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武见他满怀心事的走了进来,好奇问道:“南宫大哥,怎么这副神情?”
南宫寒将事由说给荆武,见他竟然满脸兴奋之色,大讶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荆武嘿嘿一笑,“来到军中迟早都有这天,况且大战才有大功,我还就指望着这日呢,这样才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南宫寒听得心中发愣默然无语,有心想告诉他再过几年天下就要大变,此时就算封侯拜相又有何用,到时候还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这种泄露天机的话又怎么能够说出,再看他一脸兴奋的神情,也实在没有必要打击他。
而且细一思索,荆武说的似乎也没有错,如今身处乱世军中,怎么可能平平淡淡等待退役?既然如此也唯有迎头而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三个月来杀敌几百,按理应该早已看惯生死,又何必再为这些事情挂怀。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没有他看得透彻,哑然失笑却又黯然起来——
大战一触即发,生死难料,心底一直不敢触及的后世父母此刻又萦绕心头。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从自己的失踪中恢复过来?
黯然神伤下想起因为害怕提及父母,还从未问及荆武的家况,不由偏头问道:“小武,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还有家母弟妹三人。”
南宫寒点点头,从床底将这三个月领得的财物拿出,道:“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军中也无处花销,这些钱财带在身边只会碍事,你拿着托人带回去补贴家用。”
荆武再三推拒,直到南宫寒佯装动怒才无奈接下。
南宫寒等他收下,道:“不日可能就要开战,你现在去看看军中是否有人往你家中那边托运货物,也好顺便搭送回去。”
等到荆武出去,南宫寒仰躺床上抚摸着胸口的玉石,想起自己后世父母,眼泪再也忍不住的顺着眼角流下……
※※※
翌日。
天色微亮,便传来了集合军队的鼓声,南宫寒连忙草草穿上衣裳,帐外有人通禀道:“南宫大哥,校尉大人召你帐中议事。”
南宫寒应声答应,对另一床的荆武吩咐道:“我先去大帐,你去集结好队伍。”
来到中军大帐,其他三位千人将早已安坐,南宫寒见礼后坐在自己位置,杜义沉声道:“根据斥候回报,匈奴大军很有可能明日便会朝云中进击。”
这么快?下面四人面面相觑。
只听杜义继续道:“由于百姓物质甚多,拖家带口,行进速度缓慢,故此必须今晨便开始往云中城撤离,我已派人沿途吩咐下去。”
扫视四人一眼,道:“为了预防途中匈奴来袭,我决定用三千人马沿途护送,一千人马在后方牵制匈奴,你们谁愿意来领这一千人马?”
一片沉寂。
南宫寒左右看看,见其他三人并无起身的意思,心下一横起身拱手道:“寒愿领部下一千精骑牵制匈奴。”
杜义深深的看他一眼,点头答应下来。
吩咐完其他三人护送事宜后留下南宫寒,道:“你可知为何其他人不请命断后?”
这种断后之事祸福难料,谁愿意去。南宫寒心中明白却故作不知摇头道:“不知。”
“每次断后之人九死一生,你——”杜义黯然一叹,“自己多多保重。”
南宫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沉默片晌,杜义问道:“你以前从未参加过这种大战,今日请命,可是已有对策?”
其实这事昨晚南宫寒也想过,这种以少战多,也只能用后世伟人归纳的游击战术,主动出击寻找战机,若是只守着这破烂的武泉关,恐怕真的怎么死都不知道。
听到杜义问起,平静道:“有一些想法,既然将军只要我牵制敌军,我只需以扰为主便可。”
杜义也未多问,“既然你已有计策,那我也放心不少,你可还有其他要求?”
南宫寒沉思片刻,道:“四天口粮,箭矢则多多益善,军中可有火油?”
杜义微微一愣,道:“火油倒是有几桶,你不会是准备去袭营吧?”
南宫寒微微一笑,信心满满道:“寒想去试试,将军放心,若是事不可为,我也不会兀自逞强。”
杜义像重新认识他般将他打量片刻,道:“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是,我们今早开始撤离,明日天黑前便可抵达,到时你们避开匈奴返回云中。”
南宫寒点点头,问道:“不知将军可知这次来袭的匈奴究竟是哪一部族?”
