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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运思篇(21)

这些词虽然是从单音词变来的,但是它和原来的单音词的意思并不完全一样。一般地说,这种双音词的意义比较抽象一些,宜于用在概念化的或是知识分子气味较重的句子里,例如:

(41)歌唱毛泽东。

(42)睡眠不足。

(43)我军进入西藏。

用在具体的日常生活的说话里就不妥当了,下面这些句子都是极生硬的:

(44)进入学校的目的是阅读书籍。

实际上我们只说“进学校的目的是读书”。

(45)何必恐惧人家来批评呢?

(46)我们恐惧到南方去。

两个“恐惧”都应该换成“怕”。

(47)我每次进入人民小学的大门,就兴奋起来。

说“走进”更合于习惯。

下面我们再举几组句子来比较双音词和单音词意义上的不同。

(48)他忽然得了盲肠炎,医生说这种病(不说“疾病”)非开刀不可。

(49)法西斯主义给人类带来了疾病、贫困与死亡。

(50)他花很多钱买(不说“购买”)了一辆自行车。

(51)全国各地人民热烈购买公债。

(52)他因为失恋,疯(不说“疯狂”)了。

(53)美军疯狂轰炸朝鲜人民。

(54)他读(不说“阅读”)了很多文艺书籍。

(55)阅读能力与写作能力是分不开的。

(56)这一片地(不说“土地”)是谁家的?

(57)土地不够分配。

(58)跑了一天,大家都饿(不说“饥饿”)了。

(59)北京学生首先提出“反饥饿,反内战”的口号。

四杜撰的词

杜撰的词的例子:

(60)这种人专啃书本,永远做个书奴。

“书奴”自然是“书本的奴隶”的意思,然而不能缩成“书奴”,因为习惯上没有这个说法。

(61)当毛主席的声音传入每一位会众的耳中时,全场掌声雷动。

只有“观众”“听众”,却没有“会众”。

(62)背荷着世俗包袱的坚忍分子。

“坚忍分子”是模仿“知识分子”“反动分子”等词造的,不但生硬,意思也不清楚。

(63)我用望远镜看了半天,才发现一个头型。

“头型”是人类学中的专门名词,严格地说不能算杜撰,但是用在这里,其生硬、刺眼与上举数例无异。

自然,创造新词并非绝对不可,有必要的时候是可以造的。讽刺文字里常常可以看见杜撰的词,举几个鲁迅先生的例子看:

(64)但其实并非“载道”,乃是给道“载”了一下,倘要简洁,应该说是“道载”的。

(《听说梦》)

(65)这些也可以说是“遵命文学”。

(《自选集》自序)

(66)贼者,流者之王,王者,不流之贼也,要说得简单一点,那就是“坐寇”。

(《谈金圣叹》)

注意这样杜撰的词都必须加引号。

再举一些杜撰的成语的例子:

(67)安哥是一个打牌赌钱的人。

(68)解放军身壮体伟。

(69)他连费财伤体的鸦片也学会了。

(70)几个月的积闷愁绪。

(71)杂乱沉重的雨点。

成语中四个字的最多,唐诗“为他人作嫁衣裳”,用作成语却只是“为人作嫁”,按语法说是不通的,所以这样不顾文义地割裂开来,只是为了要凑成四个字,让音节协调的缘故。文言里四个字的成语如: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缠绵悱恻激昂慷慨

怨天尤人处心积虑风声鹤唳惊心动魄

白话的成语如:

头晕眼花 三三两两 手忙脚乱 一五一十

乌烟瘴气 大呼小叫 翻天覆地 疑神疑鬼

这些成语都是由两个同类的词或仂语连缀成的,这暗示着一种普遍的成语格式。杜撰的成语如“打牌赌钱”“费财伤体”“身壮体伟”等都是模仿这种格式而造的。但是它们的毛病正在于形式上像成语而实质上不是成语,只是一种“冒牌的成语”。要是把成语的格式拆散,还它本来面目,毛病就没有了,例如:

(72)安哥是一个欢喜打牌的人。(用成语“嗜赌若命”自然也可以)

(73)解放军身体很健壮。(用成语“身强体壮”也可以)

(74)他把又费钱又伤身体的鸦片也学会了。

(75)几个月的积闷和愁绪。(加一个“和”字为的是要破坏原来的成语格式)

(76)杂乱而沉重的雨点。(“而”字也是用以破坏原有的成语格式的)

