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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没有!没有!没有!

为什么会找不到她?

扎入水底寻人已有两柱香之久的展君凡和黑日两人,此时心已冷透,只是不愿承认她已死的绝望而促使着他们两个一次又一次潜入水底。

“君凡,你快上来,我求求你,不要再找了。”苏碧落朝湖面嘶喊着,此时她的嗓音已沙哑,要不是丫鬟们一直拦着她,她早已亲自跳入湖中拉他上来了。

这时,围观湖边的众人皆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冷意,有人甚至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胳膊上的寒毛。

“都给本王下去找!”阴森冰冷的话突然在众人背后响起,紧接着大家只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由后面直冲而来。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大家纷纷落水。“如果兰儿有什么不测,本王要你们全都陪葬。”鬼魅般的夜无尘冷漠地扫视着全都吓傻的他们,字字带着嗜血的萧杀。

霎时,平静的湖泊不再平静,哭喊的,吓傻的,寻人的,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会潜水的纷纷扎入水底,不会潜水的哭喊着救命,可岸上只有夜无尘一人,他只是阴冷地扫视一眼那些喊救命的人,就吓得他们闭紧嘴巴拼命划拉水,宁愿淹死也不要惹恼夜魔,因为夜魔比死亡更恐怖。

又过了一炷香,展君凡铁青着脸抱惊吓过度的苏碧落上岸。

“爷!已经过了三炷香的时间了!”黑辰犹豫着轻声道。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使现在救罗剑兰上来,恐怕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何况他们到现在还未找到人。

展君凡冷视一眼浑身清冷的夜无尘,放下苏碧落后笔直走向他,与他并肩凝望湖面,寒声道:“你想怎么做?”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湖面,声音淡然,可展君凡知道,他是在故作镇静。如果他对她的死真的如表面般淡然,那他就不会只止于岸边而不亲自跳下水找人,因为他怕找到她冰冷的尸体。

现在对他们来说,宁愿不要找到她,唯有看不到她的尸首,他们才能自欺欺人,才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她还活着。

“调集军队,放水!”展君凡冷然道。

夜无尘轻闭一下早已被绝望淹没的双眸,身影微晃,瞬间消失。

“黑辰,让大家都上岸,拿工具放水!”展君凡转身下令道。

“啊?”闻言,黑辰瞄一眼不算小的湖泊,犹豫道:“爷,要把这湖里的水放干,恐怕要花上个三天三夜,到时候罗姑娘她……”恐怕尸首都腐烂了。最后半句咽在他喉咙口没敢说出来,展君凡那足以冻死人的眼光是很具有杀伤力的,他黑辰唯有缩缩泛凉的脖子,脚跟一转,溜得比谁都快。

不消一会,夜王府再度灯火通明,驻扎在京城的防卫队全都被召集到夜王府。

一夜之间,夜王府经历了由热闹到寂静,由喜事到丧事。整座王府被一股浓烈的哀愁和肃杀笼罩着,大家虽来来往往搬运着湖水,可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触犯到僵站在岸边的几个人。

在他们能站在湖底时,已是两天后。

放眼整个干涸的湖底,没有发现罗剑兰的尸体,可他们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因为他们最终发现这座湖泊并非是死湖。

在湖底的某个隐蔽偏角处竟然挖有一条通往护城河的通道。

这是怎么回事?夜王府的内湖怎会与护城河相通连?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夜无尘和展君凡两人。他们不动声色地互换一次眼神,皆从对方眼里看到另一种绝望。护城河深达十几丈,如果罗剑兰被冲进了护城河,别说她一个弱女子能爬上墙面光溜的护城墙,恐怕即使是一个深谙武功的壮汉也只会活活淹死在河里,因为夜凉国为了防止他国强攻护城河,所以在护城河里倒有某种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毒物,一旦有人掉进护城河,全身就会被河里的毒水腐蚀,最后连具骷髅都不剩。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早已散去,而他们两人仍僵站在湖底,谁也没那个勇气率先去护城河查探个究竟。

“爷,我们在护城河里发现了这个。”还是黑日比较坚强,他知道这条通道通往护城河后,便与黑辰各领一队人沿着护城河搜寻,希望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皇天不负有心人,黑日他们找到了一件只剩半截的木钗。

两人皆回神,盯着黑日手上的木钗,排山倒海般的绝望将他们彻底淹没。

那是兰儿拥有的唯一发钗,她从不戴其他头饰,发髻上插的永远是这一枝素雅的木钗,曾经自己也想买一些贵重的首饰送给她,就为博她开心一笑,可她说她不喜欢戴金银首饰,除了这枝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木钗。人在钗在,人亡钗亦断!她曾经在自己面前如此斩钉截铁说过。

