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辛亥独立纪念而作）中山引中山引
（辛亥独立，《中山引》二百三十四韵并序）辛亥革命，山东独立，匆匆便已五十周年，人海沧桑恍如隔世，情景对照，天壤相悬，感喟今昔，莫能自已，老怀激发，歌以永言。或谓既以“中山”名篇，自应以孙公为主，似不宜横出旁溢，干弱枝强。殊不知纪念山东独立之际，已近先生九五诞辰，略引前缘，用申崇敬，冠名篇首，为便简称。至于中山倡导革命，创举空前，事载史乘，名垂寰宇，铭功纪勋，世多鸿文，岂此短咏所能详列。又况旨在鉴往兴来，举花显果，自未便削足就履，胶柱刻舟。且自中山云殁，国乱益急，三十年中，变化万端，史实所关，未容忽视。连类叙述，往例实多，自愧无班马之笔，而颇具南董之志，据事直书，嫌怨不辞。唯以诗成急就，质胜于文，拙野之诮，在所难免。他日者，輶轩采风，或有取焉。朋旧索稿，无力录副，仍援《秀丽辞》之例，誊写以应，倘荷赐教，感幸良深。夏历辛丑九月念三，为五十年前山东响应革命宣告独立之日，自记于一心向往追来之居。
我华伟杰人，中山孙先生。九五逢公诞，万感罗吾膺。
客请述往事，未写先触枨。衰龄笔力减，恐难副高情。
回忆岁辛亥，蛰居在春明。朝政污且紊，国势危将倾。
列强日环伺，乘隙加宰烹。上下仍酣嬉，沉沉梦难醒。
坐视既不忍，挽救力未胜。书空常咄咄，顿地每怦怦。
是年秋九月，武汉义军兴。吾鲁绾南北，举足关重轻。
翘首向中原，愤发心飞腾。彼时诸台谏，交章采虚声。
谓我年虽少，政绩著廉能。宜畀警监权，兼督团练营。
鲁省适相招，函电日数征。值此风云会，勿劳更清缨。
我时气方壮，抱虎敢履冰。单车奋空拳，夜走济南城。
利害非所计，为国甘牺牲。乡人见我至，气势已顿增。
急筹响应策，秘集户严扃。是时与谋者，半列公门庭。
或沐公学说，互亲若友朋。王谢张周赵①，二李与双丁②。
虽皆倾盖交，要都具热诚。各界大联合，共推我主盟。
我年二十八，登坛一军惊。力小而任重，大众为股肱。
谋定而后动，衔枚不闻钲。驱鼠务捣穴，系铃先解铃。
布置已井井，一发若春霆。推翻谘议局，拥入抚军厅。
连宵复达旦，规划告叮咛。仗义陈誓词，大府噤而瞠。
通电告全国，独立抗清廷。纷纷海内外，先后皆响应。
北廷起用袁，残绠续短绳。五镇劣官佐，攘夺互击抨。
烬余六二党，死灰又复萌。张吴投机辈③，乘隙效犬鹰。
鄙夫噉禄位，穿墉类鼯鼪。阴谋竟得逞，拔汉易赵旌。
反复作牙爪，面目绝堪憎。下令捕党人，户搜家严侦。
怯者纷逃避，四散若流萤。志士志益锐，捐躯慕臼婴。
张勋兵北溃，鲁南苦搀枪。急征二老将，前往谋合并。
此时陈明侯，专足潜呼应。编附卅九旅，扼要驻徐彭④。
东南局初定，中枢设金陵。首任大总统，非公莫敢承。
消息虽相闻，尚未得识荆。清室位既退，民国号已称。
飘然竟引去，敝屣视尊荣。较彼华盛顿，讵足相权衡。
明年岁壬子，观方莅燕京。东厂开府第，备公作居停。
