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PartⅠ)✾
阳光有些刺眼起来。
华宅大门上斑驳的锈迹，如深红色藤蔓，缠绕无序，却愈添庄严。
华理然微仰着下巴，双手插进口袋。肩头刚硬的曲线，在白色礼服的柔美勾勒下，若隐若现。深蓝色的眼眸透着寒气，而脸上，却没有任何情感的表现。
“让我见她！”命令般的口吻，闻俊洋被一群随从死命地压住了身体，看到华理然，总算停止了挣扎。
“好。我让你见她。”似乎完全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华理然答得利落。
这显然出乎了闻俊洋的预料。他迟疑了一下，盯着华理然依然从容的脸色，重重地，甩开了随从们在明叔的暗示下，正要松开的手。
停在一边的劳斯莱斯适时地开了车门。
从这里到主宅，大约，是5分钟的车程。
车内。
闻俊洋与华理然面对面的坐着，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一般，沉淀淀地凝在脚边。
司机有些透不过气来，小心地从后视镜里张望着后面的动静。
“我以为，我们曾经说得很清楚了！”闻俊洋先开了口。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冰冷的后座室里，激起了火花，四处飞溅着。
无形的杀伤力弥漫开来。
司机缩紧了脖子，明叔摸上椅背侧面的按钮，降下了隔门。
顿时，车内，静得可怕。
闻俊洋仍是西装笔挺的模样，领带被胡乱的塞在上衣口袋里，匆匆离开公司的情景立刻浮上了华理然的脑海。算算日子，收到请柬的时间，应该，是在2天前。这个家伙，一定是躲进暗爵买醉，无日无夜的沉沦了好一阵子吧。从大学同级认识至今，他的行为方式，华理然一清二楚。
“是。”目光重新定在闻俊洋稍显冷静的脸上，“但事情，是会改变的。”沉稳的语气，仿佛，是圣人在教示真理。
“哼！你居然还可以回答得这么义正言辞！”闻俊洋冷笑着。
10年了，他们几乎拥有彼此三分之一的人生。一起闯荡，落迫。以为是情比金坚的挚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现在，他还要蛮横地抢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得如此绝情。
闻俊洋的眼里扬起了白雾。
“原来，这才是你，华理然，最真实的一面！”他死死的盯着他，用来伪装的铠甲，变得柔软而易碎。“花了10年时间去看清楚一个人，哼，是我太过愚蠢，还是你掩饰的太好？！”
明叔的手，渐渐握成了拳，看着华理然倔强的侧脸，欲言又止。
“对不起，俊洋。但我不会把她交给你。”华理然的冷漠，没有丝毫破绽。白雾绕上了食指的银戒，鸢尾刻印变得模糊起来。“我从来不为自己所作的决定而感到后悔。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听着！”闻俊洋猛地向前倾下上身，脸上完全没了刚才受伤的神色，扬起一边唇角，不可一世地看着正襟危坐的华理然。几分邪恶，游走在他的眼角。“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赢了！无论你做什么，雨晴永远，不会是你的！”
灼热的视线再次纠缠在厚重的空气里，沉默地盘旋，刮出几道险厄的裂痕，不愿散去，也无法填补。
主宅大厅。
华理然的出现，立刻让所有人蜂拥而至。各界名人通通亮了眼睛，争先恐后地上前握手致词。年轻的女孩们不停地往下拉着不能再低的前襟，摇曳着丰满的臀部，眉目传情起来。
明叔让闻俊洋在这里稍作等候，为防他冲动坏了酒会的气氛，便悄悄派了2名手下，从旁监视着。华理然和宾客们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两人离开了大厅。
嘈杂的环境里，闻俊洋的焦躁几乎就要到达了顶点。几个贵妇人摇着鹅毛扇聚到他的身边，眉开眼笑地追问起他的家世背景，和婚姻状况来。闻俊洋瞟了一眼墙角， 明叔的手下贴着墙壁，面无表情的死盯着自己。他当然明白这是个庄重的场合，只有拼命地压抑情绪，不停的换着位置，打算找个可以单独待上一会儿的地方。然而 那几位夫人像认定了他一样，一路小跑得跟在后面。
“你在这里啊！”一双纤纤玉手抓上了闻俊洋的手臂。
“你——”本以为是哪家姑娘的情不自禁，刚想甩开，却发现Liza站在身旁。“你怎么——”
红唇凑近闻俊洋的耳边，Liza小声地埋怨道：“谁叫你走得那么急！连一句交待都没有！”随后直起身子，柔声细语地娇嗔起来:“不要生气了嘛！女生打扮是需要时间的啊！老公!”
