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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因为这些活动都是在夜间开展的,白天的我,依旧无精打采,闷闷不乐。清晨起来,我梳洗整齐,照旧步到风韵阁里,在碧纱窗下坐了。这里环境幽雅宁静,是一个适合独自发怔、暗自沉思的好地方。

我动手泡了一壶茶,慢慢品着,正独自发呆之际,忽听得敲门声。我轻轻一叹,只得站起来,冲到门边拉开门。门开后,却是一愣。门前立着的是霓裳和一个并不认识的黑衣侍卫。

那人见我疑惑地看着他,忙笑道:“卑职是东平王府的侍从,是三公子特意吩咐卑职送信过来的。”说着,便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我微微一笑,伸手缓缓接了,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问:“你们王爷怎么样了?三公子可好?”

那人低头笑道:“王爷已经好多了,三公子常去王爷跟前问安,两人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飞快地瞧了我一眼,低声道:“三公子特意嘱咐了,请姑娘看完信,即刻给他回复,让卑职带回去。”

我听后,只得道:“劳烦大哥在这儿等一会儿吧。”手里捏着信,走到书桌旁,慢慢拆开了信封。里面是用上等的百合熏过的签纸,散发出淡雅的清香。我细细看时,见上面用刚劲的楷书写着:“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字迹轻柔流利,墨痕流香,一片脉脉柔情,尽在不言中。

我看完信,念了一遍,轻轻一叹,只觉得心中纷乱如麻,脸上也微微发烫,出了一会儿神,方才动手碾磨,抽出一张浣花笺,提笔写道:“既得君子,云胡不喜?”

写完后,低声默念一遍,待墨水干后,仔细封好信封,交给在门外等候的侍卫。待他们远去后,方才缓步走回阁内,继续沉思,接着发呆。

今日云骈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家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宵。

傍晚时分,我终于站起身子,走出风韵阁。按照俗例,女孩子在七夕夜要尽情梳妆打扮。我步回听雨楼时,春纤早已经在梳妆镜前忙碌了,我走回自己的房间,也开始梳洗。先用天河水沐浴、洗头发,然后换上崭新的紫罗绫花裙,外面罩着浅紫色的云雾轻纱,系上同色锦腰带。头发则梳成最简单的飞月髻,别上一朵香气四溢的素馨。轻描眉毛,淡抹脂粉,微点绛唇,对镜贴花,然后又拿出上好的凤仙花汁,精心染了指甲。

我装扮好后,方才走出房间,见春纤也盛装打扮了,便相视一笑,与她一同步出听雨楼。

在莲儿的安排下,留芳园里早摆设了八仙桌,上面摆上各种时鲜瓜果以乞巧。入夜后,王府的众丫鬟联袂来此,园内欢声笑语,追逐打闹之声,接连不断。女孩都来齐后,便开始焚香点烛,用面粉制牡丹、莲、梅、兰、菊等带花的饼馍食品,祭祀织女,对星空跪拜。姑娘们轻轻提裙,盈盈跪下,连拜七次,环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拜完之后,大家手执五彩丝线,对着月影,将线穿过针孔,竞争快慢。再一起围坐在桌前,一面吃花生、瓜子,一面朝着织女星座,默念自己的心事。

闹完这些之后,已经是三更时分了,莲儿便吩咐众人散了,带着那些女孩退出留芳园,我与春纤便也各自回房。

我走回自己房间,卸了妆,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难以成眠。我轻轻一叹,起身披了外衣,散着一头长发,决定出房闲逛。

留芳园里一阵静寂,我抬头看向空中,见天上繁星闪耀,白茫茫的银河如同一条长长的银带,横贯南北。在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便是牵牛星和织女星了。

我看了一会儿星空,暗自思忖,既然睡不着,不如找些事情做做,自己消遣消遣吧。想了一想,心中有了主意,折到风韵阁,推门进去,选了一架样式古朴的瑶琴,又另取了一个名贵的香炉。我将这些东西搬出风韵阁,移到池畔,方才从身上的荷包里取出一小块檀香,扔进备好的香炉里。

夜静更深,万籁俱寂。池畔水气氤氲,迷离幽茫。檀香燃起,生出袅袅的轻烟,烟雾萦绕,泛着淡淡的清香,让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气氛很好,我缓缓坐在瑶琴前,伸出手,拨弄丝弦,弦上发出叮咚的琴声来。琴是名琴,弦是好弦,琴声却凌乱不堪,曲不成曲,调不成调。静夜听来,格外散乱难听。我拂着琴弦,暗自一叹,学了好几个月的琴,却连最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出来,看来我的确没有成为才女的天赋和潜力呀。

