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哈密的维吾尔族农民,都喜欢在门前和院内栽几棵桑树。
每到夏季5月份,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民们缺粮、断炊。正在这时,桑葚熟了,早晨起来,有人先爬到桑树上,摘吃一顿又甜又酸的桑葚,吃完再喝上几捧泉里的凉水,就算是一顿早餐。然后,扛上坎土曼,下地干活儿去了。
吃桑葚喝凉水,吃不坏肚子,因为它是一味健胃的中药。
那时候,凡是维吾尔族农民聚居的地方,如回城、花园、南湖、陶家宫、地尔班津、黄田、庙儿沟、一棵树、五堡等地,到处是桑树。不但房前屋后栽,地埂上也到处是桑树。有的已长至三四人合抱,少说也有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树龄。回城的农民,有的还栽在房子里。桑树长大后,在桑树底下修了一间房子,人们吃桑葚,可以不上树,站在房上,就可摘到了。炎热的夏天,人住在这个桑树遮阴的房子里,那是再凉快不过的了。他们说,一个人如果能栽7棵桑树,那他一辈子就做了一件大好事。
20世纪30年代,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到星期天,我们便成群结队地到回城或花园去吃桑葚。有时,学校举行郊游,或是到哪里举行歌咏比赛,我们顺便也去吃桑葚。维吾尔族农民有个规矩,杏子不能乱摘,但桑葚可以随便吃。
我们吃饱了桑葚,向维吾尔族妇女要水喝,她到井边打上一桶水,舀一葫芦,要我们从葫芦把子上的小孔喝,这样,既好喝,又卫生。那时候的回城,地下水位高,井深只有两三米,所栽的桑树、杏树、桃树等,不用浇水,却长得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桑葚有白的、红的、黑的和紫的。桑葚是一茬、两茬、三茬成熟的,越到后期越甜,白天吃完了,经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又熟了;人们说,桑葚是偷着熟。我们提上筐筐,拿上布单,一人在树上摇,大家用布单接,熟了的桑葚,就像雨点似的,啪啪地落到布单上,筐筐满了,我们也回家了。
香甜醉人的桑葚(王德全摄)我们路过西河坝时,在河里洗一个澡。这一天,既吃了桑葚,又玩得痛快,还洗了澡,真觉得高兴。
吃桑葚,不能穿白上衣。不然,你的白上衣就成了红黑相间的花衣裳了,那就洗也洗不净了。
桑葚吃不完,维吾尔族的小巴郎子,提上一两葫芦桑葚,到城里去卖,或者用布单接下,熬成桑膏子,用罐子盛好,到冬天用馕蘸着吃。
桑树的繁殖力很强。人和鸟吃了桑葚,把粪便拉到四处,在适宜的地方,就会长出一丛一丛的小桑树。
最好吃的桑葚,是人工嫁接后结出的桑葚,个大、汁多、味甜。还有的桑树,一边是白桑葚,一边是黑桑葚,这也是嫁接的结果。
1845年(道光二十五年),林则徐到南疆八城去勘地,写下了《回疆竹枝词》二十四首。其中一首是:
桑葚才肥杏又黄,
甜瓜沙枣亦糇粮;
村村绝少炊烟起。
冷饼盈怀唤作馕。
从上面的诗中可以看出,当时南疆八城的维吾尔族农民,也和哈密回王统治时期的维吾尔族农民一样,都过着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一年当中,他们把桑葚、杏子、甜瓜和沙枣作为干粮。村庄里很少飘起炊烟,如果这一顿吃了桑葚,那他怀里的这个馕就省下了。
在“大跃进”的年代里,因为平整土地、整修条田,很多桑树都被砍伐了,在规划居民点时,一家一户庄院前后的桑树、杏树和其他果树也被挖去了,各种树木大大减少。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栽桑树和果木树,是要受“批判”的。
前几年,我曾到回城的一个维吾尔族朋友家中去,看到园里的桑树、杏树都长得干枯、不茂盛。我问原因,才知道从五六十年代起,这里的地下水位急剧下降,水井都干了,机井水又不能按时浇上,各种树木便没有昔日的葱茏了。
1980年以后,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维吾尔族农民又在房前、屋后和果园里,重新栽植了桑树,还栽植了杏树、苹果树、梨树、枣树等。近几年,又多栽植了葡萄。现在,院内葡萄遮阴,园里果实累累,真像一座花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