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小书院,离晓海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从卧室出来,穿过走廊向左拐,有一个小圆门,进了小门,就来到这里。
院子中央,几丛花草,两个盆景,三五棵树,将小院点缀的诗情画意。
院子里的十多间屋子里,全是任家老爹的藏书。
任爹在这里腾了个房间,给晓海当书房。
这会儿,在书院的门口,卧着一条看家护院威猛的黑色大猎狗,那狗名叫黑妖,正晒着太阳、睡着大觉,却见它忽然起身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眼里露出了一丝惊恐,鼻子又嗅了两下,呜了一声,赶紧站起来,吱溜一下,旋风一般地往外逃去。
当任家老爷任忠杰陪着那个传说中的干娘,款款步入任晓海的书房小院时,那条大狗早就不见了踪影。
然而,呈现在干娘眼前的情景却是这样:
任夫人正安详地坐在书房门外的走廊下,手持针线,在专心地刺绣,而银朵正温顺地蹲在她的膝前,看着她穿针引线,她时而还低声向银朵传授着一些绣花的技巧。
寒香顺手捡起银朵的一只袜子,揣在怀里,继而,抱着一撂没来得及整理好的书,低着头就走出了书房,看样子是趁着天气好,拿出来晒一晒,而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已经晒了一些书,正好散散潮气。
婵娟则乖巧地站在少爷的旁边,替少爷研墨。
地上摔碎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例如碎瓷片、烂花盆之类,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
书房里,在极短的时间,就是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书童罗凡也不失时机地跑到门口迎客。
而任晓海则是面朝里,坐在椅子上,一派全神贯注、专心致志读书的模样。
罗凡来到老爷和干娘跟前,说道:“老爷好,干娘好,我去叫少爷。”
干娘看了看罗凡,一摆手,示意其退下,不要打扰少爷。
任夫人和寒香也都站了起来,夫人正想说话,干娘打手势让她噤声,然后就一脚迈进了书房。
婵娟走过来,赶紧屈膝向干娘施礼,干娘又是一摆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漂亮脸蛋儿,示意她不要出声。
任晓海依然假装着毫无察觉,口中是念念有词地朗诵着某一段古文:“黄柏大麦和茱萸,桂心干姜和细辛,附子当归加红曲、大黄黄连皆一两……”
任晓海读着读着,脑门已经冒出一层微微的汗来,梁翠花呀梁翠花,你拿一本什么书不好,竟然给你乖儿拿了一本莫名其妙的医书来,纯心是想让我在干娘面前出丑不是吗?
就这样,干娘听着任晓海读了好大一会,然后,回头看着任老爷和任夫人一眼,她满意地笑了。
“海儿。海儿。”任老爷温情的呼唤着,充满了对儿子的深切关怀。
任晓海这才从书山学海中的高深境界里回转过来,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卷,看见爹和干娘两个人,好像是有多意外似的,一脸惊喜的样子,连忙走到书案旁边,俯身跪地,问候道,“父亲大人,二位母亲大人,晓海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干娘也是一阵欣喜,随即笑出声来:“哎呀,这两年不见,我乖儿真的是越来越懂事啦。快快起来,海儿。哟,你们看,都长这么高了。”
任晓海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立即吩咐道:“凡儿,朵儿,快快给干娘看座。”
说话间,待干娘才坐下,晓海已经单腿跪地,偎在干娘的膝前,“干娘啊,海儿想死你啦,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海儿呢?”
干儿子这么懂事,又这么热乎地跟自己撒娇,干娘早就乐的合不拢嘴,抚着他的脑瓜子,说,“乖儿子,老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才没有顾得上啊。”
他继续撒娇:“才不是,干娘恐怕早就把海儿忘了吧。”
干娘说道:“哎,你看,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老娘忘了谁都忘不了你,你是娘的命啊!”