听到最后两个字，贵妇门好像很受打击的样子，垂头丧气地四处散开了。滚圆的身体落寞地销魂，Liza不禁轻笑出声。
“你是怎么进来的？”终于得以片刻安静，闻俊洋一把拉过Liza。
“用这个咯！”摇晃着手里的卡片，Liza笑地得意。以她的手段，要从那些达官贵人身上“借”一张请柬，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俊洋，华家请柬都发了，还请了这么多人，看来是要把这桩婚事公布天下。你现在来……打算怎么办？”犹豫了一下，Liza小心地问道。
桌上整齐地罗列着从世界各地搜来的名酒，闻俊洋随手拿起一杯，潇洒的靠在大厅内的石柱上。君王般的气质引来了身边少女们的倾慕，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要带她走！！”盯着华理然消失的方向，闻俊洋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
主宅后面的庭园，是华家最美丽的地方。
上品鸢尾花，种满了每个角落。每一朵，都仿佛是从天而降的蓝翼天使，随风舞动着翅膀，高贵，优雅，而又恬美。庭园深处，一座纯白色哥特式建筑藏于梧桐林 中，被浓密的枝梢遮起了半个身子。阳光牵引下，墨绿色的树荫慢慢爬上墙面，渐渐淡了颜色，直到溶入那圣洁的纯白之中。这里，没有气势磅礴，没有陈香古色， 却宛若是一所隐秘的仙境，幻美诱人，却又神圣得不可侵犯。
明叔屏退随从，轻轻地推开了门。华理然十指交错，单膝跪在内殿深处的祭台前。
歌特式建筑独有的双塔尖拱形神龛上，没有耶稣或是圣父的影子，却被嵌入一幅高达5米的人物肖像油画。用色暖煦，画中的女人，气质高雅。神龛下总是簇拥着新 鲜的蓝鸢花，应该是每天都有人前来更换的。淡蓝色羽纱帷帐由上而落，褶皱被梳理整齐，小心地收在白色的流苏绳里。祭台上，古铜色烛台被插上了花形杯烛，燃 烧时释放着玫瑰的香味，是特别为今天准备的。
“Prince，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叔走到华理然的身边。
“啊。”华理然慢慢睁开了眼,似乎还不愿从梦里醒来，含糊的回答着。只有一瞬间，深蓝色的眼眸仿佛是抽去了一切杂质的水晶，变得湛蓝无暇。抬起头，他看着油画里的女人，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但总是那么清透，那么纯净。
明叔默默地退出门外。手下们询问是否要将宾客都移到这里，没有给出确切的理由，明叔吩咐，要将典礼推迟到10分钟之后。
这里，就是婚礼将要举行的教堂，也是华家老主人安息的地方。
华理然紧闭着眼睛，手指交叉着贴在额前，使劲地吸了一口气。
“母亲。今天，我就要和我爱的人，在您和爸的见证下结为夫妻了。我的妻子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她也很善良，就像您一样。虽然她并不爱我。但她是我最重视的人，只要是为了让她幸福，我可以付出所有。母亲，您会祝福我吗？”
“理然。”一只稍显苍老的手轻轻的按住了华理然的肩膀，依然柔软，充满宽容。
华理然抬起头，眼前的女人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我不会质疑你的决定。因为你总是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从来不要我们操心。但是，孩子，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快乐？”女人的眼里充满了慈爱。
“我……我没有……”在她的面前，华理然总会失去所有伪装的力气。他无力地垂下眼帘。
“你的心事全都写在你的眼睛里。你瞒不了我。”她扶起华理然，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你的选择，不管是不是对的，我知道，那是你希望的。尽管……可能不是最好……”
华理然看着女人熟悉的样貌，眼眸的蓝韵又变得清澈。
一转眼，她离开这个世界，已有15年。每次祷告，她总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听他的告白，听他的忏悔，分享他的喜，和悲。只有在这里，他才是完全真实的，从背负整个华家兴衰的重担中解脱出来，回到15年前的懵懂年纪。
眼中，闪起剔透的晶体。手，慢慢伸向颊上那缕令人依恋的温暖，但女人的轮廓却变得模糊起来。
“祝福你，我的孩子。”留下这句话，她化作轻烟，融在了空气中。
一抹晶莹滑过嘴边，微翘的唇角，连接着心底深处，最真挚的情感。
“明叔。”华理然猛地转过身，礼服下摆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明叔应声推门而入。神龛里的油画，释放着柔和的金色光辉。华理然站在祭台前，仿佛是重披战衣的将士，正受到神明的加持。明叔微微一怔。
“开始吧！”华理然的眼眸渐渐深了颜色。
