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杀鸡儆猴平息事端
三分一体万众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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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茂俊，湖南人，大学毕业，现年五十有余，与当时豪情总装厂王振家先生同桑梓，得到了王老先生的器重，在总经理缪雪中面前，美言了几句。
涂装车间“罢工”工潮打打闹闹进行了三天，缪总和顾总裁紧急召开了两次高层会议。会议作出决策，让黄茂俊暂时行使涂装车间行政职务，主持涂装工作，刘玉清另行安排。
缪雪中交给黄茂俊一个紧急任务，要他重振涂装，恢复生产，整治内乱，这是命令。
黄茂俊全身毛兢兢的，火辣辣的。他深感这个任务太重，太艰巨。然而，邱立强“噼啪”拍得大腿山响，说：“不难，不难。”
黄茂俊是个没风趣的人，不善言辞，不善发笑，不善观言察色，他自已也知道。他对邱立强的话，置若罔闻，不理不彩。
邱立强也只得挤眉弄眼，瞍一瞍，装作没看见。
黄茂俊走在涂装沆沆洼洼，凹凸不平的水泥汀地面上，思绪纷纷，错综复杂，他独自一人走着，瞧着，他喜欢独来独去，态度和蔼乐和，但行事有些柔情，优而不决。
他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人群东一团，西一簇，无所事事，稀稀落落；东墙拐角处，三四个员工掷骰子，小三张，大三张，兴高采烈，如醉如痴；通道上，一些刮过灰的和未刮过灰的，打磨过的和未打磨过的车身横七竖八，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相碰相撞无一人去张罗一下，活生生地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些女员工再不是巧施淡妆，轻勾眉黛，身著大方得体的吉利工装，而是换上了色彩鲜艳，浓妆艳抹，西施再世，貂蝉重生，一改往日淑女型，学起南国小女子来，重塑我形我象。她们不是来上班，而是在逛闹市街头，充分表现，充分自我，妖冶而不端庄，大胆而不含蓄，三五成群，嘻笑怒骂自得风流。
黄茂俊笑了，他笑得很勉强，笑得很苦涩，笑得心中酸酸的，皮肉错位。
斯情斯景，如同旷野上的北风冷冽刮人。他要点燃一盆雄雄篝火，温暖他们冻僵的心，激发他们沉睡的想象力，煽动起他们血液中的拳拳敬业之心。
黄茂俊在车间里转了两圈，他依然在东瞧瞧，西望望，他没有去打扰那墙角掷骰子玩得起劲的男员工和花里胡俏的女员工，也没有人认识他是新来的厂长，都不曾上前搭理他。
我和徐艳恩及一帮人在小件处高谈阔论，妙趣横生，正谈得兴高处，技质副厂长邱立强匆匆走来，一脸的诡异神态。
“怎么啦，邱厂长。”我们停止了谈话，打量着这位饱经沙场的老将军。
“没什么。”邱立强笑迷迷地走了。
“神经病，老糊涂。”有人叫骂起来。
赵银清站起来了，我拉她坐下，娇憨而又傲慢，刻薄、尖酸的小赵憋不住肚子里的怨气，望着邱立强远去的背影，使劲抬起大眼睛上大盖帽一样的黑睫毛，手舞足蹈（实际上用足乱蹬），口中喋喋不休地发了一通子火。
我躲在角落里，呡着嘴笑。不料，被赵银清察觉，她抓住我的双肩，一双小巧的手，在使劲地擂着，酥酥的，柔柔的，我捉住她的双手，故意吻了一下，我们又嘻闹在天真浪漫的情调里。
游龙派的代表人物应美才、张世申、郭桂德三巨头誓死在捍卫自己的利益，挑事端，胁员工，滞生产，他们看到的是眼前的利益，公司降低了成本，减少了加工费用，他们就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寸土不让，铢镭必究，他们在车间里横冲直撞，信马由缰，他要发挥自己最大的潜能和本领，将涂装车间攥进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黄茂俊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们一眼，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这是原始的冷漠的笑声，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倏然嘎止，一声不吭，了无声息，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邹泽峰走到这个时候确信自己已经是一幅倒霉相。他气得脸色发青，眉毛倒拖，头发支楞，满眼红丝，潸潸流下泪来。
树倒猢狲散，他明白这个道理。在他眼里刘玉清是他攀龙附凤，翻山越岭，功成名就的唯一条通衢大道。现在这棵大树倒了，没指望了，决不能抱着“愚忠”的思想不放，转转脑子，莫愁前路无知已。
