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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NO.3

NO。5

“喂,人给你带来了,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隐约觉得那人把我扛起,没一会直接将我摔在地上,他对着黑暗阴影中的某一处说。

“恩?她怎么受伤了?”从黑暗中缓缓出来一个女人,导盲棍一声声打过水泥地,掀起细沙的声音在安静的废区中如此清晰。

“呸!”那人嗫了我一口唾沫,“这娘们性子烈着呢,老子的脚估计都被踩出血了,要不把她打昏,我能把她扛来?”

“行了,拿了钱赶紧滚蛋。”女人皱眉头,嫌弃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厌恶地看着那人一身肮脏的破衣服。

那人接过卡,心里乐开了花,连连亲了那张卡十几下,抖着一身油腻的肥肉走出废区。

废区安静了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都办好了?”男人故意压低声音说。

头晕目眩间我只觉得那男人的声音我甚是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

“王一乃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现在的处境和当初的明依然一模一样。”女人口气中的讽刺让我心下一紧,她知道什么……

“好了,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他会起疑心。”

那女人点点头,却没有向远处走,反而是往我的嘴里扔了一颗糖,入口即化。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男人在一旁沉思了很久,终于扔下手中快燃尽的烟头,朝我走来。

身体渐渐发起了热,双手不受控制地攀附着男人的背。男人似乎受宠若惊,手上的力度也随之放得轻柔了些。

意识开始转醒,等我看清眼前的男人时,一股恶心的羞耻感涌出心头。

吴木樨。这个我恨得不得了的男人,现在正压在我身上,做着令我极度恶心不堪的事情。

“吴木樨你干什么!放开我!禽兽!你放开我!!”我惨叫着捶打他,可他竟如磐石一般坚硬。

“吴木樨你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我拼命地推搡着他,哀求着他,打骂着他。吴木樨压在我身上,双手钳制住我的双手放置头顶,强大的力气使我反抗不了。

“一乃……一乃……我爱你啊……”吴木樨在我身上动作着。此时的我眼睛已然空洞无神,焦点迷失在另一个世界。我的身体已经开始麻木,不再反抗,也不再哀求他。

那颗无名的糖我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了。我不再希望或是祈求吴木樨现在能放过我,如果他还有一点良心,他就不会这么对我。

在我决定离开青城的这一晚,突发的事件让我彻底绝望。

我让吴木樨感觉我就像是个木头一样,不动也不叫,任他怎么玩,随他怎么摆动。我很希望他把我当做是那种释泄的工具,用完就像只破烂袜子一样直接被扔掉。

大概是过了很久,我想也是很久。当他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经彻底麻木。

吴木樨穿上衣服,想要查看我的情况,我翻了个身,背对他。沙尘覆盖的水泥地冰凉,就如同十二月的冬季一般。

尘土弄脏了我的躯体,在从被打昏带到这里,我就开始脏了。

他见我不愿他碰,忙不迭地狼狈离开。

估摸着时间,现在应该是凌晨了。电话在那时候掉落,我也没有办法再去求助他人。与其说没办法,倒不如说不想,我现在的模样,比不堪一词要糟糕得多。

慢吞吞地坐起身穿好衣服,好在衣服并没有被扯得太过破烂,勉强还能穿。

眼泪不受控制地漫出眼眶,然后大哭。整个废区只有我这个可怜虫的哀鸣。

我现在多么希望徐海风就在我身边,安慰着我,说他一定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再受委屈……

“一乃……”苦涩嘶哑的声音夹杂在我的痛苦声中,我寻着声音望去,入眼的是非常想见到却又最不想见到的人。

徐海风。

他一双微红的眼眶看着我,眼中的血丝遍布眼眸。我看着他紧握双手朝我走开,突然有种想逃跑的冲动:我不想让他看见这么狼狈肮脏形似可怜虫的我。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头上的伤让我止不住的晕眩。我胡乱抹了头上的血渍,拔腿就跑。

徐海风却比我更快一步拉住我的手,将我扯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我。耳边是他急促的喘息声,我像个迷失了路的孩子一样,流着泪被着急寻找的大人抱住。

垂在腿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近在咫尺的爱人,现在我是多么想要不顾一切地回抱着他,可我不能,我再不是以前的王一乃了。

我双手抵着他的胸口,不想他再碰我,为的不是厌恶他,而是不想让他碰了脏了的自己。

我发了疯地挣脱他的怀抱,可笑而又悲痛地环抱住自己,嘴里不清不楚地哽咽道:“徐海风,我脏了。……哈哈,我脏了……”

“一乃,一乃。冷静一点,一乃。”徐海风握住我颤抖的双肩,“王一乃,你没有脏,你很干净,比任何人都干净……”

“干净?徐海风,你这句话在我听来就是在讽刺我。我现在脏了,不干净了,我不再是王一乃了!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可怜虫,习惯了被你们当傻子一样玩弄,对于我这样可有可无的……为什么我这么可悲……”

我朝他咆哮,脸上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眼泪,哪些是鼻涕。尘土在我脸上与水渍混淆,让我看起来更是滑稽。

我癫狂般地抓着发狠,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尖叫。

这不是我!这不是王一乃!!