我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子,抬头仰望夜空,恰好看见夜空中划过流星,忙合上双眼,在心中默默许愿,希望我能尽快忘记水清,不再为他伤怀。

许完愿,睁开眼,见池心的一轮弯月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小池旁栽有几株白兰,开得一树灿烂,香气幽幽。微风一过,几片花瓣儿飘落下来,落进池中,然后慢慢沉入水底。

我低低一叹,心中暗自闪过一丝伤悲,竟然仍旧放不下呀。我缓缓拉出藏在衣襟里的项链,将那枚戒指取下来,握在掌心。

这枚蓝玉戒指,是水清送给我唯一的一件东西,当日我虽然用它许了愿,但水清并没有要收回戒指的意思,我也没有还回去,依旧时刻带在身边,不忍舍弃。

只是,我已经与万之扬有约了,终有一日,我必须舍下这枚戒指吧?

我想到这里,心中一痛,清了清嗓子,看着面前清清浅浅的池水,曼声唱道:

为什么黑暗之中充满期待

却传来更多沉默的无奈

忘不了爱只剩下手心里的温度

才知道幸福只是短暂的幻影

我走在迷雾花园里寻找爱走过的记忆

半清醒半迷醉来去的痕迹

梦醒忽然发现已经不是原来自己

一颗心徒留下错误的相遇

落花有意流水太无情

有缘相遇擦身又分离

琴声悠悠辗转到天明

最爱的人你在哪里

落花有意流水太无情

最爱的人你在哪里

这支歌名为《错误的相逢》,歌词、歌名竟都与我此刻的境遇、心情一一吻合了。曲为心声,我心中无限感慨,便唱得格外用心。唱到最后两句时,我万分伤痛,情难自禁,几滴清泪随之缓缓滚落下来,湿了衣襟。

尾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拍掌声,接着一个声音说道:“之扬,你眼力果然不差,这女子琴艺普通,但嗓音极佳,清灵婉转,脉脉含情,歌词亦新颖雅致,别有一段风韵。”

这声音清越如水,熟悉至极,随着微风缓缓飘过来,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我身子轻轻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子。

一眼望去,就见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回廊里,站着三个男子。三人长身玉立,目光一同投向站在池畔的我。

平日里回廊里一直都会点灯笼的,加上今晚是七夕,又另添了一半的宫灯,更是亮如白昼。

我站在昏暗处,凝神细看,终于认出,那三个人,分别是万之扬、萧风和水清。萧风恭敬地立在原地不动,万之扬却同水清转出回廊,含笑朝我走来。

我只觉得全身无力,四肢发软,心一颤,手微抖,掌心的戒指便从指缝里滑落,在地上骨溜溜地滚动、不停地旋转,良久后,恰好停在水清脚边。

戒指躺在地上,发出幽蓝清冷的光芒,如梦似幻。水清止住脚步,低头瞧了一眼,“啊”地惊叫出声。

万之扬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水清,不解地问道:“表哥,怎么了?”

水清不答,弯腰拾起戒指看了看,猛然抬起头,朝我静立的方向看过来。我愣了一愣,也怔怔地瞧着他,呆呆不语。

水清瞅着我,一脸的疑惑、震惊、不可置信。我心中如打翻了的五味瓶,酸、喜、苦、悲、惊混杂在一起,一时怔在当地,心神恍惚,脑海里空白一片。

我们两人遥遥相望,久久凝望,眼神牢牢纠缠,竟都难以移开。

一旁的万之扬见状,唤道:“表哥。”水清不答,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万之扬缓缓走到我身边,微微蹙眉,低声道:“雪雁,你怎么了?”

我置若罔闻,依旧凝视着水清,呆呆不语。水清盯着我,拿着戒指,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步伐坚定沉稳,似乎踩在我的心上。

我咬紧牙,攥紧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使自己保持直立的姿态,手心里却早已沁出滴滴汗水,一片湿凉。

万之扬迎向水清,笑道:“表哥,这是雪雁。”转头瞧了我一眼,使了个眼色,让我跪下行礼。

水清并不理会,推开万之扬,径直走到我身前,目光幽深。我终于回过神来,不禁退后一步,他又随了上来。我大惊,继续后退。他亦锲而不舍,紧紧地追上来。我站的位置,本来就离池塘没有多远,退了几步,脚下踩空,摇摇晃晃地朝池中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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