时我代鲁督，晋谒瞻仪形。遥见鸡群鹤，气宇和不矜。
居张侍坐侧⑤，分峙如列屏。肃恭前致辞，历阶蹑而登。
双眸炯若电，慈中含威棱。公年四十六，长我十七龄。
温语相慰劳，握话若生平。谓我气深稳，语意何琤莹。
少壮须努力，远大期前程。勿效辕下驹，要翔天际鹏。
兴亡匹夫责，愿为国之桢。如饮甘露味，似闻云中笙。
窃幸获益多，拳拳更兢兢。卓哉此奇杰，意境何恢闳。
我非同盟会，视公如典型。一见永不忘，回味如食苹。
未几公南返，复推我相迎。随公有秘书，英英复婷婷。
左右司笔札，若佩璜与珩。轩车过齐鲁，朗然天宇晴。
云净千佛山，秋满古历亭。设宴珍珠泉，珍馐杂蔬饧。
丰彩群思睹，伟论争欲聆。公甫登讲坛，举座目为凝。
发言吻才启，掌声骤雷轰。独立与民主，自由须力争。
条约不平等，关税必重订。租界早收回，一洗异族腥。
剀切陈利弊，剖析动微冥。探骊径取颔，画龙工点睛。
圆转珠走盘，浩浩若建瓴。言言掬肝胆，字字等瑶琼。
筵罢思游览，城市历郊坰。从者多联辔，安舆奉公乘。
明湖明若镜，映公须眉清。南望岱岳高，北顾大河横。
终古淘不尽，人物翻蛟鲸。嵯峨华不注，天高若可撑。
名泉七十二，沧浪歌淙琤。行过历山顶，缅想舜曾耕。
指点闵子墓，车中轼可凭。济南三日留，群众仰明灯。
征车又将发，悠悠恋旆軨。依依柳未黄，客舍尚青青。
驿亭一挥手，辚辚走云軿。吁嗟此别后，南北渐畦町。
寰宇无宁土，犹若鼎沸羹。洪宪历复辟，内战苦频仍。
计与公相识，岁又十三更。何竟骑箕去，遗训空录誊。
是岁匪军来，鲁民遭熬蒸。谓我宣赤化，罗织欲加刑。
挚友张易吾，无辜死掠榜。在青闻凶耗，热泪洒沧溟。
雪夜乘桴去，忍痛渡蓬瀛。避地仍讲学，名字动公卿。
彼邦沿旧习，重学敬儒生。优礼竟先施，蔬宴屏鱼鯹。
首相青浦奎⑥，服部涩泽荣⑦。鸿博来尤频，狩野偕内藤⑧。
洛都逾半载，姓氏留庠黉。堂野录吾语⑨，珍视等金縢。
最堪自慰者，一事良足称。携回王安道，画研青柯坪⑩。
神物如有意，助我笔崚嶒。归来卧津沽，无家叹飘萍。
政治益黑暗，相率趋堑坑。庶民室具磬，达官金满籝。
登垄足竞捷，昧心颜不赪。目光昏而短，胸襟陋且伦。
造谣乱事实，肆螫逾蜂蝱。鸦片与娼妓，卖国赌输赢。
久已忘廉耻，惟识金帛缯。争食竟毁釜，夺棋宁碎枰。
现象已如此，难企黄河澄。大本既不立，一切等于零。
滔滔者皆是，谁暇别渭泾。萧艾茅苇内，哪容芝一茎。
行吟徒憔悴，卜居怀杜蘅。灰心复绝望，闭门聊守贞。
惜我久戒饮，不能引一觥。否则愿长醉，荷锸效刘伶。
托病卧禅榻，萧然似野僧。传家唯清白，况又介而硁。
非敢曰肥遁，苟全避网罾。可怜北伐后，仍未苏群氓。
匪军焰甫戢，敌伪更狰狞。荧惑贯南斗，彗索扫北庭。
复见三桂吴，竟慕长乐冯。敌以人为戏，傀儡招一棚。
譬彼弄猴人，牵引索紧绷。驯乃施之食，违则挞以。
摇尾频见犬，附膻每叹蝇。屈膝拜权幸，觍颜效蛉螟。
两端首似鼠，巧语舌如鹦。凡此龌龊辈，似已丧魄灵。
