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前面领路的宫女回身询问,云凉抱歉一笑,“抱歉,我们走吧。”迈步跟上。
云凉的话很值得推敲,没有恶意,却没有否认她存有目的。
韩泷瑾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去的背影。不撒不能欺瞒所有人的谎吗?是在说,你之前的言行都是真的,不屑于造假,还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妄图查证你曾经的言行,因为你就算说了假话,任何人也都查不到证据吗?真的这么自信?
但是,我不能不在意,能进的了皇宫,还得到太后的赏识,这可不是一般江湖人能做的到的。古云溪,我会将你的所有的秘密挖出来的。
“父皇。”重新站在这间熟悉的书房,对着桌案后忙碌、伟岸的人影躬身一礼,代表的不仅仅是恭敬,是敬重,更是臣服。
“小五,来的正好,正好有些事要问你。”书案后的明黄抬头搁笔,对着前面的人招了招手。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接到示意,将书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带了出去,妥帖地替两人关好门,守在门口。
皇帝也已经从书桌后面绕了出来,站在韩泷瑾身前,脸色平常看不出什么心思,却给人淡淡的压抑感。
“这次回来,我让你查的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是。按照父皇的指示,儿臣确实在淮州查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账目。后来用浩云山庄的渠道得到了这本名册,请父皇过目。”边说着边谨慎地递出一本名册。
看着皇帝一脸认真地翻阅,开口解释。
“这本账册是淮州刺史的师爷做的,看样子是防止有朝一日被上面的人灭口,保命用的,结果被我们占了先机。上面详细记录了近三年淮州一些官员与京城某些大臣的不正当金钱往来,尤其是皇叔那边的人。
儿臣已经派人核实过,除了时间比较久的尚无法查证,大部分已经查实,目前正在掌握证据,上面记录的数额只多不少。还有,里面还记录一些与淮州刺史往来颇密的永州、栎州的一些官员士绅的金钱往来,儿臣也查证过了。”
“如何?”几无波澜的声音令韩泷瑾心中一紧,不敢懈怠。
“永州、栎州五品以上的官员,与淮州刺史有来往且查证了的有六人,其中三人是皇叔的门生,一人是刘太师的学生,两人是本地提拔上来的官员。通过各种名义,或明或暗,最近几年每年都会向淮州刺史送达几万两的贿赂金银。”
“哼!”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账册狠狠甩在桌上。“真是好大的胆子,每年几万两的进贡,他们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江南富庶也经不起他们这般折腾。看来这次不严加惩处,这群狗奴才是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江南三郡非给他们掏空了不可!六名五品以上的官员,很好,很好!”
天子之怒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就连从小长在皇帝身边的韩泷瑾也有些吃不消,浑身紧绷。
“父皇息怒,这些官员还好办,但是淮州刺史该如何处理,他是皇叔的人,贸然动他会不会打草惊蛇?”韩泷瑾皱眉提问。
“这些年安亲王一直在江南培植势力,朕不是不知道。不过,这些年他做事是越来越谨慎,没有大的纰漏朕奈何不了他。
江南是国库的重要来源,也是他小金库的资金来源。淮州刺史是跟着他一步步提上来的,算得起安亲王的心腹,所以,即使三郡中不少官员与他平级,也不得不矮上几分,说起来那个淮州刺史是江南安亲王党的核心人物,安亲王是不会放任朕动他的。
就算这次贪污受贿能撼动几分安亲王党的势力,要想根除还远远不够。但是也不能任他们在南边为所欲为,就当是给安亲王一个警告,敲打敲打他。淮州刺史的事不用姑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儿臣会将证据送到吏部和刑部。”
“恩。”轻轻点了点头,虽然韩泷瑾目前在朝堂还没有正式的官位,但是对于这个儿子的能力,皇帝是很看好的。
尤其现在他主动接管了浩云山庄,也就相当主动放弃了皇位继承权,让担心儿子们惨斗的皇帝松了一口气。站在局外,不偏不倚,识时务看得清局势,让皇帝也比较放心将事情交给他处理,算得上身边的一个有力帮手。
