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山在究折国东境的森林里,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法号纳空。不过东漆还是喜欢叫他老和尚。庙不大,但是只住着他们两个人,也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老和尚很讲究,天空亮起时便会起床,步行3里下山挑水,然后静思至天明。上午伐木采果子,下午劈柴诵经,傍晚与东漆看看夕阳,夜里读读书,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老和尚讲究,东漆不得不讲究。天空亮起时起床,同老和尚步行3里挑水,然后静思至天明。上午学习剑法,下午劈柴练剑,傍晚陪老和尚看看夕阳,夜里读读书,一天就这么被过去了。
每天近乎于重复的不只是日常生活,还有伙食与枕头。
两人伙食是固定的,早上两个馒头一点咸菜,中午一碗米饭一盘青菜一条鱼,晚上一碗面一个鸡蛋加几片菜叶。这样的伙食朴素到不敢去想,但是东漆却过了10年,从五岁开始,一成不变。
至于枕头,便牵扯出了另一件事,这件事之前,还有一段历史。
世界还是虚无之时,一道彩虹降临,化作了七道光,诞生了七个神,他们形成了世界。
红色的【净末】让世界有了火。橙色的【冕因】铸成了金属。黄色的【且耶】成了大地。绿色的【度尤】成了自然。青色的【略伊】成了冰川。蓝色的【究折】成了海。紫色的【末至】成了风眼,带来了风。
每1000年,就会有彩虹的其中之一转世,他所降临,必定为王。统领千年,直至下一位彩虹之子的降临。七个七千年过去,这个时代引来了转变。所谓的【单虹时代】已然过去,【七子时代】来临。
如今已经是第二个七子时代的15年。
五岁那年,东漆曾告诉老和尚,他梦到了七个人,他们有彩虹一样的发色,四男三女里,有一个女孩,是他命中注定的人。
那之后,老和尚带走了伴他而生的剑,给他用起了那个伴随了之后十年玉石枕头,并告诉他,十年里不得再提此事。
今天,十年后。
天还没亮,黎明前的天空略显朦胧,星星依在,月亮和刚入夜时一样。
老和尚叫醒了东漆,脸色有些虚弱,像是费了很大的神。衣衫也是昨天的衣衫,大概一夜未眠。对于数十年坚守一道的老和尚来说,突然的打破常规一定会是一种折磨,那么原因一定也很重要。
他没有说,东漆也没有问。
老和尚领着东漆去打水,打过水后,意外的没有静思,而是捕了只野兔采了些蘑菇。早餐也不是熟悉的东西,由一碗清粥一个鸡蛋代替。
今天与众不同,两人一直沉默。
随着太阳由东到西,天也渐渐暗下来,风变得微凉,万物的影子也被拉长,恍惚间若有一种人到晚年的忧伤。
晚餐过后,老和尚突然变得十分严肃,这种沉默的意味更浓,将平淡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东漆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老和尚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阿南,你记得十年前吗?”
这里是去南山,老和尚叫他阿南。
东漆一怔,声音也颤抖起来:“老和尚,你……”
“今天,你可以问了。”老和尚不知为何苍老了许多,十年前他说出这个梦时,老和尚也一下子苍老了。
“老和尚,我不问了,你讲,我听。”十年前的问话,老和尚支支吾吾的隐瞒,东漆知道,这不是好事。
“好孩子啊,好孩子……”老和尚从没有这么慈祥过,即使他一直很慈祥,“你不问,我也该说了。说过后,你就该自由了。”
“老和尚,我不想走。”东漆突然挺直了背,影子却被拉得更长。
“你会走的,因为你要走了。”老和尚说,东漆没有懂。
老和尚的影子短了一些。
“我还是开始讲吧。”老和尚的手始终紧握着,却在说过这话后突然松了下来,像是想通了,“十年前的梦,梦里是七子。你命中注定的,便是七子之一。不过……无论是七子中的哪一位,都有所谓的敌对方,他们因互相制约而平衡。我算破天机,你若出现,必死无疑。你的剑,度无,与你一样,是天外之剑,我以此剑神威为你逆天改命,若是杀了七子里的净末,此剑便会恢复。如今,你且带上吧。”
剑到了东漆手里,神威已去,剑意犹存。老和尚吧剑鞘也递给他,东漆收起了剑。
“十年里我也只允你修炼在灵识境,若太快,你必定会惊动七子;同样,关于枕头,硬枕头无梦,若是梦的多了,你便无法克制。如今你也十五了,我以本命换你一道机缘,在你所行途中会遇到,你……大胆的去吧。”
夕阳斜照,老和尚的皱纹更显苍老,影子有些落寞。两人再次沉默。
“老和尚,我们看看夕阳吧。”东漆起身,紧紧咬着牙齿,眼睛有些红。
“也好。”老和尚的声音有些缥缈了,如同行将朽木的老人。
两人慢慢的走,当夕阳已经残缺,两人也到了去南山旁的小山丘上。树下有两个凳子,这是他们两人每个傍晚的位置。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云,每日望着夕阳,只觉得美,却不曾想过,夕阳美于红云美。
“没了这红云,夕阳还会美吗?”
东漆说着,有些出神。旁边传来强忍着却再也忍不住的哭声,东漆扭头一看,老和尚早已老泪纵横,和蔼的脸哭的跟个小孩似的。
“老和尚……”东漆不知所措,而后,突然顿悟了自己那话的意思,神色决然。
“砰!”东漆重重的跪下,看着泪水不断浸湿衣袖的老和尚,开口说出了那个艰难的字:
“爹!”
老和尚愣住了。
东漆磕下头,哭着说道:“老和尚你养育我15年,我从天外来,不知爹娘为何物,但是老和尚这些年待我绝不比这世间任何爹娘差,恐有胜之而无不及,这声爹,我叫的真切。”
老和尚抱住了东漆,两人泣不成声。
夜里,两人也破例的没有睡,只是聊着以前的趣事,望着那片星空追忆到睡着。
……
第二天东漆是被老和尚叫醒的,醒的时候天还没亮,老和尚的眼睛也是肿的,想来是又有哭过,离别时两人又再度拥在一起像孩子一样大哭,走时东漆还总是依依不舍的回头,想着老和尚以后只有一人了,泪水就不争气的往下落。
老和尚就在后面喊着:“别回头,男子汉决定了就要往前走,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这样说着,老和尚也哭了起来,便是东漆消失在了视野里,老和尚也久久没有离开,就像是被抽空了生命的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