崩溃的惨叫让我更加恐惧,五味杂陈全部一味地涌上心头。徐海风将瘫坐在地上的我抱住,让我的头深深埋在他的脖颈间。到现在我知道了,当年明依然无助地绝望是什么……

想到当时的明依然像一个绝望深渊中求救的无助的孩子般盼望着我,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要我来承受?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无辜的人,我也是受过伤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失神呢喃。

“没事了一乃,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徐海风紧紧抱住我,希望给我一点安全感,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我的心就越疼。

“徐海风,你们放过我吧。”我冷静下来,苦涩从喉咙里迸发出来。我在他的颈项深处出声,鼻尖吸摄着他身上的味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这样接触了,记住他的味道,好好留在回忆里,也是好的。

徐海风意料中地怔了一下,无力地放开我,他看着我,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他好像不认识这样的王一乃。

我留恋他最后一丝味道,铿锵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寻着出去的路。

徐海风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眼眸骤然闪过一丝嗜血的光,双手握拳,直到青筋暴突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夜深人静的道路只有我一个人在那行走,周围异常地没有任何车辆行驶而过。

回到家,我连沙发都不敢坐,门也忘了关,灯更是不敢开,我怕我一开灯就会看见一个无比狼狈的我。

拿过存放在家用电话机盒里的电话薄,发现电话薄里除了一些客户的联系电话就没有别的了。

翻到最后一页,苏颜两个字让我有亲人的感觉,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的孤儿了。

座机被我按下了苏颜的电话,里面标准的客服部说着常常可以听到的推辞。我不会因为就这么一下而让我放弃打电话。

兴许是她现在离开了病房,电话只是响了两下就被接通。

“喂,我是苏颜。”苏颜的声音从冰冷的机器传进我的耳朵里,一直隐忍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苏颜……”。

苏颜也是一愣,急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哭得连喘气的机会都难,又怎么回答她的问题。苏颜也是懂的,只问了我在哪便挂了电话。

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苏颜就到了我的住处,当她第一眼看见我时,神色蓦然变得惨白,她说:“别难过。”

仅这一句话,更是让我精神大为崩溃。

苏颜替我放好热水,让我进去洗个澡,等我出来时,她已经坐在落地栏上的藤椅上看着夜晚的海面了。

她见我出来,头也没抬地说:“把药吃了。”

茶几上放着两颗白色的药丸,我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反对,听话地吃了下去。

我坐到藤椅的一边,苏颜起身收拾浴室里的残籍。

“在想什么呢?”苏颜拿了一张护膝毯帮我盖在腿上,见我想事情出了神,忍不住开口问我。

我无力地对她笑笑,手里的水杯稍微凉了一点,我紧了紧手,把杯身捂热,却怎么也捂不热杯中的水。

小时候天真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母亲在的日子里,明依然陪伴的日子里,那是还不懂事整天就知道闯祸的日子里,都历历在目,简直就像是昨天才发生那般。

“不想笑就别勉强自己笑,真的很难看。”苏颜说。

我无力地感伤着,苏颜没有问我事情的一五一十,她大概也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毕竟……她也是过来人。

我想找一个能倾诉的人,苏颜最合适不过。

伴随着海风的呼啸,海浪拍打在岸上、沙滩上的声音,我一字一句地说着。苏颜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不会岔开我的每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听我诉说着。

从来到我家就没有紧皱过眉头的苏颜此时已经锁了眉。她紧紧地看着我,或许是心疼,或许是可怜,或许是同情怜悯。她起身,面向大海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叫。

四周寂静无声,被苏颜这么一叫打破了平静,又很配合地起着一圈一圈的波澜。海的另一头传来她的回音,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陪着她这样疯狂地宣泄这难以咽下的情绪。

好在我租房的时候位置偏僻,周围几乎没有居住的人家,不然经她这么一闹,邻居该追着她围着这海跑上一圈了。

她转过头来笑着,眼睛就像盛夏夜晚的繁星一样绚烂。苏颜的笑很有感染力,她总是像一个太阳一样照耀着我,我非常喜欢甚至是感激这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女人。

“受了伤找不到地方发泄,就像我这样大叫一声,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试试?”

她期待地看着我,受不住她的目光,我慢吞吞地从藤椅上站起来,把手上的水杯放在一旁的玻璃桌上,然后对着天空、对着大海、对着远方的深处大叫。一声下来,心里确实没那么难受。

我和她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就这么一直笑着,直到肚子被笑得抽了筋,直到眼角都笑出了泪,直到后来,我们都笑着哭了。

苏颜将我安抚好便走了,临走时我叫住她:“总监……”

她背着我,转过头来看我,嘴角边微微向上扬。她在等着我说话。

“谢谢你。”

房间里安静了半天,我和苏颜谁都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她才半开着玩笑说:“我比较喜欢你哭的时候,因为你会叫我苏颜,而不是总监。”

对于她这句话,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无视,傲娇地哼了一声,随即在被窝里拱了拱。

苏颜出了门,却在即将关门的时候,我听见苏颜说了话:“这件事,你怎么打算的?”

