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民:走马上任即遇园区难题
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占地面积有400多亩,建筑面积达10余万平方米。原先这里有职工医院、子弟学校、菜市场等,俨然是一个繁华的社区。当时林业汽车保修厂的正式职工就有1200余人,加上家属子女、社会从业人员,人口将近4000人,邻近的塔山村民也常到这里看病、购物等。
计划经济时代,在凤凰岭生活的人们,日子过得很滋润,说不上富有,但绝对不会贫穷,保修厂的效益一直不错。可是,到了20世纪末,保修厂就别提有什么效益了,工资基本发不出,厂里负债累累,工人组织上访的事时常发生。只是当时还没到资不抵债申请破产的地步。
作为主管部门的林业局已协调不了保修厂诸多棘手的问题,多次呈报给市政府,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因为保修厂的问题,已成为达川全市面临的共性问题,解决了保修厂的问题,其他厂类似的问题也得一同解决。新旧世纪之交那年,达川市委、市政府做出决定,对一些效益差,濒临破产的企业,除部分留守人员外,其余干部职工身份置换,买断工龄,自谋出路。
偌大的一个林业汽车保修厂只留下16名干部职工,一部分有技术有能耐的找到了新的职业,甚至有人发了大财,一直感叹没有早点出来闯荡事业。可那些老实巴交、没有什么技术又缺乏资金的工人,日子就不好过了。买断工龄的一万多元钱维持一段生活费用便所剩无几,上访静坐成了他们的功课。达川市政府门前静坐的就经常有保修厂的工人。
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分厂区和生活区两大区域,当年为了还债和偿还工人工资以及买断工龄,厂区部分连同厂房设备和土地以5800万的价格,被浙江一开发商拍走。二马集团董事长冯继财费尽心思也没能得到这块风水宝地,5800万他拿不出,当时他也预测不到这块地的潜在价值。
保修厂的生活区还有100多亩土地,大多建筑都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盖的,有的还是平房。职工医院早就倒闭了,子弟学校从工厂剥离,归属教育行政部门办了两年,后因生源越来越少,也被整并到另一所学校。虽然家属楼的房子很破旧,住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房改后,他们也都有了土地证和房产证,拆迁安置工作也相当麻烦。因此,二马集团错失拍到厂房的机会,再想得到家属区的这块土地显然要艰难得多。
已经竞拍到保修厂厂区土地及设备的浙江客商,欲把保修厂家属区这块地也吃下,形成连片开发,他们跃跃欲试,志在必得。
依冯继财的实力,远比不上浙江商人,但他实在舍不得这块烫嘴的豆腐,因而他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徐佳佳身上,希望能尽快攻克孔祥涛这座堡垒。尽管孔祥涛并未告诉冯继财,他已调工业园区任职,但冯继财不但懂得孔祥涛工作的变动,而且还知道孔祥涛继续分管着这块工作。如今商人对官场敏感着呐。
孔祥涛负责组织拍卖保修厂生活区这个地块,深感棘手,本来这项工作就很难运作,在发放的回迁安置征询意见表上,五花八门的要求都有,共同的一点就是要求都超出了原先设想的范围,有的甚至附带要求安排工作。保修厂这批下岗工人谁碰上谁头疼。
孔祥涛多年未犯的胃疼老毛病又犯了,而且这次痛得更加厉害,到医院做了检查说是中度胃穿孔,近期确实酒喝得频繁了。这段,他按医嘱老老实实在家养着,不敢随便出去应酬。
徐佳佳纳闷,近来孔祥涛既没约她吃饭,也没个问候电话,以往常常是孔祥涛主动打电话或发信息的。因此,她试探性地发了个信息:“忙啥?很久没有音讯了。”
孔祥涛其实也盼着徐佳佳的电话或信息,只是保修厂项目无从答复,身体状况又不好,不想主动联系徐佳佳。等到徐佳佳主动和他联系时,他又不知如何作答,不会被徐佳佳认为装病回避吧,但无论如何总要回复,想了半天就回了四个字:“胃疼在家”。
徐佳佳随后再无信息,也许考虑孔祥涛在家不便,这也是徐佳佳讨孔祥涛喜欢之处,从不得寸进尺,危及他人家庭。
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三车间女工余丽娟是出名的“厂花”,漂亮且能歌、能舞、能酒。以前厂里接待常请她出面,享受公假不说,经常可以捞些客人送的好处,如名贵服饰、香水什么的,有些客人甚至直接给钱。因此,余丽娟也乐此不疲,每叫必到。
关于余丽娟的传闻很多,有的说她与厂长有“一腿”,有的说她正与三车间工程师段小川热恋,但最终余丽娟与段小川也没有结果。每次孔祥涛到保修厂检查工作,余丽娟定会作陪,大家也似乎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不是新闻也懒得议论,只是曾经发生在孔祥涛与余丽娟之间的事,着实让孔祥涛惊出一身冷汗。
