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黄骠一路狂奔,抄了近路,一直跑到任家大院后面的巷子里的时候,婵娟已站在后门口跟前焦急地等待着了,“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婵娟关心地问道。
“几时回来,要你多管?”
婵娟虽然有点儿小心眼,却早已经习惯了少爷的无礼,有时候并不计较,只管焦急地提醒道:“老爷夫人催好几回了,马上就要开饭了。干娘要见不着你,可要生气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回房帮我更衣。”
婵娟听着,应了一声,慌不择路地往门里进,却不小心一头撞在门框上,哎哟哟地喊了一声,对着那门框上就啪啪地打了几下,企图能捞个够本儿,结果是越打手越疼,最后捂着脑袋,只管急着往院子里跑去。
晓海牵着马进了后院,迎面遇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这老头是任家的管家,名叫高德寿,任家上上下下都唤他老高,晓海赶紧把缰绳扔到老高的手里,让其将马拴到马厩里。更是说道:“帮我一下,袁家庄是谁家养了一个叫袁秋蝶的刁蛮丫头,有个十六七岁的模样。”
还没等到高管家应上一声,他就一路小跑往自己的卧房而去。
一想着赢了几千两银子,任晓海难免不洋洋自得,得意忘形,吹着口哨,走起路也是头翘尾巴撅的,就在这么得意地一蹦三跳地进了卧房,三个丫环早就准备了衣帽鞋子,等在那儿。
他催促着丫环们快些给他更衣:“快些,快些。”
从晓海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咳嗽声,咳。
晓海转而就哑了声,动也不敢动了,根本就不用问,一定是干娘。他忙着赔上笑脸,慢慢地转过身来,在干娘的身后,还站着任爹任妈。
任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干娘对这个晓海是有多么的苛刻,多么地严格,稍有差错,必受皮肉之苦,所以晓海此时不能不如履薄冰,加着小心。
他忙着半鞠了一躬,道:“干娘这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为何不歇息歇息,怎么又?”说着,就扶着干娘,让她坐在了椅子上。
“别花言巧语的,老娘问你,你这一身短打,干什么去啦?”干娘一定是觉察到什么不对劲了,所以才会这样板着脸质问道。
“那个,海儿骑马出去街上买了些好吃的东西,好孝敬干娘啊。”为了不让干娘刚来就把自己暴揍一顿,任晓海是什么谎都敢说。
嗯?
干娘怀疑地看着那三个忙着给晓海更衣的小丫环,问道:“为什么老娘一问你在哪儿?寒香说你是在沐浴,银朵说你在喂马,你爹说你在书房读书,而你娘却说你跟着高管家收租子去了呢?”
任晓海听的是一头雾水,迅速地将干娘说的话捋了一遍,这就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握拳轻轻地帮她捶着腿,继而答道:“干娘,事情是这样的,海儿沐浴更衣之后,去马厩喂马,然后又读了一会书,等马吃饱了呢,我就跟着高管家骑着马,下乡去收了几家佃户的租子,然后在回家的时候,顺便从街上买了些干娘喜欢吃的东西,好孝敬干娘呀。”
话才说完,干娘一巴掌拍在了晓海的脑门上,打的他头一缩,肩一耸,咋还有点儿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感觉。
敢情这晓海手欠,爱拍丫环的脑门,都是师承于任家干娘。
“呵,你个臭小子,撒谎撂屁没实话,编的还挺匀乎。那好,你给干娘买的东西呢?”干娘把手一伸,说道。
“寒香,把我给干娘买的东西拿过来?”任晓海想都没有,把手往后一伸,问寒香要东西。
寒香当时头皮就麻了,她就是会神通的仙女,也不可能这么快地把东西都变出来,而且还是干娘喜欢的。她哦了几声,跟着就把皮球踢给了罗凡,假笑道:“少爷,我把东西都交给罗凡了。”
这下轮到罗凡发懵了,小书童总不能再说,又把东西给了银朵或是婵娟了吧,那岂不变成了击鼓传花?
“嗯,那个?那个?少爷不是说要在吃午饭的时候献出来,给干娘一个惊喜吗?”罗凡的心眼转的也挺快,也是帮着扯谎。
“啊,对对对,海儿是想给干娘一个惊喜呢,干娘,你是想吃饭的时候看呢,还是现在就看呢?”