我停下来,被窝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抱住身体,缓缓让自己蜷缩在一起,不再吭声。

半晌,我才听见苏颜的叹息声,随即关上门。苏颜懂我,她比我更有主见,她也比我勇敢,或许她受过的伤比我还大,或许她也伤害了自己,但她比我坚强,她没有我懦弱。

苏颜本身光是身世背景就比我好上百倍,从小被父母捧在手里长大,看上什么就要什么,是个实实在在的娇小姐,但却一点也不娇纵。

这样一个众人手捧着长大的千金,却为了一个只看上她金钱和名誉的男人与家里人反目成仇。她私下与男人去了民政局登记结婚,苏家父母大怒,一气之下将她扫地出门,与苏家划清界限。

那个天天对她虚情假意,满嘴甜言蜜语的男人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性情大变,每天不是对她打就是骂,时时对以拳脚相向,变着法地侮辱她。

苏颜一共流产了三次。

男人恶意地把她推下楼,本来就不稳定的胎儿遗憾没保住;在外赌博喝醉了酒回家,把在外面受尽的怨恨愤怒全部转移到那个对他毕恭毕敬的女人身上,男人一直对着苏颜的肚子狠踢,才四个月大的健康的孩子与苏颜就此诀别。

在苏颜第三次怀孕的时候,男人在外面乱搞的女人找上门,扬言如果苏颜不和男人离婚就别怪她不客气,苏颜只当这是个玩笑,且并未放在身上。可就在她怀孕第三个月时,那女人找了三个男人侵犯了苏颜,孩子也随之流落。医院残忍地告知苏颜孩子胎死腹中的消息,也对苏颜的身体诊断不能再怀孕后,她变得很坚强,没有哭,照样那般生活,那般笑,那般过。

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可她却勇敢地让它埋在心中,不再提出来。

只不过,那时的她不再是对男人顺从的绵羊,她不再轻易让男人拳打脚踢,她学会了反抗,她回到了苏家。

男人再次献媚,苏颜也不再理会。但她还是爱他。

直到男人与人打架出了事,苏颜才原谅他,祈求父母接受他。

男人成了植物人,不能再睁眼看苏颜。那时,苏颜哭了。

在与男人相对的那些年,她终于不再假装坚强,她终于哭出来了,把所有的委屈通通哭了出来。

苏颜没有放弃,坚持照顾着男人,直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我佩服苏颜,她和我见过的每一个女人都不一样。虽然她经历过很多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却依然顽强地拼着命,坚持到现在,成为女强人。

还记得我同苏颜说起我以往的故事,苏颜问过我,你相信命运吗?

我摇摇头,却只能说:不信命那还能信什么?

苏颜也摇头,笑说,信自己。世界再怎么大,命运再怎么转,那都是自己决定的,比如你现在所做的事,和以往经历过的事,全来自这儿。

说着指了我的心口久久不移开,道:你的心。

我记得我当时的反应是一直愣在那里,她接下来说的什么我没清楚,基本是放空状态,脑子就只有苏颜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一直学着苏颜的坚强活到了现在,我蜷缩在被子里,出着闷气,即使呼吸困难也不敞开被子透风。

身体到精神上的耻辱令我再也忍受不了,我想这一次我再也不能软弱下去了。对他们,我没有必要再心慈手软。

寂静的夜从我这儿延伸,却没安全到达徐海风那里。

半弯的月亮散发着忧伤淡雅的光,那却是因为吸收了太阳的光能才会发出夺目的光芒。繁星当空,它就是最亮的那一颗,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一颗。

徐海风从废区回到他和许七月的新家,双目异常猩红,看向许七月的眼神恨不得杀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她好好谈,可是和疯狂已经占领了他的理智,他的心就像被上万只蚂蚁吞噬,疼痛难忍。

他站在许七月面前,沉声道:“为什么?我已经如你所愿和你结婚,为什么你还是要这么对她!”

