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娅的心直口快令董若慈哑然失笑,她客观地分析道:“你的判断并非没有可能,在真相大白之前,各种假设都有可能成立的。”
“董先生,云浩然根本就不是我们普苍山盛昌号的传人,真正的传人应该是阿腾哥,这件事是不存在假设的。”丹娅连忙解释,生怕董若慈不相信。
“姑娘,记住我说的话,金牌贡茶珍藏至今已过了一个世纪,无人能断言其间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我相信,事实终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乾隆金牌、金牌贡茶、锦缎秘方必将重新团圆,盛昌号普洱茶也一定会发扬光大!”
董若慈沉稳有力的话语感染了龙腾和丹娅,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希望。
董若慈又道:“我本无意参与世间纷争,但董家数代以传承茶道为己任,此事不容我作壁上观。前几日云浩然已经派人前来递上请柬,邀请我参加下月在广州举行的金牌茶品鉴大会。既然今日有缘与二位见面,我就再做回俗人,届时去广州走一趟。我建议你们也去参加,也许会有所收获。”
“先生说得是,我们到时候一定前往,只是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龙腾说道,“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龙家与云家定有许多纠葛未了,我想请求董先生暂时不要向云浩然提及我前来拜见一事。”
董若慈了然道:“那是自然,我也希望你们在暗中进行调查。云浩然手中握有云氏集团,实力雄厚,你们最好不要与他正面冲突,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龙腾从容说道:“单就实力而言,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然而作为龙家的子孙,使盛昌百年贡茶物归原主,还原历史真相,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您刚才谈及茶道,使我感触很多,我将要做的一切,只要是符合茶道之大义,就不需去顾虑个人的成败得失,应该做的事,我一定要去做。”
龙腾的这番话直抒胸臆,董若慈暗自称道,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她看到了一份难得的大气、一种广阔的胸怀,是的,即使前路凶险,但是使命在身,舍我其谁?!董若慈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好,有这样的气魄,定是成就大业之人。”
北方的天色暗下来要早一些,不知不觉中已到傍晚,丹娅又向董若慈讨教了一些关于制茶煮茶等方面的问题。董若慈一生阅人无数,所以清纯质朴的丹娅在她的眼里如同白玉般纯洁无瑕,不禁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哈尼族女孩,她不仅有问必答,而且将自己潜心钻研的茶道心得也娓娓道来。丹娅本来悟性就高,经过董若慈的一番指点,深受启发,对这位茶界大师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天色已晚,龙腾和丹娅不敢过多打扰董若慈,不顾她的一再挽留,告辞离去。临行前,董若慈要将丹娅那两饼女儿茶退还给她,丹娅坚决不肯,一定要把它作为礼物留下来,董若慈推辞不过就让晓萱收下了。
董若慈亲自将龙腾和丹娅送到了大门口:“今日一别,下月羊城再见,你们要善自珍重。”龙腾和丹娅依依不舍地向她鞠躬道别,董若慈立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位于槟城的云家公馆在一片绿树葱茏中若隐若现,一条柏油小路蜿蜒至云家公馆高高的院墙门前。进了大门,绕过一个巨大的圆池喷泉,一条细密的鹅卵石路面展现在眼前,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云家公馆赫然在目。这是一座三层楼的西式建筑,米黄色大理石铺就的外墙,翠绿色的坡面屋顶,白色的壁炉烟囱从屋顶上冒出头来,似乎是要欣赏这碧树如茵的美景。
此刻,在二楼靠北的书房里,云浩然正缓缓地来回踱着步,他在等待云氏集团的行政总监陆万山的到来。陆万山,年过六旬,自小就一直跟随在云浩然的父亲身边,被云父视为心腹至交,担当云家的大总管已有三十多年。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声,云浩然连忙走到书桌后巨大的高背靠椅上坐下,提高声音说道:“进来。”
门开了,云杰进来禀报:“陆总监到了。”说完让开了身,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云浩然这才站起身来,迎上前去,热情地说道:“陆叔辛苦了,快快请坐。”
陆万山满头白发,穿着一身灰色的净面唐装、千层底的白底黑布鞋,见了云浩然,拱手道:“少爷回来了。”陆万山是看着云浩然长大的,对他的称呼仍沿用着从前云父在世时的习惯。
云浩然引陆万山坐在了书房的沙发上:“看起来,您老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啊。”
陆万山一笑:“这也是托少爷的福,现在集团各项事务均已进入正轨,我每天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不过是挂个闲职而已,所以这把老骨头倒还精神。”
云浩然假惺惺地说道:“陆叔为云家辛苦多年,今日云氏的发展壮大离不开您的一路保驾护航,浩然都铭记于心啊。”
陆万山听了颇为受用:“当年老爷离世前,将少爷托付于我,我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有负于老爷的重托。现在云氏的发展如日中天,也算是我没有辜负老爷的良苦用心。”
云浩然心中暗自厌烦,父亲去世已多年,但他仍然一口一个“老爷”的讲话,分明是在倚老卖老,近几年来,陆万山经常对云浩然的一些做法提出质疑,令他不胜其烦,但碍于情面,不便发作。
云浩然为陆万山斟了一杯茶:“陆叔,这次我回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与您商量。”
“少爷请讲。”
“如今正逢盛世,商机无限,尤其是中国内地市场广阔,在这种大环境下,云氏要认清时势,不可错失良机。”
陆万山不动声色地听着,没有插话。
“前段时间,我用盛昌号金牌茶在香港汇丰银行贷款三亿,筹集到了云氏下一步发展所需要的资金,我打算下个月在广州举行金牌茶品鉴会,大造声势,为今后大量的金牌茶上市作铺垫,计划用一年的时间,让云氏的生意在国内市场全面启动。”
陆万山眉头紧锁,一个深深的“川”字刻在额上:“大量的金牌茶?难道你已经找到了盛昌号金牌茶?”