刚开始,孔祥涛到保修厂检查工作,余丽娟只是在场面上作陪,那时卡拉OK还不时兴,吃饭之余也只是在厂活动室跳跳舞。接触多了,孔祥涛就单独约她出去吃饭,有了卡拉OK后就去唱歌跳舞,然后就有了那种关系。
其间余丽娟与段小川也还保持着忽冷忽热的男女朋友关系,段小川后来大概听到太多的传闻,承受不了巨大压力,就下决心和余丽娟断了关系,匆匆与另一个女工结了婚。
余丽娟似乎并不伤心,便把情感全部寄托在孔祥涛身上。从孔祥涛的甜言蜜语中,她还以为孔祥涛离不开她,一定会娶她,于是不断催促孔祥涛离婚,孔祥涛总是对她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余丽娟居然把电话打到孔祥涛家里,要跟石青谈判,宣称石青已经人老珠黄,过时了。
石青气得几乎吐血,为此与孔祥涛大闹一场。
孔祥涛坦然承认了与余丽娟的事,但很不屑一顾地说只是逢场作戏,没什么真正的感情,最后还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要这么闹下去,我们也只好离,是你把我推到别人身边的。”
石青闹了一阵,情绪平稳后想想,自己确实也人老珠黄了,再嫁也难,与孔祥涛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有了女儿。一旦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孔祥涛说的是真话,只是逢场作戏,何必较真呢。
孔祥涛从来没想过要和余丽娟走到一起,余丽娟虽然活泼漂亮,玩玩也就罢了。男人都希望自己的老婆踏实本分、相夫教子。他在心里暗笑余丽娟异想天开,自从余丽娟把电话打到家里以后,孔祥涛就极力回避她。
孔祥涛还是担心余丽娟哪天还会到单位去大吵大闹,事情没有解决,总像埋着一颗定时炸弹,思前想后,孔祥涛还是主动约了余丽娟。余丽娟满心以为孔祥涛舍不得她,回心转意又想起她了。精心打扮了一番,如约来到一家茶楼等着孔祥涛。
离约定时间过了半小时,孔祥涛才低着头,左顾右盼来到茶楼。天气不冷却戴着顶帽子,晚上时间也架着太阳镜,俨然像个地下工作者。
坐定后,孔祥涛一杯又一杯地喝茶,半天一句话不吭,余丽娟推他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呀。”
孔祥涛沉吟半晌,这才缓缓说道:“你叫我说啥呢?我们现在的关系确实很尴尬。我承认过去喜欢过你,但我从未对你说过爱你,也从未对你承诺过什么。”
余丽娟急道:“喜欢和爱有区别吗?”
孔祥涛也急道:“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爱是喜欢情感的升华,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要为对方付出……”
余丽娟抢白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抱着只是玩玩我,从未考虑过要承担责任,要付出吗?”
孔祥涛轻言慢语道:“我承认,当初确实喜欢过你,我以为你也喜欢我,我们曾经也度过一段快乐的美好时光。不是吗?可我知道,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有家,我爱这个家,爱我的女儿,也爱我的……我的妻子。”
孔祥涛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男人在这花花绿绿的世界里混,只要有条件,哪能不出轨?我当初也从未反对过你和段小川交往,我以为你们会走到一起,没想到……可你也不能往我家里打电话呀,还直接和我妻子谈判,这点让我非常厌恶,甚至痛恨你的这种做法。我和她现在关系很僵,你高兴吗?但我坦率告诉你,我即使和她分手了,也不会和你走到一起。”
没想到余丽娟更激动,她“嚯”的一声站起,怒睁圆目道:“姓孔的,你别以为事情就此了结,这几年我的名誉损失,我的青春损失,还有……哼!总之,我饶不过你的。”
虽然孔祥涛以前也领略过余丽娟的刚烈,但没想到她这次的态度如此强硬。
他冷静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别激动,有话好说。我今天约你来,不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吗?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在各种场合穿梭来往,名誉上也付出代价,我是真的很同情你,可我也很无奈,所能做的也就是经济上补偿一点给你。这张卡里有五万元,你别嫌少,我也是拿工资的人,只是想表达一种补偿的心愿,希望你能收下。”
余丽娟似乎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孔祥涛手中的卡,一字一句道:“你就想用这五万元把我打发了?”