“对了,小四的事情查到多少?”讨论完朝廷政事,虽然局势依旧不容乐观,但在这张椅子上坐久了,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譬如党派之争,最好是一击必杀,在没有这个时机之前只能等下去。
皇帝回转过身,语气有些怅然。身为帝王,他要对整个国家、天下的百姓负责,必要时的牺牲在所难免,比如他的子女。
这次派小五出去,虽然有些成分是如朝中所传,寻找四公主的下落,但重中之重还是查清江南的舞弊贪污案,收集安亲王党不轨的证据。他只能在朝廷稳定的情况下去担忧自己的女儿,即使当初,这个女儿也是自己在利益取舍中放弃的,即使他怀有愧疚,也无法强过帝王的责任。
“回父皇,儿臣派人潜入赫连山庄查询过,确实有伺候的侍女曾见过御龙玦,就在赫连二小姐赫连云凉身上。而且也查到,当年四姐失踪的时候,赫连二小姐并不在赫连山庄,而是以祈福的名义被送往了一间有名的道观。
直到四姐失踪半年之后,赫连云凉才被接回赫连山庄,也是从那时起,御龙玦才出现。时间的巧合再加上御龙玦,很值得怀疑。”
虽然韩泷瑾只是说怀疑,但皇帝明白那不过是谨慎的说辞,几乎可以判定对方的身份。
听到这样的消息,身为人父的心情,一时复杂难明。
说不想,说不挂念,说不担心那是假的。皇室的血统不算厚实,这一代直系里只有一个女儿,还被自己当年放了出去,世上哪有不在乎不关心子女的父母,可是他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
曾经后悔,曾经不放弃地寻找,花了多年找到线索,又花了这么长时间得到确定的消息,确定了反而退却了。因为站在这个位置,他就得顾全大局,他的一生注定要与阴谋权术为伍,就算是现在,他寻找自己的那个流失在外十几年的女儿的动机也不单纯。
责任为上还是倾向一次亲情?
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矛盾,背过身去,皇帝示意韩泷瑾继续说下去。
“八年前赫连一家曾受到过刺杀,赫连云凉身受重伤,数月后苏醒失忆,几个月后又在赫连山庄被人劫持,自此下落全无。”韩泷瑾抬头望着那抹近却不可及的背影淡淡说着,有些担忧,不禁放慢了语速。
“继续说下去。”
“是。劫持赫连云凉的人是弘远教的杀手组织紫焰,紫焰也是最后接触赫连云凉的人。碰巧,儿臣在栎州的时候,偶然发现刘家的二子刘钦与弘远教的人有来往,于是两者前后加起来,儿臣觉得有必要彻查一次弘远教。但是,结果,很令人意外。”
“偶?可有什么不妥?那个江湖组织?”闻言,皇帝也不由转过身了,正对起自己的儿子。看来是发现了什么啊。
“儿臣用浩云山庄的江湖势力调查弘远教,结果发现弘远教内部叛乱,而号称暗界魁首、历经百年不倒的弘远教的总坛竟然在几个月之内被叛徒控制,恐怕再过一段时间就会传得人尽皆知,若是如此,一场不小的武林动乱怕会在所难免。”
一边是皇帝皇子忙于朝堂算计、天下太平,另一边阳谋阴谋也有,就没这么有深度了。
云凉被“遣送”回暂住的偏殿,虽然表情看不出多大的变化,但陆七隐隐感觉这位主心情不是很好。
等周围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陆七才出口打听,“出了什么事?”
闲闲坐下,口气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韩泷瑾回宫了,我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他对我的身份起疑,恐怕瞒不过多久。”
“韩泷瑾?五皇子,就是栎州那个龙晧?”陆七大致想了一下,不由皱起眉头。
说起来云凉会来京城起因就是韩泷瑾,对他的能力也是颇为顾忌,当时自己不清楚原因,但如今……低头看看靠在椅子上低头沉思的人,那个时候云凉就知道些苗头了吧,面对可能是自己弟弟的人,竟然能那么从容。
云凉不说话,只是脑子飞转。
韩泷瑾的回宫本不在她的算计,虽然在这之前安亲王、刘家、三皇子的人都在调查赫连山庄,但是云凉并不觉得韩泷瑾出宫为的就是为了调查四公主这件事,或许有这个成分,但绝不是最主要的。一个失踪已久的公主和一个成年的皇子,孰重孰轻不是傻子都能掂量的出来。
但是现在,自己与他在皇宫重遇,对方肯定会怀疑自己之前与他接触的缘由不单纯,而且当时自己的行为没多大顾忌,查到自己闻香教的出身对他不算困难。加上他查找赫连云凉的线索,对自己现在的戒备,重重因素综合起来,情况变得不容乐观啊,他若将这些全部都穿起来,自己身份曝光之日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