爱惜春秋笔，唾弃不屑惩。种种道会门，噬人过虺螣。
最为佛教害，碔砆乱玉瑛。敌伪利用之，故意混淄渑。
恶果既成熟，栋折土亦崩。群盼八路军，早来释捆绷。
大旱望云雨，渴极梦清泓。伟哉共产党，旷古莫能名。
翻身山河改，举手日月擎。志欲救人类，气可吞八纮。
三十年奋斗，二万里长征。全国得解放，灾厉化祥祯。
郁结迎刃解，奏效在俄倾。恶草与毒卉，连根拔而扔。
万病皆回春，无须借参苓。人类演进史，至此初结晶。
世界齐仰首，共看太阳升。从头辟纪元，春仍寅为正。
既看百花放，又听百家鸣。万千红与紫，灿烂纷相呈。
大如丹芍莲，细若兰桂樱。春华桃李杏，秋实柿橘橙。
般般竞秀丽，一一吐芳馨。流派综南北，水墨和丹青。
江山铺锦绣，天孙织不成。鸣亦不止百，婉转若春莺。
宫商角徵羽，琴琶箫笛筝。金石丝竹木，噌吰鞺鞳訇。
休明共鼓吹，绕梁韵余铿。昔云天上有，今在人间听。
互资若喉舌，相避无尹邢。九流同一轨，主要工农兵。
无敌之武器，在接受批评。何坚而不破，干将新发硎。
力能穿七札，射石可没翎。进步由虚心，落后因骄盈。
星火可燎原，时须加惕勍。努力勤学习，严防左右倾。
集中复坚持，天下谁敢撄。至哉毛公论，真可启聩盲。
字字贯金石，语语洞瘕症。莫问任何人，均宜作座铭。
朝夕勤体会，检讨长惺惺。忆初见孙公，岁历五十庚。
兹又逢辛亥，苍茫万感萦。当日旧袍泽，寥若曙后星。
彼时看今日，梦想都未曾。丹因九转就，金以百炼精。
汗屡禾上滴，米始碗中盛。中山播其种，湖湘育其菁。
昔仅奠一础，而今建千楹。往者知亲俄，兼欲师列宁。
非但都实现，更上楼几层。夙愿既已偿，双目应早瞑。
六亿人跃进，前途势蒸蒸。如竹苞松茂，如日升月恒。
近二百年来，小国悲茕茕。殖民主义者，任意加欺凌。
弱肉而强食，公理岂相应。我则愿共处，不论薛或滕。
扶弱必抑强，人类寄同情。得道获多助，四海皆弟兄。
帝国侵略者，孤立渐伶仃。引领东南望，尚未醒宿酲。
何时能自觉，抽楔早拔钉。胜利终归我，领导仗人英。
和平定实现，贞下起元亨。姑以此预卜，他日言可征。
昔否今已泰，沦桑愧饱经。历尽风涛险，忠信为舟舲。
艰危幸得渡，所学恨未宏。何幸垂暮年，步步向光明。
长篇初学步，效颦逊铮铮。抛砖欲引玉，求友鸣嘤嘤。
前作中和引，国庆愿重赓。操缦忆乡贤，绝调效樊祾。
谱入桐徽上，鼓之韵泠泠。持此为敬礼，万岁祝云礽。
注：
①王谢张周赵，系王志勋、谢鸿焘、张树德、周树标、赵正印。
②二李，系李肇甫、李肇崧。双丁，系丁世峄、丁惟汾。
③张、吴，系张广建、吴柄湘。
④以上参见《辛亥革命山东独立前后记》一文。
⑤居、张，系居正、张继。
⑥指日本首相青浦奎吾。
⑦服部涩泽荣，系指服部宇之吉、涩泽荣一。
⑧狩野偕内滕，系指狩野君山、内滕湖南。
⑨堂野，系堂野种松。
⑩已捐故宫。
樊祾，郓城人，明清间琴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