杜义摇摇头,“今上为了削弱匈奴势力,曾经强立呼韩邪子孙十五人俱为单于,我也不知这次究竟是何部,斥候也不敢靠得太近。”
顿了顿沉吟道:“不过集结如此之快,或许是离边境最近的呼韩邪之孙蒲奴。”
这么多单于?南宫寒惊讶之余心生好奇,问道:“这么多单于,那势力最大的又是谁?”
“呼韩邪之子呼都而斯单于。”
※※※
中午时分,关内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南宫寒他们这一千人马和少量帐篷。
南宫寒站在高台,看着下面一脸决然之色的千余兵士,高声道:“匈奴大军来犯,想要夺我家园,欺我百姓,我们该如何做?”
“杀!”
“如今我等领命断后,你们怕不怕?”
“不怕!”
南宫寒点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我还记得,数十年前,就在这里,关内侯陈汤说过一句话,你们可知是何话?”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千人齐声怒吼,声震长城内外。
待群情激奋的众将士稍稍平息后,南宫寒又道:“当然,我既然将你们完整的带出去,就会将你们完整的带回来,诸位一定要对我有信心,听从我的号令。现在先去吃过午饭,每人准备好五支用碎布裹头的箭矢,然后安心歇息,晚饭过后,我们拔营直奔匈奴!”
※※※
傍晚时分,众将士准备妥当,南宫寒再看了一遍杜义走时留下的扬晨谷附近的地形图,标注十分简单,但是基本的路线还是极为清晰,再加上自己大草原上生活二十来年的经验,应该也不至于在草原上迷了方向。
饶是如此,南宫寒还是不放心的策马来来回回的检查了一遍,见每个兵士都准备妥当,才稍觉安心的点头大手一挥,队伍便出关朝草原奔去。
……
浩瀚星空,苍茫大地。
入夜,繁星点点,淡淡星光洒在辽阔的草原,一队千余人的孤军如蝼蚁般行走其上,显得如此渺小,队伍正在默默行进,只有偶尔的轻言细语和马匹轻微的扑哧声传来,似乎生怕惊醒那沉睡在黑夜中的草原生物。
虽未经历过大战,南宫寒也深知袭营最好挑在下半夜,因此吩咐军队缓慢行军,节省体力。
回望一眼蜿蜒的队伍,南宫寒默然长叹。
前路的不可预知,身后一千将士的性命,对父母的思念……
纷繁而至的压力让他心生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如果在后世,我现在恐怕还在苦熬实习期吧?可是在这,这一千人却有可能因我而死。
如今夜间气候已然转凉,心情沉重的南宫寒紧了紧身上衣裳,放下心绪,极目朝远方望去,黑夜的尽头,便是那隐隐可见的阴山轮廓。
矗立在草原边缘的绵延阴山阴影,黑暗中更显气势巍巍,犹如保护神般守护着中原大地不受侵犯。它是李广的化身吗?我走的或许跟飞将军是同一条路吧?
能够跟李广踏上同一条路又是何其之幸,念及此处,心底陡然间升起一种豪情壮志,心情澎湃之下脱口而出——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南宫大哥说的好。”
南宫寒听到声音有点熟悉,却又不是荆武,驱马凑近一瞧,小声的惊呼道:“吕炎!”
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南宫寒当然没有去把吕炎要入队中,因此看到他很是诧异,“你怎么也在队伍中?”
“你不是答应召我入队么?我见你没来,就自己去找小武了,再说我也想看看小武口中的无双箭术。”吕炎满不在乎的小声笑道。
南宫寒心中苦涩,只得叮嘱道:“想看我箭法,到时候离我近点。”
这时派去前面打探的赵阳策马来到南宫寒身旁,“将军,匈奴只在外围布置了守卫,并未派出游骑。”
“现在离扬晨谷还有多远?”
“大概十里。”
“匈奴可有全部歇息?”
“属下远远看到尚有几个帐篷亮着灯光。”
南宫寒沉思片刻,“我们先在此处休息,你再去前面查探,半个时辰后若无异动,你便回来。”
等到传令下去,众人下马原地坐下歇息,南宫寒不放心军中士气,策马一路奔去,见兵士交头接耳神情却十分振奋,心中微微好奇,找人一问,原来竟是吕炎将他那感叹传开,千古名言也就这样被南宫寒据为己有。
这小子。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省了自己不少担心,南宫寒放下心来,便也下马安心等候探马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