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北直隶城没有圣城的人口多，但是却要繁华的多。毕竟圣城的人口流动性太差，导致商贸并不发达，而北直隶城则是王朝与圣城商旅交易的中心。为了遏制走私或者出于其他目的，王朝和圣城都明令禁止商队私下往来，所以来自圣城的毛皮武器宝石都要在圣城设于北直隶城的固定店铺转手，而富裕的圣城则消耗了内陆大量的奢侈品。诸多优良条件下，这里也就吸引了很多的商旅前来经营。虽然是乱世，南来北往兵戈重重有着无数掉头的危险，但是人要生存就不能荒废了谋生手段，而且乱世之中一来一往利润高的惊人，铤而走险者自然不在少数。
北直隶城不仅街道边上处处都有店铺经营，更有着著称于大陆的东西两市，而且在四皇子近几年的着力经营下，两市的繁昌程度已经超过了曾被认为是东大陆最大市场的已经被血旗军占据的东海府城大市。东西两市各有商铺摊点千余家，店主多是操着各处口音的生意人，甚至可以说只要王朝哪个郡县有的特产在这里都买得到。
一走进西市，鱼虫的眼睛就花了，嘴巴也合不上了，手更是显得不够用了，总之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问，不管什么货物都想摸一摸。有些乱暴的举动弄得店家们本来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他身后站着的花一般的小姑娘后马上就喜笑颜开了。有的店家甚至把鱼虫看上去很喜欢的东西麻利地包上直接递了过来，“请公子笑纳。”不过每一次鱼虫都痛快地摇摇头，“我没钱。”然后继续在下一家看到目瞪口呆。
“这里的人怎么都像是认识你？”鱼虫推开店家笑着递过来的小包，里面是他刚刚拿在手里端详了个遍的南海漆器。
“那当然，本小姐是什么人啊。”风姿得意地扬扬尖尖的下巴。不过没过多久麻烦也就来了，等慢慢地众人都看到了风姿之后，于是很多的人都连忙地围了过来，结果很快就把鱼虫三人堵在了中间，店家也好买家也好都兴奋地向风姿请安问好。虽然无奈着，风姿也满脸堆着笑容朝着众人打招呼，这一接触一下子就没完没了了，就连一直待在风姿身边的鱼虫和人铓也慢慢被众人挤了出去。
“这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家的？居然认识这么多的人。”问话的大概是第一次来北直隶城。
边上没挤进去的人目光有些不屑地看了看他，“外来的吧，告诉你，那可是我们城主的千金。说起我们城主啊……”店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知道的听到的真的假的一股脑地端了出来，鱼虫在边上也跟着听了个大概。
原来，虽然四皇子入主北直隶城才三年，却一进城就废止了许多向商人们收取的苛捐杂税，而且一直给商人们非常优惠的政策，并且严令禁止对商人们有任何敲诈骚扰行为，慢慢地也就赢得了大家衷心的尊敬和爱戴，北直隶城的市场也就随之更加繁荣起来。
毕竟这里有着大概是王朝最有实力的一批买家也就是圣城人。而且北直隶城附近一直没有遭受兵火侵扰，相对王朝的绝大部分而言家家户户都比较殷实，购买能力也就强了许多。虽然天下乱了，但是众人还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万里迢迢到这里交易。
“小兄弟，你总看我做什么？”大概是被一旁的鱼虫盯得有些不耐烦了，刚刚发问的人皱着眉头问道。
“你的块头很大，为什么用剑呢？这剑似乎也很大。”鱼虫倒是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
“因为我是练剑的。”那人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唇上短短的胡须修整得十分整齐。
“高手？”鱼虫兴奋起来，到目前为止他还没遇到用剑的高手呢。
那人笑了笑，拍拍缠着布的佩剑，“跑江湖混口饭吃罢了。”
“想……”没等鱼虫说出口，人铓已经闪电般地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位兄弟好快的身手！”那人望着人铓赞了一句，然后一拱手穿过人群很快就不见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人铓放开鱼虫，瞪着眼睛说道。
“说好什么？”鱼虫有些莫名其妙。
“不许问‘想打架吗’”人铓的眼睛越瞪越大。