相对于他的不冷静,许七月表现得更为怡然自得,她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茶。

她微微吹了一下,呡一口,这才悠悠说道:“板着脸给谁看?要不是你在我身边还老是惦想着她,我会这么做?现在她不干不净,脏得像块破布,你也该断了念想了。”

听着她不咸不淡地说着,徐海风顿时怒火中烧,上前打落她手上的茶杯,些许滚烫的茶水滴落在许七月的手背上,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埋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甩甩手,试图减轻一些疼痛,却不想手腕被徐海风一把抓住,发了狠地用力。

“啊!海风哥,弄疼我了!”许七月惊叫,用那只没有被钳住的手拍打着徐海风抓着她手的手。

见无济于事,许七月知道,她彻底惹怒这个男人了,丝丝恐惧开始吞噬全身,使身体渐渐发凉。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回过头来爱你了吗?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你连我最后对你的一丝怜悯都磨灭得一丝不剩。许七月,你做到了,你成功地让我恨上你了。”

徐海风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他逼近她,使她紧靠沙发靠背不能左右。

“你所做的事让我觉得可悲又可笑,游戏结束,许七月,你赢了。”徐海风说话的同时放开了她的手拉开几步距离,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抬手,不顾许七月苍白且惊恐的脸色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放在一旁的木质圆桌上,不看她一眼踱步出了门。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保护的那个人已经被伤害得遍体鳞伤了,他没有必要还守住那个约定。他朝前跑,狂奔着,嘶吼着释放心中的郁闷不快,少量的车辆在马路上行驶,看见他的人都会说他是个疯子。

是的,他是疯子,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妥协于许七月,现在他没有任何束缚,像是得到释放判定的囚者,向着深蓝色的大海狂奔,那是他心的归属。

马路两旁的路灯追随着他,照亮着他的前行。

许七月坐在客厅中间,白色的灯光照射在她的脸颊上。桌上的白银戒指被光照,光圈折射在桌子上,似是在感叹哀伤。

一个女人疯狂地摔着客厅里的所有东西,尖锐的玻璃落地声震耳欲聋。她把能砸的都砸了,满地的破碎,倒地的轮椅,被撕坏的护膝毯。

客厅中央挂着的吊灯刺眼非常,女人随手拿起个坚硬的东西砸向它,爆裂的巨响惊醒了沉睡中的陈姨。

陈姨披着外套走出房间,漆黑的客厅让她有些看不见,按了开关也打不开灯,连忙转身拿了蜡烛。当客厅重新明亮起来的时候,陈姨惊呆了。

这……家里进小偷了?陈姨惊得四下看,满屋的狼藉。陈姨光忙着照看家里掉了什么东西没有,完全忽视了身后站着的女人。发现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掉落或者被盗之后才舒了一口气,继而转身对那女人怒斥:“七月!你怎么回事!你看看把家里砸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是个瞎子了怎么还比以前小时候一样闹腾,我生你来到底干嘛……”

陈姨忽然不说了,对面的女人阴沉着脸直盯着她的脸庞,似乎是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她有些发慎,她忙不迭轻拍心口,肯定是她看错了,她的女儿怎么会一脸杀意地看着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她可是她妈,生她养她的人!一想到这里,陈姨顿时有了许些底气,说:“赶紧把这收拾一下,看着心烦。”

她千算万算,算计了我的父母,算计了许七月的父亲,算计了她自己。她算尽了一生,终究没算到她的亲生女儿此时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在陈姨转身正欲进卧室的时候,许七月在她背后扬起了手中的水果刀……

夜间的空气弥漫着铁锈的味道,先前的弯月当空明亮。此时被风吹动的云朵给遮住,透出朦朦胧胧的光芒。

陈姨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几根因刚才剧烈的反抗而扯下来的头发,凌乱的衣裳让人对她刚才过大的恐惧一目了然。鲜红的血墨染了暖色的瓷砖,距离最近的墙壁上被喷洒了一幅鲜艳妖娆的画。陈姨的脸上带着血滴,还有惊恐与恐惧。血染红了她的睡衣,妖娆的红色成了这个房子里最醒目亢奋的红色。

跨坐在陈姨身上的人还在用那把水果刀狠狠地刺着她的身体,不管血是否流尽,溅洒在全身上下哪里,她只是一下又一下地重复着一个动作,让她给身下的人制造多一些美丽的窟窿。

陈姨的双目瞪的很大,她在死之前都惊恐地看着她从什么时候就不了解的孩子。女人厌恶地啧了一下,似乎很不满她的眼睛那样瞪着她,然后下一秒,一直刺在陈姨身体上的水果刀骤然插在陈姨的眼睛上,再下一秒,另一只眼睛也没有被幸免。

“这下就好看了。你累了,安心地睡吧。这些年来,辛苦你养育我了,这是我对你的回报,不必感激。”

女人轻声说着,脸上狰狞的笑一丝都没有变过,甚至变得更加疯狂,猩红使她更加亢奋。她起身,拿过玄关衣架上的手提包,将沾满血的水果刀放了进去……

小区的灯一直亮着,她带着一身的血在夜里行走,就如同黑夜的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天明,身上的疼痛已经减去。坐起身的同时,我沉思了许久。

难得一见的晴天,微微亮的阳光撒在落地窗的木质地板上。

虽是阳光,却毫无温度可言。

待到手里响动我的沉思才得以结束,来电显示闪烁着苏颜的名字。

“苏颜。”

“一乃,一切都准备好了。彭律师在我这儿,我们马上就出发去你家。”苏颜说。

“……苏颜……”我迟疑着。

“怎么了一乃?你不会反悔了吧?别忘了他们怎么对你的!”苏颜带了些怒气。

“不是,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让他们的代价付出的大一点。”我说。

是的,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才对嘛!”