“还没有,盛昌号金牌茶的下落我正在加紧寻找,目前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我所指的是我们云家封存的那批陈茶。”云浩然贴近了陆万山,低声说道。
陆万山直视着云浩然:“少爷,你的意思是用云家的这批陈茶,冒充盛昌号百年金牌茶上市?”
云浩然淡然一笑:“陆叔,怎么能说是冒充呢?我们家的这批陈茶封存至今有六十年了,茶饼之上也加盖了乾隆金牌大印,称为金牌茶是名副其实的,而且品质未见得比盛昌号差多少嘛。”
陆万山摇了摇头,态度坚决:“老爷在世的时候,对我反复强调过,这批茶是当年老太爷亲自封存的,必须要储存百年之后才能开启,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六十年了。如果现在提前开启,不仅有违老太爷和老爷的遗愿,这批藏茶的价值也会功亏一篑,即使在市场上卖出个好价钱,但是恐怕得不偿失啊。”
“市场瞬息万变,我们应因势而动,岂能因为六十年前的陈规而错过如今的大好商机?而且让云家金牌普洱茶早日面世,也是造福茶界的好事情。”云浩然狡辩道。
“少爷,这笔茶的确开启不得啊,这是云家近百年的心血,万万不可急功近利!”陆万山的情绪激动了起来。
“陆叔,实不相瞒,我已经对外宣布了百年金牌贡茶即将开启面世的消息,云氏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您总不会希望外界看我们的笑话吧。”云浩然开始很不耐烦。
“可是我们尚未找到盛昌号藏茶,仅凭手中现有的区区两担百年茶饼,怎么对世人交代,云家总不能做欺世盗名的事情吧。”陆万山坚持己见,手中的拐杖也戳在地上顿了几声。
“陆叔,恕我直言,我是云家现在的掌门人,云家的茶也姓云,我若是说话不守承诺,云家就会颜面扫地啊。”云浩然这是在提醒陆万山,他仅仅是个管家而已。
“老爷对我恩重如山,他离世之前的重托,万山从未敢忘,少爷此举,我认为有不妥之处,还望三思。”陆万山非常固执。
云浩然心中恼怒,这个老家伙如此顽固不化,真是不识时务。自己软语相劝,是因为开启这笔六十年金牌陈茶茶库的密码在陆万山的手中,否则,何须如此费神?!
“如今我是云家掌门,这批陈茶必须开启,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办就是了,出了任何问题,我自会一力承担。”云浩然不再客气,直接下达命令。
陆万山依然执拗地坚持道:“万山恳请少爷遵守云家祖训,此茶不能提前开启。”
云浩然怒火中烧,他终于撕去了伪善的面具,眼神凛冽而冰冷,对陆万山厉声说道:“陆老,你如今年事已高,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云家的事情从今天起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安排财务给你支付一大笔养老费,你今天就将陈茶茶库的密码转交给云杰,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陆万山听了这番话,禁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少爷,我一生为云家效力,亲眼看到云家在经历战火纷争之后,痛定思痛,卧薪尝胆,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耕耘,才有了云氏今日的辉煌。如果少爷如此急功近利,云家的大业只怕是前途堪忧啊。”
云浩然“啪”地一拍靠椅扶手,站起身来:“云家大业如何发展,从今往后是我云浩然的事,与你无关,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打开书房的大门,对站在门口的云杰说道:“你通知总裁办公室,陆总监即日起正式退休,明日在集团内进行公告,你现在和他办理云家陈茶茶库的交接手续。”
吩咐完毕,云浩然站在门前背对陆万山,没有转身。陆万山被气得满面通红,他没有想到,自己忠心耿耿地为云家卖命一生,甚至曾经违背良心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结果到了晚年,居然被云浩然一脚踢开,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桌上的白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重重地放在书桌上:“密码和钥匙都在这里,账目在我办公室的文件柜里,你们自己去拿吧。”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看云浩然一眼,脚步踉跄地悲愤离去。
云浩然看着陆万山的背影,阴森地一笑:“真是给脸不要脸,不知趣的老东西。”随即对云杰吩咐道:“准备开启云家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