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痛苦的莫过于一步步主动走向陷阱。这个女人生前就很标新立异,不惜用裸体写真集出名。画家说的什么网络布下合同陷阱,只是她对外人的一种说法,实际上合同已经写明出版了。而后来她自己出版,又说是被网络逼迫,这不合乎逻辑。她没钱交违约金,怎么反而有钱自己出了书?而网络最后反倒没出呢?正因为如此,她找不到报复对象,才报复自己,因为是她自己把自己推向了死路。她如此出名之后,社会并不接纳她。后来,她排戏的机会并不多,因为没有哪部电视剧敢拍裸戏,广电总局也不会通过,所以她不但没出名,反倒身败名裂,她也就只能雇凶杀己,留下最惊世骇俗的一笔,也算为‘艺术’献身了吧!”
黎明剑的分析,让侦察员们频频点头。女法医却听得毛骨悚然。
也许,黎明剑的推理是对的。因为人一旦超出了常规,就像出了轨的火车一样,意识完全失控,无法用正常的心理去推测她的种种行为。
中午的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里透进来,在螺旋状的楼梯的金属扶手上闪闪发光,舒白玫抱着一大摞资料从楼梯上下来,正遇见黎明剑也往下走。
“明剑,我的论文获奖了。今天中午请你吃饭。”舒白玫显得很兴奋。
一年前,她从一本眼科杂志上,看到关于临床角膜评估植片的方法,她立即着手构思和论正,制订出严谨的课题设计,报请省公安厅批准立项。她主持研究了《用尸体角膜内皮细胞活性率判定死亡时间的研究》课题。半年之后,顺利通过了由二十名国家级专家参加的论文答辩会。专家评议:这个课题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最近,这项科技成果获省科技进步一等奖、国家科技发明二等奖。
黎明剑很为她高兴,夸张地伸出手和她相握,可当得知她还要请顾道录参加时,他沉下脸来。
“白玫,不是我扫你的兴,这种公安内部事物,你不该让顾道录这些外人参与。”
“他可不是外人。”舒白玫一边轻盈地下楼,一边说:“没有顾兄的支持和帮助,我可能完不成这么大一项工程。”
黎明剑不知道,舒白玫这个基层法医工作者要研究这么深奥的课题,进入漫无边际、迷宫般的蜂巢状六边形微观世界,有多么辛苦。是顾道录帮她从网上找来各种资料为她提供方便,还帮她找几位导师攻克难关。否则,很难想象她会在百忙的工作中有这项成果。听她说了这么多,黎明剑倒也说不出什么,可心中却对这个总往公安内部事务插手的心理医生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舒白玫询问女副市长被杀案的侦破情况,黎明剑说:“那个女秘书的可疑性升级了。她本来是单身未婚女性,可却经常出入幼儿园看望一个男孩子。经秘密辨认,这个小男孩就是她和女副市长丈夫傅永华的孩子。”
“你是说,傅永华家外有家?”舒白玫有些惊讶。
“对。现在的问题是,女秘书既然和傅永华有了家外之家,为他生了儿子,他为什么又跑回来和女副市长复婚呢?难道是怕女副市长得知了这个秘密的私生子,会对他们进行报复,才使的障眼法?”
舒白玫在思考的时候,头微微偏着像一只机警的麻雀,样子很有趣。“依我看,也许是这个家外家构成了对女副市长的威胁,才成为凶杀案的动机。”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了苏畅,心中泛起的不知是酸楚和惆怅,还是更多的迷惑和不解……
入夜时分,苏畅在109房间给舒白玫打电话,他像渔人撒网紧紧握住网绳一样握住话筒,“白玫,你昨晚为什么失约?”
舒白玫讥讽地说:“我根本就没答应赴你的约。再说。你不是正忙着辅导文学女青年吗?”
苏畅不知那位活广告说了什么,连忙分辩道:“白玫,冤枉呀!我昨天是为了给你留门,才让那个傻大姐摸进来的。她喝了八瓶啤酒,想非礼我,我以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君子风度,挡住了她的投怀送抱,拒她于千里之外……”
舒白玫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是呵,我看见了你像送珍宝一样把她亲自护送回房间。还站在门口,恋恋不舍。”
苏畅叫道:“咦,你就更冤枉我了!白玫,你没看见我的姿势吗?我那是像扛麻袋推小车一样地搬那个酒鬼嘛!”
