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注定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王安石家的门被堵了。
一般来说,除了遇到天塌下来的情形,王安石家的门是不可能被堵的。但这一天,他奶奶的竟有人去堵了。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人,是上千人。
他们来自一个共同的地方——东明县。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幕后策划人——贾蕃。
贾蕃的智商其实没这么高,胆子也没这么大,敢去堵王安石的府第。这次闹事事件真正的幕后策划人是韩琦。
在韩琦那句话“王安石再牛,牛得过人民吗”落地之后,他又向贾蕃耳提面命,要后者发动群众来倒王。
韩琦认为,以前倒王的主力人群是谏官,这些靠嘴皮子在庙堂行走的人除了参王安石一本外别无良策。更要命的问题还在于他们基本上是单枪匹马在干,这就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是个悲剧——从熙宁二年王安石改革开始到如今,多少谏官被贬,而王安石却一直安然无恙。这都是活生生的事实啊。
所以要改变斗争策略。要允许人民群众说话。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倒王的决定性力量。韩琦说到这里,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贾蕃没有慷慨激昂,而是怕得要死——在天子眼皮底下发动群众闹革命,这不是找死吗?!贾蕃到此时才明白,自己着了韩琦的套儿,越陷越深了。
不错,开封市市长是很诱人,可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怕是连东明县县长都做不成了。贾蕃开始打退堂鼓:韩大人,要么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别到时候把你给牵连进去……
韩琦一声冷笑:我怕什么,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怕不牵连我呢!
贾蕃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韩大人,韩爷爷,您可怜可怜小的吧。您老人家不怕开水烫,小的怕啊!要按您刚才说的去做,小的怕是要被满门抄斩啊。
韩琦又笑。这一回笑得很沧桑:小子,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满门抄斩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事,而是你不敢去做事,坐以待毙。再说,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退路吗?《免役法》已经破坏了,你不去找王安石的麻烦,王安石也要找你的麻烦。知不知道啊你?
贾蕃竟然被吓哭了:可是……呜呜……韩大人,这一切都是大人您指使我做的啊……
韩琦阴阴地看他一眼:我指使你做的,谁能证明?
贾蕃结巴了:这……这……这还要证明吗?韩大人,天地良心,你可不能害了小的!
韩琦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别那么软蛋。听我说,照我说的去做,一定可以扳倒王安石。王安石一下台,我就可以重回中央。到时候,这开封府的府尹你是不当都不成——用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贾蕃心情复杂,一时手足无措:韩大人,就没有更好……更安全的方法吗?
韩琦斩钉截铁:这就是最好、最安全的方法。记住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王安石当然不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只知道,农民们愤怒了。不愤怒,他们会大老远跑来堵他的家?
但是,愤怒为什么?《免役法》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是王安石想知道的。
示威的农民却什么都不说。
只是看。
看王安石的家。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
因为王安石的家太寒酸了。虽然大,却没什么东西。
几枝瘦竹、几块顽石、几张字画,透着一股仙气。而王安石本人,一看就是一副愁苦的表情,确实不像贪官污吏。上千农民便不再闹,开始静静地和王安石沟通。
沟通却很不顺利。王安石请他们说出《免役法》不好在哪里,他们却只是说自从有了《免役法》,农民的日子比以前更清苦了。
最后的结果是没有结果——上访农民在王安石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返回东明,王安石枯坐家中,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但这件事情已然惊动了神宗。神宗认为,上千农民敢肆无忌惮地跑到京城来示威,这里面大有文章。不是《免役法》确有问题,便是有人在里面搞鬼。如果真实情况是后者的话,那会是谁在里头搞鬼呢?
神宗把视线投向了司马光。
因为就在此时,司马光又上书抨击《免役法》,矛头直指王安石。神宗以为,这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了。农民相府示威和司马光抨击《免役法》,这两者肯定有联系!
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啊!神宗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