我和苏颜说话的同时,房门的门铃突然被人按响。我琢磨着苏颜来的还真是快,快步上前去开门,看见的不是苏颜,而是许七月。

略薄的衣裙上有着早已干涸的血液,我惊讶地看着她,以为她哪里受了伤,伸手去拉她想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势。刚要拉过她的时候被她一掌拍开。

她满手尚未干涸的血渍沾染在我的手背上,刺鼻的铁锈的味道散发在整个屋子里。许七月满脸的阴霾和狰狞地朝我一步一步迈向,她上前一步,我便后退一步,此时的许七月是从未有过的可怕。

我被逼的猛然坐倒在沙发上,她却还在缓缓走来。当我直视她的双眼时,里面的狰狞让我骤然反应过来:许七月……她能看见?!

我诧异地望着许七月,她看得见,她居然看得见!

许七月似乎看出了我沉思的想法,突然对我阴阴地笑了一下:“很惊讶是吧?其实我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治好眼睛了,还得谢谢我的好妹妹给我的眼角膜呢。”

好妹妹?明依然么?她为什么这么说?许七月不顾我的反应,自顾自的说起来。

“依然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为了封住我的嘴,她居然自动放弃求生意志,还交代海风哥说吧眼角膜给我,呵……一切都是因为你啊,王一乃,你凭什么!”

许七月说的激愤怨恨,这副说辞让我麻木,我应该信吗?为什么我一句也回应不了,为什么我的头皮发麻,为什么我心里悲伤万分……

为什么许七月说明依然是她的妹妹……

她见我还在迷茫,故作惊讶地嘲讽着我:“噢?徐海风还没有告诉你么?明依然其实是我的亲妹妹,我妈的亲骨肉啊!我妈利用你母亲的重情义,让你妈收留这个孩子,也只有你妈傻不拉几的觉得我妈是她的好姐妹,还可笑的义无反顾地帮了,弄得自己离了婚不说,连财产都没得到什么。真是有什么样的笨母亲就有什么样的笨女儿,跟着她一样对着别人家的种好的跟个宝似得,甚至可以拼了命进医院。哈哈……王一乃,你说你可不可笑?你们王家没有一个是个聪明人,全是假良善,还用错了地方。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明依然也是个贱人!以为用区区两根骨髓就可以封了我的嘴,果然是跟你们王家人学的,都太天真太蠢了!知道明依然最后为什么会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吗?我做的!我让她和吴木樨在一起,给她的果汁里下药,让她染上毒瘾,她知道她怎么对我说的吗?她对我说如果我保证不会对你下手,那我可以随便害她,甚至死也行!王一乃!你到底凭什么!你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啊!为什么我妹妹死了,你还能好好地活在世上!”悲怨凄厉的指责让我无话可说。

许七月越说越激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可不一会她神情竟一顿,随后又哀叹起来,抱着自己沾了血的手臂,有着楚楚可怜地轻声说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你那么好?徐海风、明依然,他们对你比对我都好……一乃姐,你抢走了那么多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现在还给我,不为过吧?”

许七月像个重症精神病患者似得自说自话,一会还自己拿手在空中比划,而我还躺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我僵硬着全身,动不了……

许七月,疯子,别听她的……我的脑子给自己发出这样的警告,可耳朵却不断地在吸收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这个满身是血的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等我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许七月已经从她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把带着血的水果刀朝我刺来。我拉开喉咙,可里面却像是被堵塞一样怎么也放不出声音,我就这么僵硬地坐着,任她阴笑着拿刀刺向我……

我绝望地紧闭双眼,等待她尖锐的刀落在我身上,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只是我闻到了一股近在咫尺的血的味道。

耳边听见许七月倒吸了一口气,手不自觉松了一分,我睁开眼,一只血手就在我的眼前,顺着手看向它的主人……

徐海风。

这一次他没有离开我的身边。他没有像前几次我受伤害那样没有在我身边。

他像十三岁那一年般出现了,就在我面前。他用手紧紧抓住了刀身,利器划过掌心流出血,成滴的血滴掉在我的脸上,绽开,犹如一朵鲜红的曼陀罗。

徐海风半跪在沙发边,手轻轻松开,许七月也松手,带着暗红色血液和新鲜血液的水果刀掉落在地,溅出一点血渍在刀身周围。

许七月颤抖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徐海风从她家里出来就一直守在我的房子周围。我也没想到。

“为什么……”许七月终是红着眼眶哭了出来,手颤抖地指着徐海风的脸,像审视犯人一样紧盯着他。

我保持坐躺的姿势,凝视徐海风还在流血地手。徐海风看了我一眼,复又低着头,不说话。或许他不知道怎么说,又或许他根本不想回答,决定沉默到底。

“为什么?你说啊……到底为什么……”她又问,慢慢蹲下,带血的双手捧住徐海风的双颊,强迫他注视她。

许七月手上的血沾在徐海风的脸上,她急忙帮他擦拭,结果越擦越急,越擦越多。

我们就这么一直持续着,谁也不动,整个房子里只听见许七月低低的抽泣和无数个为什么。

房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苏颜带着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和警察赶到我家,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许七月,她挣扎着,哭喊着,嘴里依旧只有一句为什么。

我只记得苏颜说带了律师来,怎么还会有警察?