展君凡望着这枝被腐蚀了大半的断钗,突然绝望低笑。他冒着与卿同生死的念头,千辛万苦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她,可却因为这该死的希望她快乐的想法而放走了她。他虽救回了她却没做到守在她身边,他不怪夜无尘没保护好她,他只恨自己,是他一手将她推向绝路的。当初要不是他自大轻狂到蒙蔽了心眼,就不会察觉不到自己最爱的人是谁。造成如今的悲剧,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他展君凡。

他木然转身,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去。黑辰担忧地看一眼步履不稳的他,紧走两步,悄悄地跟随在他身后,以免自家爷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令他黑辰措手不及的傻事来。

夜无尘凝望着木钗良久才伸手从黑日手中接过。这枝木钗对他夜无尘来说是最熟悉不过了,精雕的栀子花图案是他们两个彼此坠入爱河的象征。他在栀子花海里打动了她的心,也是栀子花令她义无反顾地远离家乡,追随他。

“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木钗?”

“怕弄坏了。”

“坏了我会再送你!”

曾经的言语至今仍清晰地萦绕在他脑海里。“坏了我会再送你!”木钗已坏,可我却再也送不到你手上。兰儿,你可知道栀子花于我有何意义?它们是我夜魔身中魂咒后仍能苟延残喘在世上的恩人,没有它们,我早已是活死人一个。当人人震惊于夜魔不怕魂咒时,又怎知我是如何在栀子花海中度过噬骨之痛的?如果没有它们陪伴我熬过那段非人折磨,我恐怕就见不到你了,所以我带你去绝尘谷见我的恩人,因为我想让它们知道,你就是我夜魔唯一的妻子!

在这世上,除了你不会再有女子走进我的心,我会娶她们除了利用还是利用,她们在我眼里全都是一枚枚活生生的棋子而已,而你,是我君临天下时唯一携手的妻子。

我对你说狠话,是想让你乖乖等着我夺取天下,而不是让你狠心离开我。兰儿,你以为在我心里,天下真的比你重要吗?不是!我只是怕自己做不到陪你一生的承诺,怕自己防不胜防,最后先你而去,怕你孤单一辈子,所以我要夺取天下,只为能安心陪你。兰儿,世人都道夜魔无情无爱,可你却轻易挖掘出我的爱,又轻易地埋葬了我的爱,在你跳湖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会因你的死而变回嗜血残忍的夜魔?你可曾想过我也会伤心绝望?你可曾想过没了你,我会孤独一辈子?你没有想过,因为你心里在怨我对你的无情。我要真无情,一开始就不会对你许下承诺,你这个不守诺言的笨蛋,别妄想欺骗了我夜魔就可以逃之夭夭,不管多少世,我都会追到你,一定会让你彻底明白何为真正的夜魔!

红眸毕现,木钗在他手中瞬间化为乌有。他周身笼罩在蓝色光圈中,鬼魅般飘离湖泊。

黑日目送他远去,又低头看了看淤泥堆积的通道,轻声道:“兰儿,我告诉过你喝我的血可以令你遗忘过去,没想到……你选择远离尘世来遗忘一切。难道两次失败的婚姻就可以打败你了吗?你应该是越挫越勇的坚强女子才对,忘了我是如何冷待你的吗?可你哪次打过退堂鼓?还不是照样缠着我叽叽喳喳,妄图激起我的脾气?在我心里,你就应该是那种不屈不饶,从不轻易认输的女子。可你这次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会?你明知道我们都在夜王府,你可以呼救,可以选择低头认输,只要你还活着,就还有希望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次争取幸福的机会?你可知道我正在向爷争取你?为了你,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一切,带你离开这里,也决定去努力挣钱,只因钱财能让你安心,可你却在我努力争取你时离开了人世。兰儿,为何你不多等我一会?”

这世上有些事就是相差那么一步,如果他能早一天领悟到自己已爱上了她,那他就可以早一天争取她,可世上没有如果,他唯有接受这个令他后悔莫及的事实。

事后,夜王府又回归于阴森幽冷,但下人们却已经明显感觉到这座王府比曾经誉为鬼府还要令人压抑惊恐,简直可以媲美魔狱,因为每到夜深人静时,他们都会隐约听到一阵阵的鬼哭狼嚎。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没人在被吓醒后还能壮着胆子出去查个究竟,直到有一次宰府派来的下人送上一封王妃的家信,身为管家的范统才拿着那封书信送到王妃居住的院落去。自从罗剑兰出事后,夜无尘就下令封锁了两个院落,一个是罗剑兰曾居住过的院落,另一个就是现任王妃的院落。下人每次送饭菜也只被允许送到门口,而王妃的房门则永远紧闭着,也从没见她走出来过一次。

这次是范统第一次走进王妃的居住地,他伸手轻敲几下房门,大声道:“王妃,宰府送来书信!”