“哦，我是想问他，想不想比试一下的。”鱼虫毫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然后也瞪了看上去傻了一样的人铓一眼，“黑大个，你这个人很麻烦。”
望着鱼虫朝那人消失的方向挤去，人铓彻底无语了，只好一脸哀怨地跟上去。
风姿感觉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还在人群外的鱼虫不见了，忙歉意地冲还兴致盎然不咸不淡地问好的众人说道，“对不起各位，我的朋友不见了，我要去找他们。”
众人听了马上跟着好心地四下寻觅起来，又七嘴八舌地问，“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风姿被闹得有些心烦却因为家教的缘故并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着急地四下看着。
“小姐，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们一喊他就听到了。”有人出主意说。
“他叫鱼灭神。”风姿粲然一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谢谢你。”
出招那人见了风姿一笑之后，不由得傻在当地，腿一软差点就跪下了，“不敢谢，不敢谢……”
“鱼灭神！”
“鱼灭神！”
……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在西市里四下炸响了。
喊得鱼虫一哆嗦，望着身边跟着别人扯脖子喊的人嘀咕了一句，“哪儿有在人家耳边喊人家名字的道理。”然后在那个人耳边也扯嗓子喊了一声，“谁找我！”这一声把那个人震得也浑身一哆嗦，望着鱼虫在眼前露出的白森森的牙齿吓得远远地躲开了。
在听到鱼灭神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一些人也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起腰来朝四下里望去。这个听着就很响亮的名字，在王朝的很多地方已经被人投入了极大的关注。
很快，鱼虫刚刚的回答就以他为中心四处传了开来，本来挤在他身边的人也马上和他保持起了距离，于是正皱着眉头撅着嘴的风姿就看到了远远向她摆手的鱼虫，忙提着长裙在很快就闪身让开的人群中慢慢地跑了过去。
“是小姐的心上人？”
“小伙子看上去不错，不知道是哪个贵族家的”……大嘴巴的人们开始互相揣测起来。
“鱼灭神这个名字怎么在哪儿听过？”一些经常四下行脚的商人皱着眉头开始回想。
望着那些本来散开了却眼看就要又涌过来的人群，鱼虫挠挠脑袋，一咧嘴抓起风姿柔嫩的手就往外跑，风姿脸一红却也没有挣扎。
众人被鱼虫突然的举动惊得一下子就都停住了脚步，站在当场互相望了望，马上就开始有人小声嘀咕……
“他抓着小姐的手了。”
“嗯，我也看到了，莫非……”
“和小姐有了婚约了！”最后这句话被大家心领神会地接受后马上就又在西市传开了，只不过飞跑着的鱼虫和风姿逃得太快并没有听见。
一直跑到人少的地方，风姿才从鱼虫的手里慢慢地抽出手，指尖脱离了鱼虫的掌握之后，风姿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鱼虫不满地说，“你还真招人！要是再被这帮子人围上来，就是太阳落山了也脱不了身了。”然后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我们这里什么天南地北的美味都有的，想吃什么我请……”说着说着，风姿突然吐了吐舌头。
望着风姿尴尬乖巧的样子，鱼虫反应很快，“你也没揣着银钱？”
风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没那么多”。
“看不出来，你还蛮害羞的。”鱼虫看了一眼扭扭捏捏的含羞草般的风姿说。
“你……你要死啊，臭鱼烂虾！”本来被围了那么久就很郁闷的风姿，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就不能害羞吗！”在众人面前装淑女可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她现在还觉得嘴角笑得有些麻呢，“要不是你吵吵看什么热闹，难道我原意站在那里等着人围观吗！”她越说越气，撅着的小嘴已经鼓了起来。