苏颜扬扬手机,打消了我的疑虑。原来刚刚手机一直都被我握在手上忘了挂断,里面的内容全被苏颜听见了。

带着歉意对苏颜笑笑,可是配上我因为受惊而苍白的脸显得这个笑容多么无力。

苏颜抬头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安下心。

只是心尚未安完就又出了状况。

许七月心有不甘,拼了命挣脱开警察的束缚,她飞快地捡起水果刀,发疯似得向我冲来,我第一个反应便是推开站在我身边的苏颜。

刀毫无预兆地刺进了一个心脏,不是我,不是苏颜,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徐海风。

他闷哼一声,决绝地看了我一眼,猛地抓住许七月的手向他心脏更深的地方刺进。

鲜血淋漓的心脏突然间停止跳动,却在一秒后跳动地更快。

许七月震惊地看着刀身插入的地方,泪早已湿了面目,她看着徐海风倒下去,鲜血从他的心口处不断涌出,让他白色的衬衫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我还没见过徐海风穿过这么鲜艳颜色的衣服,此时我觉得他很帅,很孤独,带着遗憾。

他如缀重铅的眼皮就快覆盖整只眼睛,最后闭眼的时候,他还是无意识地朝我这边看,张了嘴,无力地出了气,却听不见半个声音,然后他闭眼了,全身无力地软了下去,再也没有气息在鼻间萦绕。

呼吸就此停顿。

我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或许是要我照顾好自己,或许是对不起,又或许是再见。

徐海风就像十三年前我刚喜欢上他一样,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只是现在他的衬衫红了一点而已,裤子脏了一点而已,头发乱了一点而已。

那一刻好像都已经停止,许七月摇晃着徐海风渐渐凉下去的身体,嘶吼着问为什么。

看着警察上前抓住许七月把她带走,我的心骤然一痛,走到徐海风身边,把他的头抱在胸口,我再一次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可惜怀中的人却再不会把我温柔地抱在怀里,安抚着我,柔声地哄我,说着没事了,都过去了。

今天的天气异常暖和,可我此时却如身临冰川寒地,全身被冻得发颤。苏颜站在我身边,手放在我肩上,拍了拍我。

警察将许七月关押在警车内不久便回来带走徐海风。苏颜散了律师和他的助理,让他们先回家,她自己留下来陪我。

后来,我停止了哭泣;后来,我在苏颜的帮助下赢了一场官司;后来,我与苏颜道别,离开了青城;再后来……

许七月颓然招供,警方在许七月家里找到了身中数刀毙命的陈姨。两条人命让许七月被判死刑也不为过。

我不会让她轻易死去,我要让她活着,整天在自己可悲的仇恨和充满哀怨的悔恨中度过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每一年。

期间,她一直呆愣着,没有多余的挣扎。我让医生检查了一下,医生告诉我,许七月患有重度抑郁症,她的精神非常不稳定,又整天疑神疑鬼,已经再难进行治疗。

我对于这些已经免疫,申请了让她余下的一生在精神疗养院里进行无期徒刑,我要让她孤独终老,尝受一个人的自责和伤害的煎熬与痛苦。

冷眼看着许七月被拖进疗养院病房,重厚的防弹门把我与她隔绝,她在内,我再外。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许七月对我冷笑,说:“王一乃,你终究得不到想要的爱。”

这句话像一把利刺狠狠戳在我的心头,大概是被她说对了吧……

忙完了许七月的事,我知道还没完。我懦弱了三十年,这一回我可能会不惜一切让吴木樨付出应有的代价。

也许是老天终于记起世界上还有一个叫王一乃的女人了,它给了我好运。成功地让吴木樨以强奸的罪名成立,判刑八年。

在他被带走的时候我站在他面前,他对我说:“抱歉,一乃。”

我再一次像玛利亚圣母一样慷慨地原谅了他。因为我觉得我不该带着仇恨活下去。我学会了放下,事实上我根本就恨不起来。至少对于像我这样胆小的什么都不敢做的人来说。

一切的事情都结束了,真正的结局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依旧用那件黑色的礼服举办了徐海风的葬礼,说是葬礼,也只有我和苏颜两个人而已。