识时务者为俊杰。邹泽峰凭着他自己灵敏的嗅觉，顺风耳，千里眼，早已打探到新厂长黄茂俊已到任，时下火烧眉毛的事情是赶快攀上这层关系。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邹泽峰使出了十二万分的神通，极尽阿谀奉迎的能事，很快与黄茂俊套得近乎，打得火热。天还是一样的天，人还是一样的人。岁月轮回，乾坤通顺，这世界依旧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事事顺畅，处处谐和。
黄茂俊感慨了，这天太混沌，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在“罢工”的第三天下午，黄茂俊组织了涂装车间第一次段长以上的干部会议。会议的议题是如何恰如其分地将事态平熄，免生事端，会议进行得艰苦卓绝。一方是以技质副厂长邱立强为首的，他主张大刀阔斧，全盘皆杀，利落干净，不拖泥带水，只要参加罢工的一律辞退；黄茂俊主张人道主义，以教育批评，悔改造人为宗旨，惩治元首，帮扶中间，吸收外包员工，他们为此争执不下，各抒已见。
黄茂俊初来乍到，他不想把一盘棋走到僵局，为此，他采取“折中”、“民主”进行全民投票表决。表决结果是黄茂俊的方案占半数以上。很快，由我撰写的“通告”书，经车间主管领导审核，讨论小组通过进行下发。虽然事隔五年，早已时过境迁，模模糊糊依稀记得片言只语。“通告”书写得慷慨激昂，震撼心灵，情真义切。原文措辞如下：
“应美才、张世申、郭桂德三位员工，系浙江省温岭市人。应美才、张世申从事刮灰承包工作，郭桂德系本厂职工，从事喷涂工作。三人自一九九九年入厂工作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保质保量地完成生产任务，值得肯定和表彰。由于公司降低成本，压缩开支，增效提质的政策出台后，三位员工没有把章法读透，没有把纪律当作一回事，不是采取有事说事，无事加免的处世原则，国有国法，厂有厂规，法不可违，而规不可破。三位员工错误做法有三：其一，不是采取心平气和的态度进行磋商，而是采取低劣下作的手段进行寻衅滋事，带头煽动他人进行罢工；其二，树杆子，拉队伍，自以为是，自立为王；其三，排斥异已，威胁他人，不能保持正常的工作秩序。
于法于理所不容。鉴于三位员工的错误做法，予以开除论处。
承包组其他员工可以采取双方自愿、公平、合理的方式，自决定去留，留——本车间热情欢迎，去——结清工资，决不拖欠。
俱以告之，云云。
2001年3月27日
涂装车间”
此通告发出后，整个车间沸腾了，议论纷纷，嘻笑怒骂，砸锅打盆的都有。
我暗暗窃喜，自认为自己文彩飞扬，其实，我也在暗暗笑自己的迂。
张世申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他对生活发出了挑战。他深信自己懂事了，深信自己能叱咤风云，在江湖上游刃有如，驰骋沙场，在将来，他的前途是无限美好的，灿烂大道，事事得出风头，深信自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是一匹正在飞腾的野马，勇往直前，这次的失败，他感到惶然。
他理不清头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虔信他与上层关系打得火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话不谈，简直成了睦逆之交，咋还出事呢？他感到愤怒，仿佛如一座活火山一样，奔腾而出，一泻千里。
他去找邱立强理论，他们是一条战舰上的人，甘苦与共，生死同路，为什么到关键的时候出卖了他，顿时，他怒目闪闪，流下泪来。
邱立强处世圆滑，不动声色，不愠不恼，他仿佛如一头温驯的老绵羊，任其虎豹的嘶吼，他要保持冷静，他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
邹泽峰从技质办公室旁迂回过去，他对里面的争吵声，充耳不闻，径直回到了生产办公室。
吵闹声吸引了大批员工，一浪高一浪，久久不绝。张世申象一头争斗正酣的雄狮，怒目圆睁，步步进逼，然而，邱立强依然不闻不问，在慢慢地品尝着他的上好碧螺春。
技质办公室里弥漫着茶香与唾沫星子在空中乱舞，丝丝相扣，茶香，唾沫星子，高分贝，相得益彰，浑然一体。
黄茂俊对他们的吵闹声，他并不感到奇怪，他对张世申的某些言词，感到匪夷所思，诸如：“一条战舰”、“同盟”、“出卖”之类的词语，他认为争吵是正常的，发泄发泄亦是可以理解的。这些词语又是何意思呢？他不想去钻牛角尖，很快，又从这条凄迷的小巷子里折了回来。
张世申累了，乏了，自打自擂，无人与之对垒，他感到没风趣了，不再是兴兴头头，使劲地吵着，闹着，亢奋过后，是冷静的思考。
张世申渐渐地感觉到自已过于鲁莽，他后悔了，后悔得舌尖直冒凉水，两脚打颤颤。
人，只要柔和宁静淡泊空远就行了，何必又去刻意追求呢？心静自然平，短短三天，又有五十多位员工加盟吉利，笑语滔滔，云消雾散，风息雨弄，春风荡漾。
险山恶水平息了，生活的热潮却沸扬了。黄茂俊感受到生活是快乐的，只是一时的阴翳，阴翳过后，依然是淡淡的，蓝蓝的天。
这是一场生活中小小的滑稽剧，算不了什么大风大浪。黄茂俊踌躇满志地走马上任了，相通相和，时间的飞轮飞速旋转起来。两个月后，又令黄茂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