看到风姿涨红的脸，不会是又要哭吧？鱼虫忙闭上嘴识趣地陪起笑脸，可是风姿似乎没准备放过他，眼圈就那么红了。
不过没等风姿继续发作，鱼虫突然一个闪身就向后冲去，在风姿诧异的目光中，伸手一隔、一挡，一把就从一家院墙的后面揪出一个商人打扮的人来，然后语气恶狠狠地冲着各个方向很快消失的另外几道黑影喊道，“看热闹还有这么积极的吗！”手下却毫不停顿，二下就把抓住的人制住了。
“你是谁？”鱼虫望着被自己拎起来顶在墙上的人恶狠狠地问道，又朝那人扑腾的膝盖处敲了一下，“腿再乱动，就打折！”
“我……我是路过的客商。”这人一提自己的身份，胆气壮了起来，“北直隶城主令，任何人不得骚扰商家。你快放开我，不然……”不过被鱼虫突然涌出的杀机一逼，他一下子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不然之后的事情识相地都咽到了肚里。
“客商？原来你是客商。”鱼虫看了看跟过来有些担心的风姿和人铓，瞬时平息了杀机，换成笑脸冲着那人说，“那你买东西吗？”
被鱼虫手一松脚尖已经着地的那人不知鱼虫何意，很配合地点点头。
“那你该识货的了，你看我身上这件夹袄值多少钱？说对了就放了你。”鱼虫瞪着他，“如果说错了，哼！”手一紧又抓着衣襟把那人拎了起来。
“三两银子……”那人一边回答一边偷眼看着鱼虫的脸色，看鱼虫皱了皱眉头，马上果断地说，“看错了，应该是十两银子！”
“明明是……”鱼虫手再一发狠又一松。
“是一百两！”那人没等气喘匀，脱口而出。
鱼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把那人完全放在地上，“你拿一百两银子给我，衣服你拿去。”
这一来一回，不光是被鱼虫擒住的人，风姿和人铓也彻底呆在当场。
那人倒也光棍，“好，好，我买！”
没想到听了这话，鱼虫的眼睛又瞪了起来，准备脱衣服的手不动了，“你身上真有一百两？”
那人愣了一下，不过反应倒也快，“小人身上只有九十两，这夹袄您先穿着，回头小人凑齐了就去您府上取衣服。”
鱼虫得意洋洋地结果那人哆哆嗦嗦递过来的钱袋，一脚把那人踢得远远地，喊了一句，“记住，去灭神山找我。不来还要算利息的。”那人一个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走吧，吃什么，我请！”鱼虫踢了已经呆住的人铓一脚，又用手在风姿的眼前晃了晃，风姿有些呆板的眼珠慢慢动了动，猛地喊了一声，“你……你这是打劫！”不过自觉不对，马上又自己捂住了嘴，眼睛悄悄地四面瞄瞄，然后呵呵地笑弯了腰。
人铓有些疑惑地望着鱼虫，想说什么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跟着有说有笑的两人后面走着。在他心中，鱼虫刚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震撼太大了，远比他在圣城击杀那么多人来得震撼。他一直觉得鱼虫是个脑筋很简单的人，没什么心机只知道莫名其妙的冲动，想不到这么个人称朴实的人物居然突然玩了这么一手。
“灭神山出来的怎么会有蠢才呢。”想到这一点，人铓会心地笑了，他突然觉得这北直隶的天很蓝很蓝。
“你刚才是怎么想到……的？”风姿用指尖点着鱼虫的腰，兴奋地问着。
“反正他们偷摸地跟上来就是不怀好意的，就算是让他们出点买命钱好了。”鱼虫把钱袋扔给人铓，“数数，似乎很多的。”
“买命？”风姿想到传言中鱼虫满嘴鲜血狞笑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头皮有些凉，手指忙收了回来。
“对啊，反正我也不想杀他，放了又没什么好处。”鱼虫看了看脸色一下子有些苍白的风姿，“怎么了？”
“没……没什么。”风姿强露笑容，“你……你喜欢杀人吗？”犹豫了一下，风姿还是问了倒着走着一直看着自己的鱼虫一句。
“不知道。”鱼虫转过身，望着面前繁华的城市，轻轻地说，“我在书上看到过，许多许多年前，有个叫宋离的人，他因为杀了太多天下该杀之人，被称为降神，”鱼虫看了看两眼茫然之色的风姿没有再说下去，他没有忘记，降神之称的宋离最后是死在了灭神山的手中，不只是因为有神之名，而是因为他杀了太多圣教的人。
望着远处的熙来攘往的人群，鱼虫有些消沉地说，“只不过我不知道谁该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