语言本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由于社会生活的进化,语言也跟着演变,旧的词汇和语法渐渐死亡,新的词汇和语法不断地产生。但是新的词汇,新的语法不是个人发明的,而是群众创造的,它必须得到群众的承认,才能取得合法的地位。因此我们要记住不要去用那些“不合法”的词汇和语法,老子说“不为天下先”,在这里倒是很好的一句格言。

练习:

一、指出下列词的词性。如果是动词,指明它是及物动词还是不及物动词(堂上作)。

明确确定复员动员争论争执冷嘲

嘲笑进展进行理想幻想忍耐忍受

爆炸爆发爆破丰富行动贡献兴奋

死亡侮辱宣言宣称

二、在《包身工》一文中,摘出十个及物动词,十个不及物动词。

三、辨别下列各组词的意义,并用以造句:

开展——展开英明——英勇坚决——坚定

丰富——丰满区域——领域体贴——体会

保障——保护支持——维持赞助——赞成

处理——处置装备——设备保护——维护

冷僻——冷落愤激——愤怒表示——表现

四、分析并改正下列各句用词的错误。

1.学习的风潮普遍地展开了。

2.我没有看戏的趣味。

3.学习的方法非常众多。

4.国民党反动政府就要快速地崩溃了。

5.那一幕景象真代表出人民力量的伟大。

6.他大约地介绍了一下文工团的历史。

7.牺牲了自己,损失了国家。

8.在学习的时候,一个善良的指导者也是很需要的。

9.健康的个子,穿着淡灰色的制服。

10.我的思潮完全转变了。

11.这个会继续了三个钟头。

12.汽笛声刚完毕,接着就是一片喧闹声。

13.不知道这个戒指的价值如何。

14.掌声和歌声疏散了我的注意力。

15.以准时出席方面来讲,就够让人满意了。

16.民工送粮回家,约解决了八万家属的灾荒。

17.新中国的伟大建设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要勇敢地担负起来。

18.我的能力不够,恐怕不能负这样重的责任,但是我必须坚决地克服它。

19.他们彼此攻讦、阴谋、暗算。

20.而且可以希望我国与苏联和其它友好国家的一般经济合作事业的光明前途。

21.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等谬说压得无法翻身。

22.只见旌旗林立,人头如海。

23.我嚼着冷馒头,觉得比任何美味都难能可贵。

24.这是“闭门造船”的学习态度。

五、举出与下列双音词相当的单音词,比较它们的用法(堂上作)。

驱逐  戏剧

医疗  迅速

遥远  信件

巨大展望

恶劣捐献

(选自《作文指导》,中国青年出版社,1953年)

句子(朱德熙)

我们不可能把中国语的句子结构形式系统地分析研究,那是语法学的事。本章只就同学作文中存在的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提出来讨论一下。希望同学分析这些例子之后,能举一反三,养成分析句子的习惯,在写作的时候,能自觉地及时纠正语法上的错误。

一关于长句子

普通人说话的时候用的句子总是相当简单的,等到作文或演讲时,为了要求准确,不得不加一些限制的或是修饰的词句,或是把两个或几个简单的句子综合起来成为规模比较大的组织,因此议论文的句子往往比剧本的对话长,小说里叙事部分也往往比对话部分长。

以上所说是一般的情形,各种族的语文都是这样的,但是现代中国文章中句子的延长已经成了一种趋势,这在议论文里表现得特别明显,随便举些例子来看:

(1)由于农民长期附着在土地上进行散漫的、独立的、简单的、自给的、彼此不大互相协作的生产,和他们简单的独立的生活样式,以及他们对于地租劳役的负担等,就养成农民的散漫性、保守性、狭隘性、落后性,对财产的私有观念,对于封建主的反抗性及政治上的平等要求等等。

(刘少奇:《人的阶级性》)

(2)在一九二三年党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同志根据这样的正确主张,在讨论与国民党建立革命统一战线问题时,又和瞿秋白等同志在一起,反对了陈独秀的把革命统一战线领导权交给国民党的右倾尾巴主义观点,因而通过了基本上正确的与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建立革命合作的大会决议。

(胡华:《中国革命的性质问题》,《学习》二卷二期)

小说的句子就短得多了:

(3)有些人把我们当战士的想得太简单了。

我们在连队,就像在家里一样。不同的是这个家一会儿在战壕里,一会儿在老百姓干草堆上。一家子有一家子的和美,一家子也有一家子的家务事。

(刘白羽:《无敌三勇士》)

(4)有个区干部叫李成,全家一共三口人——一个娘,一个老婆,一个他自己。他到区上做工作去,家里只剩下婆媳两个,可是就这两个人,也有些合不来。

(赵树理:《传家宝》)

这两篇小说都是用口语写的,拿来和前两个例子比较,可以看出今天的文章(特别是议论文)和口语,句子长短的差别有多么大。

长句子的结构自然比较复杂。在中国语里,复杂的句子结构基本上只有两种:

一种是包孕句,就是在句子里再套一个句子。我们说“我不相信他”,这只是一个简单句,因为这句话里,除了主语、动词、宾语之外,并不包含另外一个句子。假使我们说“我不相信他会抽烟”(A),或是“我们上国文课的教室在二院”(B),情形就不同了,因为“他会抽烟”和“我们上国文课”本身就是独立的句子,只是这两个句子插在(A)和(B)里,丧失了独立性,通常把它叫作“子句”。而像(A)和(B)这样的句子叫作包孕句。

但是(A)和(B)又不完全相同,(A)的子句“他会抽烟”相当于一个名词,(B)的子句“我们上国文课”相当于一个形容词,长的包孕句大多是(B)型的,就是把子句当作形容词用,例如:

(5)我们忘形地欢呼,完全忘记了七八小时没有坐着休息过的疲倦。

(6)人民助学金不是一般人所想像的那种我愿意读书我就应得助学金的那种助学金。

(7)他是一个七岁的、长头发的、很欢喜唱歌的男孩子。

(8)会上有人提出要清算解放前保长马善庭与一个粮食行的经理王子明勾结吞没了配给农民的一百多袋面粉的贪污事件。

(9)这是街头剧中一个翻身农民参军胜利后光荣返乡在对村人叙述他家中以往受同村的一个洋买办串通乡长保长迫害的事情后所发出的愤怒的呼喊的充满胜利骄傲与庆幸的一段。

另一种是复合句。通常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独立的句子联合而成的,这些句子在语法上虽然是独立的,但在意义上却是有密切的关联的,为了区别于包孕句里的子句,我们就管它叫分句。在包孕句里,子句和原句好像焊在一起似的,念起来不能有语音的停顿。复合句就不同了,各分句的联结比较松弛,因此在各个分句的终点可以有语音的停顿,例如:

(10)他身体不好,工作又忙。

(11)一则天气不好,二则他也没有兴致。

两个分句的地位是平行的,叫作等立句。

(12)等你考虑好了,再答复我。

(13)由于功课太忙,一般同学很少有运动的机会。

两个分句意义有轻重之别,叫作主从句。

上面所举的包孕句和复合句都是纯粹的。实际上,复合句里往往插入包孕句,包孕句里也有时插入复合句,这样造成的句子自然比单纯的包孕句和复合句更复杂了,譬如上引例(1),前后两部分用“由于”和“就”连结起来,基本上是一个复合句。但是“由于农民长期附着在土地上进行……生产”一句,本身又是一个包孕句,因为其中的“长期附着在土地上”和“彼此不大互相协作”都是套在原句里的子句。这是复合句里插入包孕句的例子,包孕句里插入复合句的例子见例(8)。

打个比喻,复合句好比一串珠子,珠子尽管多,一颗一颗依次排列,还是数得清的。包孕句好比连环,互相环绕,纠缠不清。因此,许多长句子的毛病都出在其中的包孕句里。上面我们已经举了一些包孕句的例子,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它们的结构,用以说明一般的长包孕句最易犯的几种毛病。

第一,英文里有所谓关系代名词,它的作用在于介绍子句进来,组成一个包孕句。中文没有关系代名词,在比较复杂的包孕句里,各组成部分的界限不明,常常因此引起误解,例如例(8),读者读到一半的时候,可能误解要清算的是保长马善庭与粮食行经理王子明,而原句“清算”的宾语却是句末的“贪污事件”。再如例(2),读者可能把“基本上正确的”与“孙中山领导的”理解为两个并列的修饰语,用以修饰“国民党”,实则只有后者是修饰“国民党”的,前者却是用来修饰最后的“大会决议”的。当然,读完了全句,这些误解就消释了,但是读者却已经走了一段冤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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