疼呢？酒红色女子理应有如此的下场，用大火将她蒸腾！”
“可怕的女子，可知她也算是你……你的姐妹吧！毕竟你们共同辅佐主人的思维抉择。”
“怎么现在开始后悔？我理应就该如此，为什么有我的存在？就是因为主人的骨子里藏有不安分的情愫，蛰伏着此类危险，我的性情是先定的！”
“在最后，我并不想掩埋什么。将事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以寻求我的心安。与你在酒店打网球的强壮青年其实是我的眼线，我以为纵容你犯下些错误或者引导你犯错误，会缩水你的胃口，中和下你的激进。我为你安排的错误无论如何总比你在外四处寻找错误来得好。”
“那真是感谢你为我安排个如此‘厉害’的男人！”女子恼怒地讽刺着男子，或许也是在讽刺自己的无知。
“可你并不安分地领情，你还四处寻匿狐朋狗友的踪迹，四处卖弄你的妖骚！谁知道你到底有多少个打网球休闲的强壮青年！”
“但这一切不是我的错！”女子开始狂躁，扯着被单乱撕一通。“我的天性就是如此，为了激情我得不择手段地谋害一切！这是你的错！你纵容了我，和我共同谋害酒红色女子，可世间一切存在的事物就是合理。她会打压我，熄灭我的欲望，我会鼓励她融入新社会，这一切是如此平和。可就是你破坏了这宁静的平和！”女子歇斯底里地喊着，欲将头皮抓破。
“不要再说了，闭嘴！今天我就是来赎罪的。”男子容不得自己话语涌出后再行动，他的左手已摁住咖啡色女子的嘴巴，另一手操起床下事先准备好的木棍，朝女子右脑敲去。瞬间，他看见咖啡色女子从主人身体中脱离而出，倒在午夜冰冷的地板上。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男子喘着粗气，用无形的绳子捆住咖啡色女子的四肢，将其压制成水装入矿泉水瓶中，置于墙隅。男子转念一想，朝四周惶遽地张望，又捡起水瓶跑进厨房，拧开火苗将水倒入锅里。折返回卧室抱起女子往楼下奔去。
厨房里未开的水已开始冒泡，从锅底窜出朝着水面奔去。咖啡醇浓的味道溢满了黑夜。
医院空荡的通道依旧洒满消毒水，气味令人挣扎。在415病房里的男子默默地坐在病床旁，一手拄着欲坠的脑袋，一手不断摩挲躺在病床上的女子。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淌过。女子头部包扎着绷带，呼吸均匀有致，似乎只是睡着了。
下午五时许，城市的工业区依旧冒着熏黄夕阳的浓烟，飞鸟掠过隐没形迹。鲫鱼大街的人群开始营造浪潮，有些人驻足试图用手去遮掩阳光，医院门口的红十字已斑驳不堪，但在余晖下却仍闪着猩红。太阳在415病房的玻璃上洒满了陆离的麦穗，整间屋子沁着安详的气息。
阳光在病床上投下一朵血色之花。
女子的眼皮略有所颤，带着萌动缓缓打开眼帘。男子兀自不语，只是颦蹙着。女子凝眸深望，嗫嚅着：你毁灭了我，还是拯救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