第三场的黑色葬礼埋葬的是我的爱,我永逝的爱。我让火化工人像火化了明依然一样火化了徐海风,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将它撒向大海,而是一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我带着徐海风的骨灰盒向苏颜道别,离开了这个充满着悲伤回忆的地方。从开始到结束,经历了从初涩、单纯、开心、平凡、伤心、悲观、到现在的永别。我想过许许多多的结局,唯独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

在甲板上,我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它亲吻着我没有血色的脸颊,吹拂过黑色的长发。不远处有几只白色的身影在移动,用它那特殊的嗓音欢迎着我的归来。

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可是现在我又在干什么?不仅我回来了,还带了徐海风一起回来。我想不只是徐海风,在这浩瀚的大海的波流里,明依然一定紧随其后。

几个小时的海路,最终安全抵达海岛。

老房子像被人打扫了一般,和我刚离开海岛时一模一样。

放下骨灰盒,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早年父亲编织的藤椅还是完好无损。

海岛萦绕着海的味道,海风乐此不疲地吹着,让我不禁想起童年的我们,真想永远都这样,不想醒来。

王一乃啊王一乃,你当真全放下了吗?你的心中永远住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他在远方看着你啊……

尾声

小息一会儿的结果竟然已至夕阳西下。昏黄的红日做背景,石子路和绿藤在我身边,我坐在藤椅上望向远处,就像是一幅拥有深高意境的油画。

而这静谧的时间我终于是得到,但这却只限于我一个人。

起身,有个东西从我身上滑了下去,我忙捞住,是一张护膝毯。仔细一看才觉着熟悉,这是我给徐海风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花了我近三天的工资。那时候认为因为是他,所以付出再多也无所谓。

我以为他早就扔了,没想到竟还留着,就像新的一般。

我踱步到了徐海风原本的家,入眼的是一个驼着背的身影,满头的苍发表明了她的岁数,那种寂寞我懂。

她老了。这是我的想法十几年不见,我竟会是以这样一个场景见她。这样的白发苍苍,很难让我相信当初青丝成绾,笑逐颜开的女人真的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老人。

【多年不见,林姨。】我或许该这么说,又或许是【林姨,我回来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是应该先打个招呼,还是先让她见见她儿子的骨灰。

我真的要这么残忍吗?我有些犹豫不决。

“毯子很暖和。”我在跟本想不到的情绪做斗争,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这么说。

老人忙碌的身形一顿,然后转过身来看我。

她老了,再也不复当年。

“是小一啊,快,快进来坐吧。”她对我和蔼地笑了一下,让我进屋坐。

林姨端了一杯水给我,她的手长满了茧,是我想象不到的厚实和粗糙,深刻的指纹一道一道的,她必定是在徐海风离开后受了很多苦。

她见到我,脸上全是歉意,欣慰。她握了握我的手,紧紧的。

“小一,留下来吃饭,啊。我,哎,你看,你都不先打个电话回来,林姨还什么都没准备呢!”她说。

我对她笑了笑,“只要是林姨做的我都喜欢吃。”

林姨忽然不笑了,眼睛湿润着,粗糙的手掌抚着我的一侧脸,说:“孩子,长大了。”

我突然噎住,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

我把林姨像当做自己的母亲一般对待,她对我也如同亲生女儿一样。从此刻我意识到,林姨便是我在海岛唯一的亲人,徐海风没有敬的孝道,我连着他的那一份敬全。

海岛的风始终不同于青城的风,这里终究是暖和的。我常常在我原本的家和林姨家来回走动,林姨年数大了,有会有行动不便的时候。

有时我会乘船去海上打捞几只海味带回家给林姨熬汤喝,有时会做几道在青城学过的菜让林姨尝尝。

说实话,我不喜欢林姨或笑或哭,她的脸上全是岁月的痕迹。

某一天,林姨问我:“小一啊,小风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我沉默了,“他忙。”我这么说。眼眶涌上潮湿,在铺满水雾的瞬间我赶紧转过身,生怕林姨看见。

她岁数大,不能受打击了,我把我一直以来想对母亲做的所有事,想要对母亲表达的所有爱,都给了林姨。

趁着天气好,我又一次出了海捕鱼,收获还算不错:两条鱼,七只虾,四只大螃蟹。

我提着这些海味去到林姨的家,现在已是黄昏,海鸥在海面上盘旋了一圈后回了自己的巢。

快到林姨家的时候,天还只是灰蒙蒙的,带着黄昏的余光,海岛鲜少的几柱路灯照着我。飞蛾朝灯管飞扑而去,每一次碰撞都会散出本身带着的粉末。

我到了林姨家,发现门闩并没有锁,便直径推门走了进去。

今天却异常的安静,我不相信林姨会不在。

开了院子里昏黄的灯,二楼是徐海风的房间,此时他的房间却是开着灯的。我知道林姨在里面替那个只有我明白永远不可能会回来的人收拾房间。

收拾快要释放的心情思绪,我装作高兴的样子踱步上了楼。

还没走近便看见门是虚掩的,,留了一条缝。放轻脚步走过去,门内温和黄色的灯光照应着满屋,林姨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地抖动着,她怀里抱着的什么,我看不清楚。