孔祥涛说:“你这话可就难听了,我只是尽我所能帮助你、补偿你,以后还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但我还是明确地向你表示,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也希望你别再往我家里打电话了,有事打我手机或办公室电话,别再给我添乱了,姑奶奶,行不!”
余丽娟生怕不要那张卡,连五万元都得不到,就不客气地把那张卡装入包里,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孔祥涛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打搅你的生活。”
孔祥涛问:“什么条件?”
余丽娟说:“去你林业局怎样?保修厂眼看就要倒闭了,我的工作吊在半空中,你能不能把我调出保修厂,安排一个适当的工作?”
孔祥涛惊诧道:“你?你能干啥?”
余丽娟又被激怒了,说:“我难道是废物一个,至少我去一个什么部门搞接待总可以的吧!”
孔祥涛笑笑:“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接待倒是你的长处,可也不是你想调哪都可以如愿以偿的。如今企业调事业单位、机关部门比登天还难,要经过市里管编制的五人领导小组同意,你知道五人领导小组组长是谁吗?是市长!还有小组中的其他人,你都能搞定?”
余丽娟撇撇嘴说:“我都能搞定,还找你干啥呀!不肯帮拉倒,亏你还是个堂堂的局长。”
孔祥涛轻轻拍了拍余丽娟的脸:“别说赌气话了,我只是个小局长,还是副的,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但也要看有没有机会,一旦有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呢?”
余丽娟这才露出一点高兴的神色:“这话说得还差不多。”
后来,孔祥涛把余丽娟介绍到政府新成立的一个机构——行政服务中心,但只是临时工。余丽娟虽有抱怨,但孔祥涛总安慰她:“你先耐心干一段时间,表现好了,你们领导,还有我,总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余丽娟耐心在行政中心干了八个多月,而且这期间也没给孔祥涛惹什么麻烦,但因为正式调入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感到灰心失望。一次在和厦门的一个公司老总吃饭时,便接受邀请加盟到厦门这家公司,从一般业务人员干到部门经理,从月薪4000多元干到年薪10余万元。据说,后来和这个大他一轮都不止的老总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
孔祥涛涉险过关,总算把捆在身上的一颗定时炸弹拆除了。
两天后的傍晚时分,徐佳佳又给孔祥涛发来一个信息,说她买了两个野猪肚,治胃病有特效,她在喜来乐山庄等他。
孔祥涛感念于徐佳佳如此关心体贴人,但又觉得凤凰岭保修厂项目对徐佳佳无法交代。因此,他正犹豫着去还是不去。过不久徐佳佳又来了个信息,只有一个问号。
孔祥涛着实也想见徐佳佳,至于怎么回答徐佳佳,到时再见风使舵吧。
孔祥涛赶到喜来乐山庄时,见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啤酒瓶。孔祥涛纳闷极了,平时劝她喝杯酒都要费很多口舌,今天怎么独饮起来?
见孔祥涛来,徐佳佳张开已经迷蒙的双眼,咧嘴笑笑:“孔哥,你终于来了。来,来喝酒。”
徐佳佳差点站不住了,孔祥涛赶紧扶住她,急切问道:“佳佳你怎么啦?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我胃疼也不能喝酒,咱们今天就聊聊,不喝酒,你有什么心事对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徐佳佳含糊不清道:“你?你帮我?不,不,谁都帮不了我,谁也……谁也不知道我的心里……心里……”
孔祥涛把徐佳佳摁到椅子上说:“佳佳,你今天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说着就架起徐佳佳往门外走,也顾不上桌面上已炖好的一盆野猪肚。
徐佳佳在达川有一套公寓,孔祥涛也去过,但他唯恐在那会碰到冯继财,想想还是去了宾馆。
安顿好徐佳佳,孔祥涛本想给徐佳佳留个纸条就回家,看看时间还不到7点,于是就打开电视,不断换着频道,索然无味地看着,反正回家更没意思,最近石青从没给他好脸色看。
晚上快10点时,徐佳佳醒来要上卫生间,孔祥涛为她泡了一杯热茶,徐佳佳这才觉得酒醒了许多,于是迷迷糊糊问道:“孔哥,我这是怎么啦?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孔祥涛笑笑:“你还没意识到你喝醉了?多喝点热茶,醒醒酒。”
徐佳佳羞怯地笑笑:“我这样子一定很丑,很滑稽吧。”
孔祥涛说:“在我眼里,你怎样都是漂亮的。佳佳,告诉我,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干吗喝这么多酒?”
徐佳佳说:“没什么,只是想喝酒。”
孔祥涛说:“不对吧,平时劝你喝酒都很难,今天一个人独自喝醉,一定有什么心事。”
徐佳佳低头不答,良久才抬头问:“孔哥,我是不是没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