没人回应,范统也不好多作停留,因为有夜王的禁止令。他将书信轻放于门口便转身离开,可就在他快要踏出院落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差点没把他吓得肝胆俱裂,提前见阎王。

他看到日夜紧闭的房门微微敞开,从里头挤出一半身体的人,哦,不,确切地说,她根本只是像人而已。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手上拴着粗重的铁链,一张脸蛋早已面目全非,像是被某种疫症侵袭过,脸上全被腐烂得坑坑洼洼,绿黄的脓水与鲜血掺和在一起令她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而她的那双呆滞眼睛里却有着徘徊在死亡边缘上的绝望。

老天!这……这不是新任王妃吗?范统定过神后,他一眼就认出了戴于她脖子上的耀眼夜明珠。那颗夜明珠是夜王与王妃成亲的当晚,大驾光临的皇上亲自赏赐给王妃的,说什么这颗硕大的夜明珠是夜王妃身份的象征。而他范统当时也在场,所以对这颗夜明珠印象很是深刻。

怎么会这样?范统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在她看向自己时,他拔腿便跑离了这座令他惊恐万分的院落,恍惚间,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罗剑兰曾经居住的院落。

想起夜无尘的禁制令,又想起现任王妃的惨样,他范统生平聪明了一次,也胆大了一次。他知道夜王这阵子几乎天天在外面忙事,而今早他是亲眼看到夜王出府的,所以他迅速环视一圈四周,发现四下无人,他猫着腰快速偷溜了进去。

走进罗剑兰的房间,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家王爷果然偷偷居住在这间房间里,这从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范统还细心地发现他家王爷居然还会打扫房间,因为罗剑兰曾用过的梳妆台啊,躺椅啊,全都一尘不染又保持着原来的摆放位置,甚至连那只罗剑兰一时兴起买回来的小乌龟,他都把它的龟壳擦拭得铮亮。

王爷对前任王妃真是情之切爱之深啊,可为什么不在前任王妃在世时表现出来呢?

范统深为惋惜,默默地退了出去。

展鹰国,安定王府

苏碧落在那次受到惊吓后,在回程的路上便提前产下了一名女婴,取名为展火凰,此名寓意为火凤凰涅槃重生,是展君凡对已故罗剑兰的寄语。他希望历尽磨难的她在下辈子,能成为美丽辉煌永生的火凤凰。

当然,这名字一开始就遭到了苏碧落的不满,她也熟读诗书,知道展君凡取这名的意思,心里日渐累积的嫉妒令她越来越失去了往日的温婉。但她也没蠢到在展君凡面前提出抗议,只是把这种不满压抑在了心里,却苦了那可怜又无辜的孩子,因为苏碧落一看到那孩子,就会令她想起这孩子的名字寄托着他丈夫对另一个女子的无限深情,再加上是一个女儿,所以她心里渐渐衍生出对这孩子的厌恶感。

“爷!”黑日垂眸走进展君凡的书房。

展君凡轻抬下眼皮,嗓音略显疲倦沙哑,“还是想离开吗?”

“爷!对不起!我想到处去走走,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让黑鹰堡传递消息给我好了,不管我身在何处,我都会去黑鹰堡的各个分坛查信的。”黑日轻声道。

“好吧!出去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别忘了你仍是我展君凡的人。”展君凡轻点头,知道他还是无法放下罗剑兰的死,心里过大的悲痛令他想逃离开所有罗剑兰呆过的地方。这一点他展君凡能理解,因为他自己何尝不是呢?他甚至都不敢走进罗剑兰居住过的房间,他怕自己会情绪失控,从而做出令身边的人悲伤的事来。他自己已经在经受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悲痛,又怎可将这种悲痛转移到关爱自己的人身上?所以无论他现在有多悲痛多想一刀了结自己去找她,他都会强逼着自己不去理会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为了不让自己做出傻事从而伤害他人,他就日夜埋首于政事,一直累到自己睡着,等睁开眼的刹那,他就立马投入政事中,变身为不知疲倦为何物的铁人。

也因为他疯狂投身于政事,使得他父皇龙心大悦。在他父皇看来,展君凡这小子终于成熟懂事了,知道自己身负的责任了。为此,他父皇立旨展君凡为皇储,锻炼个一年半载,就由他正式即位展鹰国皇位。

“我知道,谢爷!”黑日点头退出。虽然他心里也明白现在正是展君凡用人之际,他不该选这个时候离开,可他心里就是放不下罗剑兰,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比如为她找一处清静的世外桃源,然后给她做一个衣冠冢,陪她一起度完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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