暖色的灯光散在林姨的肩头和花白的发上,她放开怀里的东西,一遍一遍地摸着、抚着。哽咽的声音从喉咙低低地轻吟出来。

那是一个相框。林姨拿着它,边角已经被摸的平滑,大抵是时常这样看这个相框。

不管是时间还是时光都匆匆与我打了招呼一闪而过,岁月也不饶人。天空的蓝色就像大海一样,海浪一拥而上,个个争先恐后上了岸,还留下了属于自己印记的贝壳。有许多渔家女孩就会专门来到海滩上拾了那贝壳做成手链、项链,甚至是风铃。做的好了还能卖出去为家里添点家用。

离徐海风逝去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现下又是七月。炎热的夏天带来了去年留有的遗憾的蝉,夏日不应存有的沧桑的气氛从我这蔓延。蝉鸣一直不停地叫唤着,弄得想要午休的人也成了妄想。

七月的海风总是带了点燥人的气息,干燥的暖风吹的人闷得不行,草儿也随着这股燥热的风摆动,发出芬芳香味的却不是它,而是它身边开得正艳的向日葵。

我在海岛随便找了份工作,苏颜也有时来看看我,顺便会资助我一些经济和衣物,她的恩情我忘不了,也还不了。

晚饭的时候,林姨看见我,像往常一样跟我打声招呼,也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吃饭。只是这一次,林姨的双手放在腿上,筷子久久不曾开动。

她手上像是攥着什么东西,又偏偏不给我看,一直往暗处躲去。

我虽心下疑惑,也不多问,只当是老人家的小秘密。

过了一会儿,林姨抖着手把一封信伸到我面前,我迟疑一下抬手接过,打趣着林姨:“怎么?这还没过年就有红包领了?”

林姨抿着嘴脸上没有一点往常的笑意。她的小心翼翼让我感到不安,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封,面上什么都没写。心怀疑虑地打开信纸,此时此刻该怎么形容我心中的滋味呢?酸的?甜的?苦涩的?幸福的?委屈的?不,这些都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感受。

信上的时期是一年前我与徐海风离婚的当天。泛黄的纸张在我手里,熟悉的字迹在我眼中,一种叫幸福和委屈的情愫在我心间游走。

在徐海风离开的一年里,我几乎没有流过泪,而当我看见这字里行间的时候,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大颗大颗从眼眶溢出。林姨再也坐不住,红着眼眶从我身边走过,她在我身后停下来,一只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

“孩子,辛苦你了……”林姨这样说。

我不知道每日夜晚走时,我站在院楼下看徐海风窗户时,林姨也在她的房间的窗户后面看着我。

林姨抬脚上了房间,我忽略了林姨眼角划出的泪水。她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但似乎我低估了老人家的承受能力。原来刚刚她抱着的是徐海风的照片,那种情绪是怀念,并且是深切的。

寂静的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儿,一方面觉得很累,另一方面却把心里的枷锁打开,一切顾虑都释然。我靠着木屋阶梯坐下,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

晚风吹着,凉凉的,天空的繁星似乎比一年前多了几颗,最亮的那颗是我最喜欢的,如同喜欢大海一样喜欢着星星。

“徐海风,我瞒得那么辛苦,林姨还是知道了你不在了,你会不会怪我?怪我这么没用,对不对?”

“徐海风,这么多亮眼闪烁的星星,你会是哪一颗啊?我猜一定是最大最亮的那颗。它就像你的眼睛一样,那么耀眼……”

“徐海风,你是一个不称职的老公和儿子,你对我那么不好,又让林姨****那么多心,你知不知道林姨的皱纹比以前多了很多?她的头上有好多白发……”

“徐海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什么没对我说的话?一定有对不对?”

“徐海风,一年了,你都走了一年了。苏颜说离开的人都会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都是孤独的人。苏颜还说那里的人都不穿衣服的,你会不会也是那样?我会吃醋的……”

“徐海风,我觉得苏颜说的不对,你一定不会去那个地方,我知道你会去哪里……”

我知道你一定是沉眠在深海,久伴我。

……

呐,徐海风,我很想你。

还有,我爱你。

这是十七,不,十八年来我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胆小的我爱了你十八年,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七月二十七日,今年的今天,又是我的生日。

徐海风,请你恭喜我,我又爱了你一年。

是夜,繁星点缀,深蓝色的天空做背景,两层楼的小木屋在我身后,耳边是蝉鸣的颂唱,鼻间是向日葵的芬芳,面对深沉的星空,我以睡颜相待。

当晨光逐渐取代深夜,身边多了一处温暖,我知道那是谁。

手里的信纸被风吹走,飘零在空中舞动,直到抵达大海,它慢慢下移,浮在海面上,就像一个白色的灵魂一样,衬托在深海里、天空下,永伴我。

呐,徐海风,我知道你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我猜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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