“快点儿拿出来吧,老娘现在就想看。”说着,干娘把手伸了出来。
呸呸呸,晓海在心里连连地唾弃自己,这时候,他恨不能伸手把自己嘴巴给抽肿了打烂了,本来危险都已经让罗凡给成功化解了,可此刻却因为嘴贱,一下又把自己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干娘……”他只能撒娇地喊了一声,以拖延时间。
到底是知儿莫若爹和娘,任老爷任夫人其实早就看出来儿子是在信口雌黄,什么买了干娘爱吃的好东西,纯粹是子虚乌有。
“姐姐,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咱们到正厅里说话,让晓海换了衣服再过来。”任妈赶紧过来挽住了干娘的臂弯,想请她去前堂正厅。
“对对对,先去前堂等着。”任爹也忙着附和着。
“别急,我现在就要看。”干娘坚持着,不肯站起来。
“干娘,海儿想在吃饭的时候拿给你看嘛。”晓海别无它法,只能赖着不给。
“好吧,看你们一帮鬼灵精能耍什么花样?”干娘说着,站起身来,信步往外走去。
等到干娘和任老爷任夫人离开卧房。
“快快快,婵娟帮我更衣。你,你,你,你们三个,在吃饭之前,必须把干娘喜欢吃的东西买回来。”晓海说着,站起身来,将穿在外面的那一身短打甩下,扔在了地上。
丫环们和书童早就乱了阵脚。
“等等,我干娘喜欢吃什么?”晓涨说着,皱起了眉头。
“我哪知道?”罗凡和三个丫环异口同声。
“快点儿去呀。”任晓海急了,吼道。
罗凡、银朵,寒香,斤斗流星地飞出卧房,去到了大街上。
该买什么,他们真不知道,再加上时间紧急,甚至连瞎揣测胡琢磨的工夫都没有,在街上一阵狂扫,到谁店里拿了东西,临走撂下一句话就走人:“回头高管家来结账。”
这帮孩子疯狂扫活的举动,直气的那些店里的伙计、掌柜们,都不住地抱怨,哎!这任家的书童和丫环,怎么都跟土匪似的。都没看清买的什么东西,人就抱着东西不回头地跑走了。
三个人这就抱着一大堆好东西回家交差,至于东西拿到少爷那里,少爷是否满意?然后再拿到干娘那里,干娘是否满意?鬼才会知道。
关于干娘的过去,晓海都是从娘那里听来的。
某年,干娘齐飞柳和梁翠花所住的村子遭了旱灾,那年飞柳才七岁,翠花六岁,两个小娃儿一起被她们的爹娘卖到戏班子里。
在戏班子的岁月,她们是同甘共苦,情同姐妹,每当有人欺侮翠花的时候,飞柳都会帮她出头,所以,翠花对飞柳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后来,戏班子解散了,乖巧的翠花被班主卖给了绣坊里做绣工,而叛逆的飞柳则被班主卖进了青楼,得知消息的翠花,偷偷地将真相告诉给了飞柳,这样,飞柳就连夜逃走了,一走都是几年没有消息,后来,绣坊的坊主给翠花做媒,把她嫁给了做生意的任忠杰。
结婚之后,翠花一直在打听着飞柳的消息,但是飞柳却如同在人间蒸发一般,再无音讯,就在翠花诞下晓海,满月的那天,下人来报,说明任家门外找人来找翠花,这个人就是齐飞柳。
翠花这才知道飞柳逃走之后,连饿带累昏倒在路边,是被一个修行者给救了,那修行者也不能天天护着一个小女孩,只得把她转送到尼姑庵里,交给那里的比丘尼来抚养,直到后来飞柳长大成人。
也正是因为这些机缘巧合,翠花才在姐妹重逢的那日,让刚刚满月的晓海,认了齐飞柳做干娘。
后来的后来,晓海才知道,这个故事的从“干娘要被戏班班主卖进青楼”那段,再往后,就变成了他娘胡编乱造的白话,是用来忽悠他的,甚至连干娘的名字都是假的。他怎么能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世一直都被父母隐瞒着,而且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乖巧的婵娟手忙脚乱地忙着帮少爷穿衣服,她拿起那双层的牛皮马夹往他的身上罩了过来。
晓海一把推了过去,“现在就穿?你怎么知道干娘今天就会打我?”
婵娟仍不放弃,继续给他穿那件马夹,“等到干娘打你,想穿就来不及了。”
晓海听她这样一讲,就没有再拒绝。
当婵娟把那件牛皮马夹和裤衩拎在手中的时候,他又有点想拒绝,说道:“这不是焐痱子吗?”
婵娟还在劝着:“干娘要把你屁股打烂了,别怪我。”
晓海不屑地哼了一声:“少爷也不是吓大的。”
“可是夫人交待过,现在就穿上,不到干娘走了就不准脱。”婵娟还在坚持。
晓海把那马夹往身上一穿,小了,根本穿不上了,那牛皮裤衩也是一样,小了。
他这才担心起来,对婵娟说道:“快找人去做一件合身的去。越快越好。”
婵娟还不忘讽剌道:“我还以为少爷真不怕挨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