舒白玫冷笑一声,说:“我不幸看见了。当时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外国的红灯区,看到了一个刚刚下船的水手正在纠缠一个货腰女郎的下流场面。苏畅,你真给文化人丢脸。”
苏畅哀求道:“哎呀,哎呀,白玫。请允许我当面向你解释。我要对着你的眼睛说,你才会看到我的真心。白玫,你误会我了。今天的舞会,你参加吗?”
舒白玫冷冷地说:“我不参加。”苏畅却惊喜地说:“真的?那我去你那里,咱们补上昨晚的缺憾。”
舒白玫立刻改口说:“不,我想去参加舞会。”她啪的一声放下电话。
苏畅握住电话得意地说:“咦,她吃醋了?那证明她还在乎我。”他自我陶醉地笑起来。
这时,陶婉在门外敲门。苏畅从猫眼看到是她,不敢开门,暗暗叫苦,“天哪,怎么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又来了?这个傻大姐,我得甩掉她,不然,今天她又得给我搅和了。”陶婉没叩开门,失望地走开了。
苏畅过一会才敢打开门,向外张望,无奈地摇头自语:“唉,看来,不能和傻瓜沾边。弄得我像个做贼的似的,白玫要是看见我这个样子,又得管我叫小偷了。”
苏畅急忙打扮自己,洒上香水,换了衣服,早早跑到了舞厅,坐在舞池外的小桌子边,伸长脖子向门外张望。他等了好半天,舒白玫没出现,陶婉却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冒了出来。她用在病床间穿梭使出来的轻盈轻步飘摇过来,咭咭呱呱地说:“吆,苏老师,你躲到这里来背书吗?”苏畅此时最怕的就是见到她,知道一旦被她粘上,今晚就难得清静。他不冷不热地说:“我喜欢闹中取静。”
“你总是与众不同。”陶婉擦的香水浓得刺鼻,苏畅闻了不禁想打喷嚏。他不再理睬她,兀自向门口张望,看见舒白玫进来,忙站起来向她招手。
舒白玫看见了他,却故意向另一侧走去。她觉得苏畅坐的那个角落,显得十分暧昧,舞厅万紫千红的灯,竟然照不到那个地方。苏畅举在头上的手没有得到回应,尴尬地一时放不下来。看到这一切的陶婉暗自发笑。
苏畅却一把抓住她,说:“都是你惹的祸。走,我们去找她,你给我说清楚。”他又生一计,想用陶婉激将舒白玫,继续他的“曲意传情”。
舒白玫找到一个位子刚刚坐下,苏畅便牵羊一样扯着陶婉走过来。舒白玫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的样子,十分反感,心想:苏畅就是让陶婉这种女人宠坏了。和陶婉一落座,苏畅便迫不及待地说:“陶婉,你给舒法医讲一讲,昨晚怎么跑到我的房间耍酒疯?”
陶婉一听苏畅说到喝酒,不由心花怒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活动广告牌,曾为身上的签名激动了好久。“苏老师,你别说了,人家是喝醉了嘛。”陶婉故意不再说下去,只是痴痴地笑着,向苏畅丢媚眼。脚在桌子下边去踢苏畅的脚。不想踢到桌子腿上,疼得她忙低头去揉。
苏畅见陶婉不招,只好自己说道:“昨天半夜十一点,陶婉喝的酩酊大醉,去叩我的房门。”陶婉忙伸出手去,做了个夸张的欲掩他的口的动作。“苏老师,拜托拜托,你别给俺宣传了,人家是喝醉了嘛。”陶婉口中这么说,脸上却笑得很灿烂。她那又大又宽的嘴巴派上了用场,朝苏畅撒娇般挤眉弄眼,还连连努嘴,有一种同谋的味道,仿佛真的和苏畅亲密无间到不可言说的程度。
舒白玫不知其中的内情,脑子里在不停地做出判断:这个用身体写作的陶婉喝了酒,闯入这个风流浪子的睡房,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已经不言而喻。他们竟然毫不忌讳地说给她听,如此不知羞耻,真让她又气又惊。
苏畅并没有注意到舒白玫脸上的变化。他本想把昨晚没做成的活广告,在今晚这种场合下,重新作一遍,以博得舒白玫的欢心。因此,他一个劲地怂恿陶婉,“你自己坦白,都闹了什么笑话?”
他本来想让舒白玫看个笑话,舒白玫却想,这个浪子,真是不可救药了,他是用陶婉这个已经被他驯化的猎物,来炫耀自己。她反倒可怜起陶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