这母子俩正在寒暄之中,任夫人和任老爷偷偷对了一下眼,随即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儿子这第一关是蒙混过去了。
忽而,任老爷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指了指任夫人的腋下,原来是被箭刺破的衣服上露出个大洞,夫人赶紧又将那破洞处揉巴揉巴塞到胳肢窝里,生怕被干娘看见。
晓海赶紧吩咐道:“婵娟,寒香,快快看茶。”
这此情此景,干娘是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美在心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而且不住地微微点头,转而又对着三个丫环说,“你们都过来,让干娘看看。”
银朵,寒香,婵娟三个小丫环互相看了一眼,乖乖地站到干娘的面前。
干娘看着这三个小丫环,那越看越舒服,真是一个比一个俊俏,特别是银朵和寒香这两个姑娘,那可是她特别吩咐任妈花了大价钱钱买下的丫环,要买就一定要买漂亮点儿的。
三个小丫环被打量了一阵子之后,同时低下了头,在干娘面前,谁不心虚?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少爷又欺负你们没有?”干娘问道。
三个小丫环一齐违心地摇了摇头。
干娘先捋起了婵娟左臂的袖管,她轻轻抚了一下姑娘手臂上细腻白嫩的皮肤,又仔细地看了看那玉臂上的一颗红红的守宫朱砂,这是清纯少女的标志,干娘看了,自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婵娟早就是羞的满脸通红,转过脸去。
干娘又捋起寒香的袖管,见那红彤彤的朱砂痣还在,就推开了寒香,再把银朵给拉到了怀里,然后,把银朵的左臂的袖管也捋了起来。
但是,银朵的手臂上简直像一张白白柔软的宣纸,纯洁无瑕的样子。
干娘一看,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银朵?你的守宫砂呢……”
任爹任妈,婵娟,寒香,全都惊呆了,当然最惊讶还数任晓海了。
银朵懦懦地喊了声干娘,羞涩中,竟然把头低了下来。
干娘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吼道:“是不是少爷干的?这小混蛋欺负你啦?”
银朵吓了一跳,一会儿点了点头,一会儿又连忙摇头。
任妈也是一阵紧张,埋怨道:“你小声点儿,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干娘哎了一声,将银朵推开两步,站了起来。
“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你让银朵将来怎么嫁人?嗯?”干娘快步跑过去,把任晓海给捉住了。
干娘毫不客气地扬起手,就要揍他。
晓海吓的连忙答道:“干娘饶命,晓海冤枉。”
任妈也是忙着上前,抱着干娘的手臂,不让她打到自己的儿子。
这个时候,却听到银朵喊道:“干娘,你忘了,银朵的朱砂点在右臂上呢。”
干娘一听,放开了晓海,走过去,把银朵的右臂袖管撩了起来,果然,那颗晶晶透亮的小红点点儿还在。就轻轻地拍了一下银朵的脑门,责道:“那你不早说。”
看着干娘再次坐了下来,表情也变的温和了许多,任爹任妈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缓了一些。
晓海则是被惊出一肚子凉气,他无意中看了银朵一眼,却发现这小丫环正在悄悄地偷笑,还冲他做了个鬼脸,很明显,他是被银朵算计了,不觉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干娘又向三个小丫环问道:“干娘走后,你们又都读了什么书没有?”
“读了。读了。”三个小丫环,这才齐声说着,晓海却抢着,告状道:“读什么呀?特别是银朵和寒香,成天逛街买东西。还就婵娟读了点书。”
嗯?干娘威严地看了银朵一眼,问道,“真的?”
银朵却是偷偷瞪了少爷一眼,却是赶紧向干娘回答:“干娘,要不信,你出题。”
嗯,干娘说道:“那好,你就背一段《淑女传》吧。”
啊?
银朵还没有表示异议,寒香却张口结舌地惊愕了一下,而晓海则偷偷地掩嘴窃笑起来,要知道这《淑女传》里的字文可是佶屈聱牙,也太难背了。
让银朵庆幸的是,她才背了几句,干娘就说道,“行啦,干娘信了。”说完,又转而问道:“晓海,你呢?”
“我?你还没有让寒香婵娟背呢?”晓海看干娘把关心的对象,直接就转到自己的身上,赶紧转移话题。
“银朵都会背了,她们俩肯定都会了。”
听完干娘这样说,晓海有点失望,再看那寒香竟然做了个擦汗的动作,还偷偷瞪了他一眼。
你小傻妮,不是胆肥吗,咋连干娘也怕呢?
这时,干娘更向他质问道:“老娘走后,有没有再打骂爹娘和下人?有没有勤奋读书啊?”
他哪敢怠慢,小心答道:“回干娘,你走之后,每每想起干娘教诲,海儿是痛哭流涕,无比后悔,悔不该……悔不改当初那般无礼对待父母和下人,从那之后,海儿是知错就改,勤奋苦学,只有这样才能报答爹娘和干娘的养育教诲之恩。”说着,竟然还抹了抹眼泪。
干娘一听,反而笑了,“好啦好啦,海儿不哭。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干娘还不放心,忽然向丫环问道:“娟,干娘不在家,少爷又把你气哭过没有?”
婵娟只能违心地摇了摇头,答道,“干娘,没有呢,少爷读书可用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